26

第26章

李軻緊跟着程涉川擡步進來, 随手便拎了茶壺往嘴裏倒,豪飲了一口,才算是裝模做樣地拿起杯盞, 滿滿當當倒了一盞,呼了一口氣, 熱氣并着白霧散去, 飲下。

程涉川見此, 眉頭不及一皺, 一旁的奴仆已取了新的壺上來,壺裏上着滾燙的熱茶,茶香四溢。

此刻, 黎明方破曉,天際悄然爬上幾抹魚肚白。

李軻将杯盞置下, 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那人身子是越發不行了。”

他說得已近直白。

程涉川輕嗤,“休得多話。”

微抿了一口茶, 卻也沒否認。

這已然是朝中心照不宣的事了。今兒一早,滿朝文武如常在殿中等候,卻只等來了那位身子不适的消息,恁管武官文官, 只得退了。也是,那人早些年也算得上是英明聖主, 只是不知怎得臨到晚年一心沉迷于丹道,那丹丸一顆一顆吃下去,再好的身子也要吃壞了。

只是現今這世道, 世家當道, 門閥林立, 偏偏世家以研究經學為恥,以沉迷玄學為榮。甚而有當官的直接上書道,當官者理應以治世為俗吏,奉法為苛刻,盡禮為谄谀,從容為高妙,放蕩為達士,驕蹇為簡雅[出處應是資治通鑒吧]。如此種種,倒是将一個一個真心有志之士逼成了藩籬之困。故而有官員自嘲道,居官無官官之事,處事無事事之心,此乃大隐隐于朝。

真朝中隐士也。

李軻半是憤慨,半是無聊,眼睛往櫃子上一層一層掃去,驀地一頓,“我說你這櫃子上何時多了這麽多奇門異書,你怎得也開始對玄學上心了?”李軻自小流離,與那世家子弟大多是搭不上話的,和程涉川倒是有幾分相投的趣味來。自然,大多時候是他剃頭的挑子——一頭熱。

程涉川壓盞,“玄學一道若是精通,也是有些可取之處的。”

這話從程涉川嘴裏說出來,怎得這般違和。

李軻調笑道,“你可別學了那些世家子……”說了一半,李軻自覺不可能,正要頓住,眼睛卻掃到了程涉川的臉色。那臉色向來蒼白,平日裏因淩冽的五官撐着,加之戰場上修煉出的一身氣勢,讓人不敢小瞧了去。可今日,李軻再細細瞧去,卻覺得程涉川的臉上透出些……縱欲過度來。可縱欲過度這詞怎得也不可能和程涉川聯系上。

李軻自覺是對方好友,說話也不過腦子,直直問道,“你今兒的臉色怎這般差……”話還未說完,又想起上回在半閑居樓上瞄到的那位程涉川遠房妹妹來,那日不過從上頭瞧了一個側臉,便驚為天人,如此這般一聯想,李軻就顧不上得罪這位老友,按捺不住心癢問道,“你那位寄居在府中的遠房妹妹呢,怎沒見着一個影來。”

程涉川的眼神驀地一凝,臉上竟有咄咄逼人之意,李軻被他看得噌得出了一身的冷汗,還不及他發聲,忙擺手道,“我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幾次三番,李軻再蠢也知道那位女郎不是他能亵渎的了,甚而連提都最好不要提。

只得暗暗提醒自己,下回萬不可再在這事兒上莽撞了。

不過程郎君也着實是過于古板,或者說是小氣,或者二者兼而有之。時下女郎們抛頭露面是常事,世家女也不例外,實在是有講究的,戴個帏帽便是了。更有甚者,女郎與情郎婚前春風一度也是有的,此乃風流。程将軍這般顧忌算是怎麽一回事,藏着掖着不讓見人,實是很沒有道理。明明上回人女郎自個兒不也往街上去了,甚而去的是半閑居那樣的地方。

李軻心內嘀咕,面上讪笑了一聲,“你可聽說了,那位嚷嚷着非你不嫁的安泰郡王家的小女郎好似是……”李軻指了指腦子,見程涉川不理他,只能顧自吐出,“瘋了。”

“瘋了就瘋了。”

多冷酷的語調啊。便是連李軻這樣一位從戰場上下來的老莽夫都要替那位如花似玉的小女郎寒心了,這滿腔的愛慕便當是喂了狗吃了。

“這可不只是瘋了的事。據說這位小女郎和那位暴斃的尚書令遇見的事情很像,也是整日裏嚷嚷着有人要殺她,安泰郡王家老來得女,寶貝的很,府上吓壞了,生怕步了尚書令的後塵,請了許多異士,這才消息傳了出來。”

程涉川握筆的手一頓,李軻的言外之意已是很明顯了,從前他不顧意女兒家的事,這事聽過也就算了。可現下,安泰郡王,也算是和皇室搭了一個邊,不知怎麽摻和到這些事裏頭去了。

還是說,只是個巧合?

**

這廂,寝卧裏。

林九樾從榻上起來,她昨夜裏睡得好,精神也振奮。

到底是底子好,林九樾深覺,不過是睡了一夜飽覺,大半的精氣神都補回來了。

林九樾自個兒披上了外袍,女婢上前要幫着梳發,那頭烏發在女婢的手中流淌,木梳緩緩滑過,竟無一處滞澀,女婢有些愛不釋手,“女郎的頭發可真好,再沒有見過比這更順滑的了,像黑色的絲綢一樣。”

無論待了多久,林九樾都不适應有人伺候,“姐姐随意梳個就好。”

“女郎真是暴殄天物,”女婢手腳麻利,不一會兒便已插上了玉釵,又探過頭來,打量了一會兒銅鏡裏的女郎,嘆道,“女郎的眉心這顆小痣長得真好看,合該畫個花钿才好。時下京城裏女郎們愛畫的我都會些,不若女郎讓我練練手吧。”

林九樾知自己眉心有一點小小的紅痣,她從前從未放在心上,今兒被一提才又注意到。

“好姐姐,可別了吧。下回再請你幫我畫。”

林九樾一笑,便是拒絕也讓人生不出氣來。

這是沒戲了,女婢心裏惋惜。

又聽女郎道,“不知上回請的醫正今兒是否能再來一趟?”

女婢一驚,忙問道,“女郎可是有什麽不舒服?”

“沒有的事,只讓人瞧瞧恢複得怎麽樣了。”

女婢暗松了一口氣,時下醫正稀缺,平民若是生了病,大多自己生熬,也只有大戶人家能請得起醫正了。自然,像程府這樣的人家,本就供養了醫館。讓醫正來一趟是輕巧得很,她還以為她照料不周惹得女郎不舒服了呢。不過,這樣的事穩妥起見還需得讓郎主知道吧,畢竟郎主對女郎的看重人人看在眼裏。

程涉川來時,醫正已收拾妥當。林九樾見他來,面上也不驚訝,似是早料到了,只欠身見了個禮。

“可是有什麽不好?”他言語裏如常的關切,眼底倒是泛着些青灰。

“無礙,醫正說我的傷恢複得極好。”她的語氣裏透着些歡欣,感染得程涉川一腔的郁氣都洩了不少,臉上挂出些真誠的歡喜來。只笑意不過是一瞬,又聽林九樾接着說道,“既傷已好得差不多了,我想着我也該回偏院裏去了。這幾日在這裏叨擾,心裏已是過意不去了。将軍也切莫再留了。”

程涉川只愣了一瞬,随即臉上擠出笑意來,并不接話,只轉而問道,“女郎可是在島上住得有何處不适?”

“并無不适,一切都好。只我也有我的安排,故而必須得走了。”

語氣甚是堅決,想來程涉川應也不會問安排是什麽,是啊,哪裏來的安排啊,她現今是一點頭緒也無,只知道該離島了。再慢慢謀劃吧。那些人既已盯上了她,自然會再找上門來,只需想想屆時如何應對便是了。

卻沒想到,聽程涉川很是自若地問道,“不知是何安排?”

林九樾一頓。

大概是看出林九樾面上的為難,程涉川少了逼迫的氣勢,循循善誘道,“我知女郎是過意不去。其實大可不必,這島上養了這麽多人,多一個實在是算不得多。”又自貶道,“若是我常常出現礙了女郎的眼,我之後再注意着避讓就是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哪有主人家避讓的道理。若是再推辭,好似是不知禮了。

只是今兒個林九樾心裏的執拗也上來了,并不想跟着妥協。

她肅容出聲道,“将軍執意挽留,我自是感激。只是我心內也有一處不明,不知将軍留我在島上是否有他用?”

這話問得相當直白,直白到刺耳。

其實這般的疑惑在她心中已是許久了。程涉川對她實在是太關照了,若說是因着年少時的情誼,那短短幾天他早就還清了。若說是對女郎的體貼,也不見他對其他女郎這般。若說是男女的情/事,他應是沒有這個意思。

那麽就不免讓人困惑了。事出總得有個因吧……他又圖謀些什麽呢。

總不至于看着她養眼吧。

程涉川有片刻的怔愣,他的雙目緊緊看着她,發出些幽暗的光來,臉上的笑意斂住,看起來面無表情,不過稍許,又像是輕嘆了一口氣,終于道,“我的人一直在查着黑霧的事,抽絲剝繭,發現女郎的族人在其中或許有些牽連。不過女郎放心,女郎的父母應已逃了出來,不在他們的手上。”

再多的話就不必再說了。

果然,并不如他從前所說,一無所得。

恰恰只是不曾告知她罷了。

或許他今時也依然有所保留,但林九樾的心裏卻終于暗籲了一口氣,一則是她最心心念念的父母目前安然無事,至于族人,她沒多少宗族觀念,又不曾有機會培養感情,說實話沒多少牽念,二則是程涉川怪異微妙的态度好似也有了解釋。按着他的說法,再往裏想便簡單多了,無非就是要困住她也好給她族人一些掣肘,又或者是利用她引出背後的人。

程涉川所言确實與黑影人誘她的話對上了。

既然她已經牽扯了進來,又與她一族有關,倒不如順着查一查真相。

林九樾和他對望了片刻,臉上溢出一絲笑來,“如此,我便明了了。”

又補道,“擇日不如撞日,我也與那黑影人見一見吧。”

說噎埖着便起身往園子裏去。

程涉川這回并未再阻攔,冷硬的臉上殘留着幾分怔忪,正了正臉色,背後緊握的拳緩緩松開,緊跟其後。

林女郎知曉後的反應實是太平淡了,這本是好事,他的心內卻莫名的有些……微妙。

他還想如何呢,總不能是期冀女郎指着他鼻子罵吧……

程涉川不置可否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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