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52章

林母難掩心中的驚詫, 若說她對程涉川有什麽不滿意,家世太好權位太高就是其中一樁,常人可能難以理解, 可像他們這樣的異士,到底是不一樣的, 習慣了自由, 阿樾的性子未必就适合高門, 多的是尋常女子進了夫家被磋磨, 那還是從小被規訓慣了的,何況是阿樾這樣的。

林氏已是明日黃昏,自然也難以看顧得上。兩人感情濃時, 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便是有不如意的, 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可她見得多了,等情意淡了, 那女郎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若是再無娘家幫襯,當真是有苦自己肚裏咽了。

只是經了趙王這一遭,林母現今也深深體會了權勢的好處, 若不是林氏只是個小門戶,趙王何敢這般大膽。做人阿母的難免憂慮的多一些, 今日裏趙王已是去了,但明日焉知沒得什麽李王張王的,阿樾是個能識魂火的, 再想得遠些, 日後他們若是有了孩子, 那孩子再萬一也承了禀賦,總歸有個門戶遮風擋雨,是再好不過的事了。正是因着這樣的顧慮,林母對程涉川的唯一一點不如意也強行壓了下去。只是世間哪得兩全法,貪了人家的權勢庇佑,自然也得忍受高門的規矩。可林母萬萬沒想到,便是這最後一樁煩憂竟也能被程涉川輕巧得解了。

這般年輕有為的郎君在這樣的年紀怎會有辭官歸隐的想法呢!

官是辭了,還能得個爵位傍身!

林母當真是欣喜難當,偏偏還要抑制住,當真是再沒有更好更合适的人選了,簡直像是為阿樾量身定做的一般。

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林母現下裏看程涉川便是這般心情,當真是越看越滿意,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林暮山眼瞧着這形勢往令人想不到的方向走去,他微抽了一下嘴,出聲道,“程将軍,這等大事還是得需仔細思量的好,莫說是為了九樾,阿樾可擔待不起,全是因了你的本心才好。”

是了,林母回神,這又是另一樁考慮了。

感情好時再多的犧牲也不覺得,感情淡了幫着倒杯茶也要計較一番,年輕時的一點退讓都要被拉出來掰扯一番。

這樣的道理林九樾也是懂的,她平日裏最怕承了旁人的情,還也還不清。

林暮山這會兒倒有些族兄的樣子,程涉川掃過他,自若道,“這等決定自然不全是為了九樾,年幼時我困于陰宅之中,不得多方走動,這些年來,又是在戰場上厮殺,又是在朝堂上勞累,細細想來,昨日種種,皆如夢幻影,日日不得閑,無一日為自己而活。天地廣闊,更是不曾有閑時游歷一番,想來都是遺憾,故而才有了這般想法。“

他說的字字真切,其實還有一緣由,他不曾細講。朝堂沉疴,他早已心灰意冷,司馬明自應會是一代聖主,但世家的清算是遲早的,倒不如急流勇退,畢竟貪心容易保全難。

林父林母也不是那等不谙世事的年紀了,略一思索,便也想通了。勿論是哪般緣由,只要他自己清楚不是為了九樾便好。這般都解釋清楚了,林母也不得不感嘆,當真是天時地利人和的一樁姻緣了,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不過還是那句話,一切還需得阿樾點頭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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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涉川見好就收,免得他太急切惹得人反感,關鍵是怕是會惹得阿樾不高興。他起身,再次鄭重行禮,已是到了告退的時候了。

林父林母忙起身相送,便是連林暮山也急着想送這尊煞神出去。他算是瞧出來了,這位分明是個心機深沉的,句句都往林父林母的心坎裏送,已是哄得林父林母滿意不已了,他在林父林母身邊這麽些時候,還不及人家随口幾句話。林暮山想想便覺氣結,只想趕緊将他送出去,眼不見為淨。

程涉川忙留步,眼睛卻往林九樾處看,林九樾暗撇了一下嘴,自覺跟着他,将他往門邊送。

已是離了堂間,程涉川開口,話裏再沒了方才游刃有餘的樣子,甚至還有些委屈,“你便要在這住下了,怎得,連送我一下都不肯嗎?“

哪裏是不肯送他。

她不是遂了他的意,送他出來了嗎?

好似在程涉川的心裏,她總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讓他受盡了委屈。

可偏偏分明是他令她心神大亂,好比此刻,她的心內仍因了他方才的話方寸全無。

林九樾不應,又聽程涉川低聲道,“我與你父母說的皆是我真心實意,你回頭可千萬要好好想想。”

程涉川自是知道林父林母已是被打動了,只是說到底還是要看阿樾的意思,阿樾常出其不意,深恐她又想出了什麽驚世駭俗的鬼點子,到時她父母縱着她,那他當真是求告無門了。若是她能自願嫁了他,那當真是極好的,可以她的性情,又愛慕他遠不如他愛慕她的多,這般确實是奢望了。不過,一切等婚後或許便好了。

林九樾低頭,她心內發熱,輕聲應是。

程涉川又想起那院子中的林暮山,又覺頗有些不得勁。按他的意思,便是她不曾應了,最好也與他住在一處,日日望得見才好。可是,阿樾顯然是不願的,更何苦阿樾現今與父母久別重逢,想來也想多一些時光相處,為着這體貼的心意,或是為了顧全對阿樾父母的尊重,他也只得這般忍讓一番。

不過無妨,到了婚後,一切都會讓她還回來的。

程涉川望着他面前的林九樾,她兩鬓的碎發随風輕拂過臉頰,看得人心癢癢的,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觸到了柔嫩的肌膚,林九樾一個愣神,便覺臉上有涼意劃過,這人竟拿他的手在摸她的臉,林九樾側身輕避過。

聽他輕咳了一聲,讪讪道,“頭發亂了……”

熱流劃過心間,心神愈發亂了。

總是這般,分明是他做出的越軌的舉動,無措的卻總是她。

可她偏偏又談不上反感,甚至有些隐秘的心喜,大概正是因為喜歡吧。

只是他總是這般突然讓人也實在是不習慣。

林九樾壓低了聲音,催促道,“你快些走吧。”

又像是不想顯得自己那般冷酷無情,又補道,“路上小心。”

程涉川挑眉,含糊道,“不想走。”

林九樾無措,難道他二人便像個傻子一般站在這門外,吹着寒風嗎?

怕是再呆下去,裏頭的人便要出來尋了吧。

可是也不知怎麽的,許是不舍的情緒當真會傳染,分明今早上她從島上離開時心裏還是別扭的,也全然談不上不舍,就好像那島一直在那裏,算不上是什麽分離,可這會兒大概是程涉川實在是太依依不舍了,竟也勾起了她難得的離別情緒。

她理了理心緒,鎮定道,“不差這一會兒。”

不知這話怎麽就惹了程涉川了,他怨怼道,“你自然是不差這會兒,你何時嫌過與我在一起的時長太短。”

不知他怎會有這般的想法,林九樾覺得自己冤枉極了,可惜她口拙,又不知如何辯駁,又聽他繼續道,“更何況你現在身邊有族兄相伴,又哪會想着我這樣一個外人。”

若是平日裏,他這般說話早惹得林九樾與他争執一番了,可大概是時日久了竟也習慣了他的做派,知道他不過是沾酸吃醋罷了,林九樾心裏竟也沒有幾分被誤解的惱意,甚至覺得他這般怪可愛的。

林九樾終是意識到,她恐是真的栽在他手裏了。

她順着他的思路,試着寬慰道,“這是我們的事,又關族兄什麽事呢。外頭寒風大,快回去吧,別着了涼。”

也不知是哪句話起了奇效,當真像是取悅了他,林九樾眼睜睜地瞧着他的臉頰上爬上了紅暈,不過是須臾,紅暈已是爬到了他的耳垂,便是連他的眼尾都染上了紅色,他的膚色白,紅得不深切,卻很是明顯。他自己似是也意識到了,終于不再望着她,側過臉去,匆匆與她道別,瞧他的背影看着走得鎮定,卻很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林九樾看得心內失笑,心裏那點微不足道的不平衡也消失殆盡了。

這樣一個強勢到有些蠻橫的人,便是婚事也恨不得要全然順了他的心意,有時難免讓人心起不順之心,想讓他栽個跟頭才好。但瞧着他又這麽容易被她影響,又覺得有情人之間哪能計較這般許多。由誰牽扯着誰又有什麽要緊呢,男女之間又不是一場戰争,誰占了上風誰占了下風都不是頂要緊的,關鍵是總有人願意退讓啊。

便是在這樣的時刻,林九樾心內隐隐的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的那一點不順意好像也随着他的這一稱不上多偉岸的舉措消解了。林九樾只覺他方才的意動遠比從前任何一刻都令她覺得心動。

林九樾搖頭,她向院內走去,林父林母瞧着她終于進來,兩人相對着望了一眼,仍是滿眼的忐忑,實是摸不着阿樾的心意。

林暮山是個知禮的,已是退了出去。

堂間此刻也不過三人,林母蹙眉,終是忍不住出聲問道,“阿樾,你是怎麽想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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