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可信之人還有誰
可信之人還有誰
看得見的誠意?
在場五個人都已成年,第一反應就是錢,可錢……對應的是第五條規則,還是第十四條規則?
規則五——除超市、社區醫院外,小區內禁止一切涉及金錢的交易,如果有人誘導你這麽做,請狠狠地拒絕他,并羞辱他。
規則十四——錢財不是萬能的,但有時候,它能幫你解決靠自己無法解決的麻煩。
如果規則五是正确的,那麽此時此刻他們不說狠狠拒絕對方,至少得當沒有這回事兒。
而如果是對應規則十四,就得分兩種情況讨論了。
第一種,無論是還上五千預收款還是租房就可以避免出局的下場都已說明規則十四的正确性,只要沈當歸要誠意屬于塞錢能夠解決的那一類,那他們現在應該立刻掏出鈔票,換回器材包,但如果沈當歸要誠意屬于錢財不是萬能的第二種情況,則他們很可能會因為沒有拒絕對方,而下場凄涼。
該怎麽選?
五人緊張地相互靠近,挨在一起。
趙澄櫻和程葵距離最近,又有應銘這個身材高大些的在前面擋着,藏在後方用氣音交流起來。
趙澄櫻詢問程葵的意見:“你覺得該應聲嗎?”
平心而論,趙澄櫻覺得程葵還是靠譜的,雖然為人處世不太成熟,但有極好的運道和直覺,除了應銘,她相對認可的隊友也就是這個程葵了。
而站在程葵的角度,她作為唯一與這件事無關的玩家,完全不想參與到這種決斷當中,被提問到這種難以回答的問題,只含糊道:“嗯,這個人我說不好……”
她的意思是自己不好發表意見影響真正的利益相關人的想法,卻不知道這一句糊弄聽在趙澄櫻耳中直接成了不看好的意思。
趙澄櫻的想法很簡單,敏感的人說自己說不好,那不就代表着可行性模糊不清,不就是說不靠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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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好切合了她自己內心深處,也是不看好沈當歸真能幫上忙的想法。
如果給了誠意就能幫忙解決問題,為什麽他昨晚不說?之前那麽惡劣,現在态度來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誰信?
更何況他們上午才跟這人對象借到錢,這會兒人就松口了,怕不是想換個法子把錢哄回去吧!
何威威偷偷看了身側的應銘一眼,見對方也閉着嘴沒有開口的意思,便又偷偷去看張家河。
作為唯一一個沒有走出絕境的人,張家河呼吸急促,面皮漲紅,情緒之激動可見一斑。
何威威不由在心中暗自祈禱起來,希望張家河能明白與面前這個丹鳳眼交易是與虎謀皮,不要答應下來。
只可惜事實只會讓他失望了,對于張家河來說,或許可以用錢打動的沈當歸已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怎麽能不緊緊抓住?
“你想要多少?”張家河上前一步,雙目死死盯着沈當歸的眼睛,“要多少錢才能幫我們拿回器材?”
他冒頭太快,應銘都來不及拉住他。
其餘三個不贊成與沈當歸交易的人臉色陰沉下來,趙澄櫻下意識去看周邊是不是有其他居民在,何威威則已經後退三步,從前面直接站到了最後,擺出随時跑路的架勢,應銘則做出補救,謙卑道:“如果我們支付不起足額的報酬,還請你不要見怪,我們保證認清現實,不再胡攪蠻纏。”
沈當歸打量的目光在他們五人臉上一一掃過,唇角一勾,輕描淡寫地擡起一只手,五根手指在空中張了張,而後大拇指扣向掌心,餘下四根手指輕輕晃動。
張家河懷抱僥幸心理:“四千?”
沈當歸一個眼風掃過去,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我剛沒太聽清楚,或許您可以再說一遍?”
四萬。
張家河幻想破滅,嘴唇抖動不停。
他要的是四萬。
張家河臉色灰敗,“我們……沒有這麽多……”
程葵在心中算了一筆賬,無聲嘆息。
是啊,他們哪有這麽多錢,所有預收款加上借來的錢,距離四萬還差了一千多塊呢。
趙澄櫻瞳孔微縮,臉上洩露一絲難以掩飾的震驚。
其他人不知道,她卻再清楚不過,對方給出的這個數字,完美地卡在他們能夠掏得出來的臨界線上!
從月亮那裏借到的兩萬,再加他們四個人手裏湊得齊齊的預收款,剛剛好四萬塊錢,還能餘下程葵手裏的散錢以備不時之需。
可是整整四萬,他們怎麽能一次性拿出來?如果沈當歸是個騙子,他們交完錢後,将陷入十死無生的絕地!
眼看着張家河要開口還價,趙澄櫻心一橫,搶先開口:“兩萬,我們現在只有兩萬,能不能先請你幫忙先找回器材包?剩下的兩萬,等我們完成工作,把四個器材包直接抵給你用以支付不夠的那兩萬,可以嗎?”
誰也不知道借來錢的不還會有什麽下場,趙澄櫻覺得再有條件的情況下,還是将欠岳諒的錢還上的好。
而如果沈當歸能夠答應她提出的這個條件,他們手裏還捏着兩萬,就算沈當歸是騙他們的,他們也有錢先還上物業的定金,到時候再找機會告訴岳諒錢被她對象騙了回去,應該能倒騰回來……這樣的話,倒也不是不能賭一賭。
差點爆發的張家河被她後面那句話安撫住,希望死灰複燃,期待地看着面前的沈當歸。
他越想越覺得趙澄櫻這個策略好,如果能拿回器材包,別說游戲結束那天把器材包給沈當歸,就是把所有借來但是沒花出去的錢都給沈當歸,也不是問題啊!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沈當歸的聲音冷下來,“兩萬塊錢加一堆破爛,就想換我給你們當槍使?”
更別提這兩萬塊錢原本就是他的,當他吃飽了撐着來做慈善?
一群沒有誠意,占便宜沒夠的貨色。
沈當歸懶得再給他們眼神,腳步一轉繞過他們繼續走自己的路。
他擡腳就走,張家河心急如焚,想拉住人再談談條件,其他人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應銘直接捂住了他的嘴,連拖帶拽把他帶到一邊,五人進入綠化帶,蹲在茂盛的灌木叢後。
“你冷靜點,四萬塊錢我們拿什麽去賭?!”趙澄櫻低喝。
她在心中反複思量沈當歸剛才的表現,越想越覺得他就是來翻倍騙錢的。
但凡他真有交易的心思,就不會走得那麽幹脆。
如果他們剛才真的咬咬牙拿出來了,那才是真的完蛋了。
應銘也勸:“我們還有時間,等到實在沒有別的辦法,我們再籌錢去找他,他應該不會不答應的。”
張家河的鼻子重重吸了一口氣,示意自己已經冷靜了,讓應銘放手。
後者松開後,張家河語調隐忍道:“剛才我是有些着急了,對不住大家,只是人都怕死,希望大家多包容下。”
何威威很能理解他,點點頭道:“我們能、能理解的。”
程葵站在最邊上沒有說話,擡頭看了什麽也瞧不見的頂樓一眼。
其實如果錢夠的話,剛才沈當歸的交易或許是個突破口。
就算他的本意是騙錢,這些錢被騙去了,等到晚上月亮來遛狗,大家把狀告了也能拿回來錢。
如果月亮沒來遛狗,他們也能找姜曜或者社區工作站的傅叔叔,姜曜一定很樂意去告這個狀的。
就是可惜,他們的錢不夠。
她低頭想得認真,沒注意到應銘和趙澄櫻再次隔空交換眼神,等到聽到趙澄櫻說把錢拿出來,湊湊看距離四萬到底差多少的時候,才回過神将塞在器材包裏的紙幣硬幣都掏出來。
給姜曜買了糖,又給了應銘三百塊後,她一共還剩下兩千三百二十一塊錢。
趙澄櫻也把自己的錢拿出來,一共是一萬零二百八十八塊。
張家河是五千一百五十九塊。
應銘是一萬零九塊。
何威威是……五千塊整,多一分都沒有。
何威威急得快哭了,上衣褲子口袋他都掏遍了,只剩下藏在衣服內袋裏,不打算拿出來示人的那五千塊錢,另外的一萬多塊不見了!
“怎、怎麽辦?”何威威眼圈紅了,無助地看向趙澄櫻,“我的錢丢了!”
趙澄櫻眉頭緊鎖,“我記得你是放在褲子口袋裏的?是不是和其他什麽東西放一起,拿東西的時候帶出來掉在哪塊地上了?”
“沒有,放好錢後我沒、沒有掏過兜。”
何威威搖搖頭,臉色都白了兩個度。
借到錢後,因為趙澄櫻說要把其中五千分開放好,他就把那五千單獨放在內袋裏,剩下一萬多塊錢疊好塞在了褲兜裏,之後怕自己頻繁摸口袋引人注意也沒敢時時查看,沒想到還是丢了!
“別急。”趙澄櫻嗓音沉穩,“如果不是自己拿東西的時候帶出來,那就是被人偷了,不過我們應該都在一起吧,有分開過嗎?”
何威威下意識搖頭,搖到一半忽地想起來,自己雖然沒有一個人獨處過,但和趙澄櫻分開過啊!
他下意識看向張家河,中途趙澄櫻和程葵去上了廁所,他一直和張家河待在一起來着,難道是……
因為太過急切,他沒能掩藏住心底真實的想法,直接把張家河看得火冒三丈。
被人用看小偷的眼神看,本就心氣不順的張家河氣得胸口劇烈起伏,眼睛也紅了。
“你懷疑我?!”
他要是偷到了錢還急個屁!
“你搜!”張家河張開雙臂,“我是單獨和你在一起過,那你也知道,我沒有轉移贓款的時間,因為我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就沒分開過!你搜,要是搜不出來,必須跟我道歉!”
何威威咬咬牙還是上去搜了,可惜連隐私部位都摸過了還是什麽都沒搜出來,臉色更白。
張家河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又看他這副鬼樣子,心裏忽然又不氣了,甚至還有些快意。
好啊,好得很,現在他不是一個人了,何威威比他還要慘一點。
就是死,他也有個墊背了。
“對、對不起。”何威威道完歉,惶然看着其他幾人,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恐懼。
衆人陷入沉默。
半晌,應銘開口:“何威威,你錢放哪邊口袋的,剛才那個沈當歸,好像是從你身側經過的。”
何威威哪還想得起來自己把錢放在哪邊口袋,他腦子已經是一團漿糊,被應銘這樣一提醒,下意識就去摸了左側的口袋。
剛才沈當歸就是從他左側過的。
“我、我要去找他!”
何威威攥緊拳頭轉身就要沖,被趙澄櫻拉住。
“別沖動,萬一他是怪談怎麽辦?!”
怎麽辦?何威威不知道怎麽辦,他只知道自己完了,完蛋了。
應銘又道:“這算是第二樁失竊案了,不知道你們有沒有仔細想過失竊的經過……我發現好像是沒有這個過程,都是憑空消失的,房間門鎖沒有任何被撬的痕跡,何威威本人好像也對貼身存放的錢離身一無所知。”
“你的意思是,存在一個擁有隔空取物能力的怪談,并且我們被它盯上了?”趙澄櫻順着他的話分析下去。
張家河臉色又難看幾分,接話:“這麽說的話,就算我們借到了足夠的錢,也可能會因為那個怪談的存在而功虧一篑?”
何威威已經絕望了,喃喃道:“他為什麽只偷我……”
“根據前兩場玩家的經歷可知,怪談的能力是有範圍限制的,如果我們沒有觸犯它的規則,它也不能拿我們怎麽樣。”應銘搖搖頭,重新給大家樹立信心,“無論是上次失竊程葵的器材包還在,還是這次失竊只少了何威威身上的五千多塊,都說明對方無法随心所欲取物,應該是只要我們看緊財物,對方就不能怎麽樣了。”、
趙澄櫻:“那這個怪談,難道就是沈當歸?畢竟這兩件事,都跟他有直接關系。”
程葵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總覺得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侃侃而談的應銘身上,悄然皺起眉頭。
是自己多心了嗎?
突生變故,衆人不得不停下腳步,重新梳理當前的情況。
五人中只有程葵還是穩妥的,暫時不用為任何事情發愁,另外四人中趙澄櫻以及應銘目前有一條退路,即使找不回器材也能在退了定金之後用借到的錢租房度過今晚,剩下張家河和何威威只有一點定金,沒有別的着落。
而目前最為特殊的四個人裏,除了月亮,其餘三人都與他們有矛盾,偏偏這三人又對應了保衛科、居委會、社區工作站三個職能部門……
張家河深深嘆氣,苦笑着說出衆人的心聲。
“感覺也沒做什麽,怎麽就把路走得這麽窄了?”
或許是因為氣場一路走低的緣故,接下來五人沒有在遇上任何順心的事情,別說重新跟人借錢,就是去居委會見大媽,都碰了個軟釘子。
對方擺出除了租房其他一切免談的架勢,甚至在張家河嘗試告訴她有別的好心人借了一點錢給他們的時候,向來熱情和善的臉上露出了幾分譏诮。
“那你們還是抓緊時間再去碰碰運氣吧。”
最後用這麽一句話做收尾,就把他們打發走了。
五人胸悶氣短,到底胳膊擰不過大腿,只能離開了。
直到與物業約定的時間到來,沒有新進展的衆人只能戰戰兢兢地前往大門口。
程葵把一直背着的器材包抓到手裏抱着,一邊偷瞄着門衛室裏背對着他們的後腦勺,一邊在心裏默默倒計時。
26,25……
兩個穿着淺藍色馬甲的身影出現在小區茂盛綠化帶間小道的盡頭。
13,12……
随着距離拉近,普通到沒有什麽記憶點的面孔越來越清晰。
3,2,1。
物業工作人員在正門口站定。
一秒不差。
程葵深吸一口氣,抽出器材包裏的相機迎上前去。
趙澄櫻等人也沒有落後,緊跟着程葵的腳步上前,笑臉相迎。
物業沒有溫度的目光在五人身上掃過,目光掠過最前方程葵手裏拿着的相機時越發凜冽,等看見其餘四人空空的雙手時,卻一反常态地露出了些難辨陰陽的笑意。
五人腳步一頓,心裏頭都有些打鼓。
接下來風向卻又變了,順利到出乎每個人的意料,唯一還能拍攝宣傳片的程葵被其中一個工作人員領走,剩餘四人要退定金的沒有遭到任何刁難,交完錢,一起到物業辦公室銷毀了保存着的合作協議,這樁事就算結束了。
或許是白天陽光充足,物業辦公室看起來也沒那麽森冷,連一板一眼的工作人員都變得可親起來,看着比笑盈盈卻什麽實事都不應承的居委會還要靠譜。
趙澄櫻想了想,問道:“冒昧問一下,我們失竊的器材包能不能當做物業財物,請各位代為報警尋回?如果能找回來,這些器材也歸物業所有,不用再還給我們。”
自己是不敢報警,那如果他人報警是不是可行?
趙澄櫻已經在心底認定器材包失竊與沈當歸脫不了幹系,也害怕他會因為自己手裏借到的錢耿耿于懷再來找麻煩,與其被動接受,不如試試看能不能通過原住民給他找一點事情,最好這幾天都抽不出時間,那他們面對的危險也能少一些。
她期待地看着物業,只見工作人員緩緩搖頭,目光又冷下來……很顯然是不想淌這趟渾水。
趙澄櫻心中失望,但也不敢得罪這個唯一還幸存着沒有得罪過的職能部門,自己把話圓回來就要告辭,沒想到臨走之際,又有了意外收獲。
“你們最好,離傅醒遠點。”
四人紛紛回頭,驚愕地看着工作人員,後者卻沒有再說什麽,轉頭回了辦公室,從裏面關上門。
趙澄櫻心裏驚濤駭浪,立即把這個存在感微弱的人在腦海深處拎出來反複思量。
為什麽物業不提陰陽怪氣的沈當歸,不提嚣張蠻橫的姜曜,不提大方借錢的月亮,偏偏提了這個存在感不強卻低調幫了應銘兩次的傅醒?
她看向應銘,後者眉頭緊鎖沒有說話,倒是張家河說了一句:“我就說不能去接近他。”
何威威還惦記着那個不知用途的煤氣罐,臉上也流露出贊同。
趙澄櫻又回去看應銘,應銘從自己的思緒中出來,相對公道地說:“前兩次,他切實幫到過我,不過如果物業的提醒是真心的,那我想……”
他從口袋中掏出那張寫了規則的紙,指向其中一條讓衆人看。
——如果您在小區內遭遇到毫無緣由的霸淩,請向社區工作人員求助,但請注意,社區工作人員都配有工作證,如其沒有工作證明,請不要相信他,并向保衛科舉報。
“規則六,我原本想着危急關頭對我們會有大幫助,現在覺得不好冒險了。”
其餘三人目光落在紙上。
保衛科有沈當歸那樣的頭,肯定是不可靠的,因此向保衛科舉報這種事他們想都沒想過,但在路上還是看到過幾個佩戴着工作證的工作人員的,一個個看起來不熱情也不冷漠,特別正常,雖然沒說出來過,趙澄櫻心裏的想法是和應銘一樣的。
得罪了社區工作站的是張家河又不是他們其他人,真到必要關頭,趙澄櫻很願意去搏一搏的,可如今物業這樣點出來……
大概率是這個傅醒有點問題,總不可能是物業不安好心。
物業要是不安好心,為什麽要讓他們小心一個本來就不太來往的人,直接挑唆他們和姜曜不是更好?
因此,趙澄櫻心裏還是更願意相信物業,決定放棄這條路子。
眼看氣氛又凝重起來,應銘笑了一聲,轉移話題道:“不知道程葵那裏怎麽樣了,她一個人要是遇到什麽危險就麻煩了。”
趙澄櫻想了想,趕緊拿出手機在群裏問候一聲。
被單獨帶走的程葵還真遇到了危險。
一開始都好好的,程葵只管跟着物業工作人員走,把他說的幾個地方都走了個遍也沒出意外,然而就在心中防備卸下時,物業工作人員忽然加了一個行程。
他說要加幾個小區普通居民誇贊小區的鏡頭,給了程葵幾個據說很好說話的業主的門牌號,讓她自己去找人把視頻拍了。
因為之前都太順利,采訪第一個住戶也順利,程葵心頭松懈,在第二戶人家的老太太拍攝完邀請她進屋喝口茶的時候礙于面子沒拒絕,結果一腳剛踏進屋裏就出了事。
前一秒好好的人身上忽然就湧出了灰色的霧氣,吓得程葵上一秒還在笑的臉都裂了,轉身就要奪門跑路。
沒想到看起來瘦小羸弱的老太太力大如牛,箍着她手腕的五指比鉗子還夾手,程葵掙紮着非但沒掙脫,還把胳膊掙脫臼了。
還好她右手還抓着相機,那家夥硬邦邦的正好當個武器使,狠狠地一下砸對方腦門上。
随着暗紅的血液和更加濃烈的霧氣從面前還有個人樣的老東西身上湧出,程葵梆梆三下給自己争取到逃命的機會,踉踉跄跄沖出房門。
她玩命似的往樓下跑,渾然不覺濃重的灰霧沒有放過自己,宛如實物貼在後背,連帶頭發也被裹到一些。霧氣逐漸變成紅色,源源不斷攫取她身上的血肉和生機。
跑。
程葵的大腦中只剩下這麽一個字。
終于回到一樓,望着隔壁樓棟門戶大開社工站,極致的痛苦與清明一同襲來,程葵用出全身力氣大叫求救。
“傅叔叔——”
她摔倒在地,單手往樓門口爬。
“我沒有做錯過任何事——”
程葵牢牢記着規則,也記着姜曜當初跟她說過的話。
她不知道傅叔叔是否真的能夠救命,但這一根稻草在眼前,就算下一秒就會死,她也要在這一秒抓住。
“求你——”
她的聲音因力竭而變得微弱。
“救救我……”
當她一頭撞出居民樓,重重天光垂下。
嗒。
嗒。
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在社區工作站裏響起。
染上血色的灰霧似有所覺,猛然一陣瑟縮後朝樓上退去,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腳步聲沒有因此停歇。
社工站出來三道身影,其中兩道停留在一樓一前一後将昏迷過去的女孩擡出去,另一人目不斜視地朝上方繼續前行。
原本因程葵前來拍攝而熱鬧了一陣的7棟寂靜無聲,所有活物都在同一時間屏住呼吸。
一樓。
二樓。
三樓。
301室。
302室。
叩叩。
薄薄的門板被敲響,躲在裏面佯裝與己無關的東西不敢在心存僥幸,推開早早拉出一道縫隙的窗戶就要一躍而下逃之夭夭。
當雙腿離開窗臺,身體卻沒有随之下落時,一滴冷汗從枯瘦的老太額際滑落。
随着一聲尖銳的嘶喊,灰色霧氣孤注一擲,再次湧出。
咔嚓。
四周玻璃碎裂,懸空抓着老太的那只手松開,不等對方露出喜色,一只腳從空空的窗框中伸出,沒有一絲遲滞地踩在仍舊噴湧着霧氣的頭顱上。
冷冽的聲音從空中響起。
“肮髒。”
幾十米外的四人先後聽到程葵大叫、玻璃碎裂以及重物落地的聲音,臉色一個比一個白。
“程、程葵,她、她……”何威威張開嘴,怎麽都說不出來下面的話。
她剛才還叫着傅醒,說自己沒錯,現在沒聲了,是死了?是傅醒殺得她?!
明明這一天一夜都沒遇到過什麽危險,頃刻間他們之間看起來最安全的程葵就沒了?!
變故發生得這麽突然這麽快,不說何威威張家河,就是應銘趙澄櫻也覺齒冷膽寒,渾身上下直打哆嗦。
“蹲、蹲下!”
還不等從恐懼中回神,應銘先看見了自小道盡頭緩緩走來的煞神,狠狠拉了距離自己最近的趙澄櫻一把。
幾人本就是驚弓之鳥,要是他說沖上去肯定沒人敢動,但說蹲下來這種回避性的詞彙,每個人都及時地照做了。
四人縮成一團,貼着半人高的綠化叢大氣也不敢出,只透過濃密枝葉的一點縫隙小心觀察着不遠處。
一左一右相向而行,響起兩道腳步聲。
一道輕,一道重。
腳步聲較輕的身影一步一步從四人所在的綠化叢前經過,趙澄櫻緊緊捂住自己的口鼻,睜大的眼眸清晰地看見眼前令人寒毛倒豎的一幕。
所謂幫過應銘的口罩男單手拎着一個滿頭滿身是血,面目全非沒有任何聲息的瘦小老人,空出的另一只手平靜接過一直與他們不對付的沈當歸帶來的不過三十升大小的玻璃瓶子,然後……
一點一點将那具雖瘦小但也有一米五左右高度的人類身軀塞進細長瓶口中。
骨頭碎裂的聲音嚓嚓嚓,竟然清脆無比。
在這期間,灌木叢前似乎對灌木叢後景象一無所知的兩個男人還拉了幾句家常。
沈當歸:“她們都有聯盟,你和我是不是也應該一條心?”
傅醒:“我管錢。”
丹鳳眼眯起,語帶鄙夷:“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你只是收着錢,錢花在你身上了嗎?”
口罩後傳出的聲音不疾不徐:“縱然岳諒給你留錢,你在自己身上花過嗎?”
四周一靜,瓶子剛好裝滿,摁上木塞。
“……”
“啧,你懂什麽。”
又是話不投機的一天!
沈當歸從他手裏奪過瓶子,轉身就走。
傅醒留在原地,等他的背影遠去,腳步倏地轉向灌木叢的方向。
綠化叢後四人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度秒如年的一陣僵持過後,随着傅醒離開的腳步聲,四人一口氣喘出來,全都癱軟在地。
半晌,趙澄櫻擡起手,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臉。
“去居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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