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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齊國的相邦後勝,那是出了名的貪婪。他不光自個兒貪財,還縱容門客、家仆謀取私利。

魏無知認為,後勝打聽方谧,肯定沒什麽好事。萬幸師父已經改名。而且,師父不是貴族子弟,有姓無氏,按照時下的習慣,稷下學宮的士子提起師父,通常稱呼他為“魏缭”——一個名缭的魏國人。也有一些長者,喜歡直呼姓名,喚他“方缭”,不過非常少。

知道魏國的方缭就是方谧的人,其實沒幾個。魏無知的小夥伴之中,也只有後文彬知道他師父現在的名字——方缭。何況,魏無知的師父,其實有十幾個。屬于道家流派的稷下先生,都是他師父。此外,還有教他騎射、禮樂、詩書的師父。只是魏無知不愛纏着別的師父,他就喜歡在方缭的眼前晃悠。

魏無知偷瞥一眼,确認方缭沒有一絲想要承認身份的意思。

他本着能拖就拖的原則,努力瞎扯:“後相邦,你說的這位方先生,他原是世外高人,被趙王冤枉,心灰意冷,已經許久不曾露面。或許閉門讀書,或許就此隐入深山也未可知。我還有許多師父,都是才德兼備的賢士,最出衆的一位,名諱‘方缭’,後相邦是否要見一見?”

魏無知笑得真誠,禮儀也無可挑剔,随着笑容逐漸加深,他的唇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梨渦。反正齊國也不會參與合縱伐秦,不是信陵君需要拉攏的盟友,魏無知不明着得罪後勝就行。

後文彬忽然沒規矩地插話:“父親大人,魏倩他師父,是魏國寒士,荀子的弟子,可有本事了。”

後勝沉吟片刻:“哦,荀子的高徒?以後再說吧。如果有方谧的消息,請盡快告訴我。”

後勝原本很想見一見方缭,一聽是荀子的弟子,就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齊王喜好黃老之學,稷下學宮之中,道家才是主流。儒家的學說,在齊國的地位比較尴尬。何況儒家宗師荀子一向不識時務,曾當衆嘲諷後勝貪財,他遲早會尋個借口,把那個糟老頭子攆出稷下學宮,自然不樂意擡舉荀子的徒弟。不過,那位李斯,倒是個妙人。若是李斯願意“良禽擇木而栖”,他提攜一下也無妨。

“以後再說”的意思,就是再也不用提起方缭。

“唯。”

魏無知乖巧地點點頭,小模樣甚是純良可愛,怎麽看也不像會騙人的少年。

方缭:“……”面對面,不相識,可還行?其實,他覺得無所謂,不過既然魏無知說他不露面,他總不能現場拆臺。而且,徒弟那麽乖,卻撒謊,肯定是有原因的。

後勝設宴款待方缭、韓非、李斯、徐福等人,考慮到他們解救了被困在山洞裏的後文彬等齊國纨绔,于情于理,都必須重重酬謝。後勝聯絡那幾個纨绔身後的家族,合力出錢,贈給方缭、韓非等人每人玉璧一雙、馬車一輛,明珠十鬥,上好的絲綢冰纨、绮繡各十匹,錢二十萬。

齊國的錢幣,屬于刀幣,鑄紋精美的銅錢上銘刻着“齊之法化”、“節墨法化”之類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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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韓非堅決不收謝禮,他冒雨進山救人,只是覺得應該去,就去了。并不想讓齊國的權貴欠下人情,對他千恩萬謝。然而,那些纨绔家中的長輩天天來送請帖,甚至蹲守在稷下學宮的大門口。他委實招架不住。最後,韓非收下禮物,全部換成錢,去臨淄西市,買下一匹月氏國出産的千裏馬,送給方缭。

方缭練習射箭的時候,突然收到一匹棗紅色的千裏馬。他無比震驚——這匹馬體型健美、頭頸修長。奔跑時步伐輕盈,有着風馳電掣一般的速度,耐力也很強。這年頭,送人千裏馬,相當于後世贈送法拉利。

方谧不敢要:“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韓非把缰繩塞進他手中,“小師弟,這是定金。你在山洞,給人止血用的那種藥,我想替韓國的将士,購買一批,越多越好。”

“那是金倉藥,還有止血散,效果也是極好的,我多煉制一些,師兄什麽時候要?”

“最好能趕在明年開春之前,據說趙國大将廉頗的軍隊,一路打到燕國的都城,燕國向秦國求救,秦國背棄和趙國的盟約,出兵攻趙。韓趙相鄰,必定會卷入這場戰争。我需要很多金倉藥和止血散。”

“放心,我都明白。”

韓非這麽說,方缭也不再客套,直接翻身上馬,繞着場地飛馳了兩圈,體驗一把古代的超級跑車,一個字:爽。簡直猶如騰雲駕霧。

“好馬,傳說中周穆王的八駿,恐怕也不過如此。”

“給它起個名字吧。”

“骐骥,怎麽樣?”“骐骥”就是千裏馬,對于一個起名廢來說,這已經是比較靠譜的名字了。

韓非莞爾:“甚好。”

根據塗山青雪的鑒定,骐骥擁有比較純的汗血馬的血統。

方缭:“怎麽可能?骐骥是月氏國的馬,又不是大宛馬。”

塗山青雪嘟起嘴:“道長,月氏國,正是大宛的鄰國。那一帶,也出産汗血寶馬。偶爾有兩三匹汗血馬出現在秦漢時期最繁華的都城,純屬正常現象。”

“不對,既然能買到汗血寶馬,漢武帝為什麽大動幹戈,攻打大宛國,搶奪汗血馬?”

“原因很多,大宛讨好匈奴,輕視漢朝。不僅拒絕向漢朝出售汗血寶馬,還殺害漢武帝的使者,奪走漢朝使者攜帶的買馬錢。而且,當時的局勢,如果不攻打大宛國,漢朝花費數十年,對西域的經營,都将化為烏有,西域會徹底變成匈奴的後勤補給地。以後打匈奴,會更困難。”

方缭:冤枉了漢武帝,人家興師動衆,明明是為了控制西域的局勢。

不過,臨淄的集市,連汗血寶馬都能買到,出現一些荀夫子沒見過的小玩意兒,也合情合理。

方缭特意獨自去逛集市,拿出空間家園裏的西瓜、小番茄、辣子、白糖等等,裝了滿滿一整車,運回住處,假裝是從集市上買回來的新鮮玩意。他一直希望和大家分享這些食材。

時隔多日,方缭再次下廚,烹饪出糖醋排骨、番茄炒雞蛋、椒麻魚、意大利肉醬面、青菜缽,外加一份水果拼盤。宴請所有同門師兄弟。

不出意料,荀夫子一臉嚴肅地說教他——“阿缭,君子遠庖廚。”孟子提倡,君子要常懷一顆仁心,遠離見血殺生之事,比如,在廚房殺牛宰羊。看方缭殺魚的手法,極其娴熟,甚至可以留下一副完整的魚骨,應該是經常做這種事。

方缭沒吭聲。講真,他最不喜歡孟子的學說。真的仁慈不忍殺生,去吃素啊。然而植物的生命,就不是生命嗎?其實植物也有意識的,喝一杯白開水,還會讓無數微生物覆滅呢。什麽都別入口,才能不殺生。方缭敬佩那些能堅持吃素的善人,但是不提倡,太容易營養不良了,而且,如果不是喜歡吃素才吃素,對自身也不仁慈。

關于孟子,金庸有句話說得特別好——“孟夫子最愛胡說八道。”在方缭看來,儒家大師,孟子最拉垮。

這不怪方缭,自古道家的理論,對儒家就有一種天然的嘲諷。孟子提倡仁義禮智,莊子說“盜亦有道”——盜賊不進門,就能推測出別人家裏藏着什麽財物,這就是聖明。盜賊第一個進到別人屋裏盜竊,這就是勇敢。財物到手以後,最後一個退出屋子,這就是講義氣。能判斷出是否可以采取行動,這就是智慧。盜竊成功,贓物分配公平,這就是仁愛。“竊鈎者誅,竊國者侯。”從某種角度來說,竊取一個國家的人,就是王侯。

儒家講忠孝,道家講哲理——“國家昏亂有忠臣,六親不合有孝慈。”作為一名道士,方缭沒法把孟子的理論當成行為準則。他認為:民以食為天,吃飯是生存的基本需求,宰殺牲畜,只要能吃完,不會浪費,避免不必要的殺生,談不上不仁慈。狼吃肉,兔吃草,天經地義。

荀夫子說歸說,他第一個入座,第一個拿起筷子,吃得最歡。他和黃石公坐在上首,這兩位老先生,總算是破天荒地默契了一回,一致追問西瓜和小番茄是從哪裏來的?

方缭向徐大忽悠學習,謊話張口就來:“今日逛西市,遇見一個胡商在叫賣這些東西,弟子覺得新奇,全部買下。”

不得不說,人類的口味,十分參差。韓非喜歡糖醋排骨,李斯喜歡椒麻魚,徐福喜歡肉醬面。荀子和黃石公,居然特別怕辣,方缭感覺只是微辣,這兩位老先生,已經被辣得直喝水,吸着氣,眼淚都快出來了。

方缭有點疑惑,為什麽沒有人覺得辣椒很稀奇呢?李斯還一副吃得非常過瘾的模樣?

“二師兄看起來,好像不是第一次吃辣椒?”

李斯狐疑:“這不是秦椒①嗎?荀夫子入秦,曾帶回一些秦椒的種子,在蘭陵種過。秦椒通常觀賞,或者藥用,能開胃散寒。用這個做菜,我還是頭一回看見。”事實上,小師弟準備的佳肴,樣樣都是前所未見。

三師兄浮丘伯小聲說:“荀夫子種的秦椒,都被李師兄吃光了。”

方缭眨眨眼:所以,《山海經》裏記載的秦椒,居然是本土的辣椒品種?

荀夫子特意吩咐,收集一些西瓜和小番茄的種子,等到明年開春,在屋前屋後找塊空地,種下去,以後還能接着吃。

轉眼就到秋末冬初,造紙小作坊産出了第一批紙。主要有竹紙、蘆葦紙和花箋。方缭先給荀夫子送去一些裁剪好的紙張。

然後,就出幺蛾子了。荀子老當益壯,拿着潔白如雪、紋理細膩的竹紙,突然靈感爆發,寫出一篇文章,叫作《非十二子》。毫不留情地将墨子、宋子、惠子等十二家批判了一個遍,尤其是墨子,被噴得體無完膚。

這和捅馬蜂窩,也沒太大的區別。總之,這一次得罪的人太多了。稷下學宮的祭酒荀子,又開始被各種排擠。

一個月之後,一般不會下雪的臨淄,迎來了一場雨夾雪。細雪紛飛中,楚國春申君的門客,帶着厚禮,抵達臨淄。原來,春申君後悔罷免荀子,再次伸出橄榄枝,希望荀子去楚國,繼續擔任蘭陵令。

秦椒,色澤鮮紅,口感香辣。相傳在戰國時已有種植。

“又南三百裏,曰景山,南望鹽販之澤,北望少澤。其上多草、薯藇,其草多秦椒。”——《山海經·北山經·景山》

秦椒到底什麽樣?晉朝 郭璞的注釋——“子似椒而細葉,草也。”這顯然不是花椒、胡椒。

很多專家認為,本土沒有辣椒,辣椒是明朝才傳入的。但是,這個說法,其實不太靠譜。

先秦的《山海經》、宋代的《東京夢華錄》等等,都有類似辣椒的記載。

“西南之氣秉氣中寒,嗜椒成性,然在昔僅有秦蜀諸椒耳,近乃盛行番椒,永州謂之海椒。土人每取青者,連皮生噉之,味辣甚諸椒,亦稱辣子,番椒之入中國蓋未久也。”——《永州府志》

這段記載,說明秦地、蜀地都有本土辣椒,傳入的辣椒品種,是番椒,也稱“海椒”,比本土的辣椒更辣。

其實,番椒、海椒這類名稱,才符合外來物種的命名規律。比如番茄、番石榴、西瓜等等。

不過,本土到底有沒有辣椒,存在争議。我在《三國郭嘉成長日記》中默認本土沒有辣椒。這篇文,就設定有秦椒,畢竟,“秦椒”這個名字,不太可能是外來物種。無論是大秦,還是百八裏秦川,總不能不算本土?

金庸在《射雕英雄傳》中,借黃蓉之口,說“孟夫子最愛胡說八道”——乞丐何曾有二妻?(孟子的“齊人有一妻一妾”)鄰家焉得許多雞?(孟子的典故,有一個人天天去鄰居家偷雞。)當時尚有周天子,何事紛紛說魏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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