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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荀子正揮毫潑墨,淡淡地看了那門客一眼,又埋頭接着寫字。
那門客垂手站着,頗沉得住氣。他靜靜地等待荀子寫完一篇賦,擱下筆,才雙手遞上一封信——春申君的親筆信。
這年月,地方建制只有兩個級別——郡和縣。蘭陵是楚國的軍事要地,方圓超過百裏。
蘭陵令,聽起來像縣令。其實,戰國的縣級長官,不僅要管理行政,還要管理軍事。相當于後世的市長+市級軍分區司令員。
先前,春申君聽信讒言,罷免荀子的蘭陵令,荀子曾經給他寫過一封信,末尾還附詩一首,言辭相當激烈。
內容翻譯一下,大約是這樣的:把瞎子當成眼睛明亮的人,把聾子說成聽覺靈敏的人,以是為非,以吉為兇……說句不恭敬的話,君上好壞不分,偏聽偏信,将來的下場八成很悲慘,甚至比長癞瘡的病人更可憐。
荀子還列舉了一些君王的事跡,都是信任奸佞之徒,最終慘遭殺害的那種。并大膽地作出預言——如果春申君不改變現狀,可能也會有相同的劫難。(這個預言,最後神奇地應驗。)
不管春申君辨別是非的能力到底怎麽樣,他肯再次派人請荀子,還親自寫信,為曾經做錯的事情道歉。至少說明,他的度量很好,遠超一般人。
荀子看完信,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收下了蘭陵令的銅印。春申君對他,有提攜之恩,他其實很擔憂春申君的未來,希望能點醒對方。明白人都能看出來,春申君染指儲君之位,正在玩火。
荀子十分喜歡稷下學宮百家争鳴的氛圍,不過,任何一種學術思想,都需要落到實處,才能體現它的價值。與其天天空談,跟諸子百家打口水仗,辯論不休,不如去蘭陵,為當地的百姓做一些實事。
何況,荀子和他的弟子,都非常懷念蘭陵。那裏物産富饒,自然風光優越。他們曾經齊心協力,在長滿野生蘭草的小山丘上,修建了一座學館。蘭陵學館的規模,當然沒法和稷下學宮相比,不過,那是一個可以靜下來專心做學問的地方。
最近這幾天,被荀子噴過的那十二家學術流派,輪番上陣,下“挑戰書”,要找荀子理論。荀子把這些“挑戰書”随機發給韓非、李斯等人,讓弟子替他參加辯論。
萬萬沒想到:贏得辯論,卻丢了牌面。李斯最擅長雄辯,韓非寫得一手好文章,然而這根本掩蓋不住——不知從何時起,他倆已經爬牆到法家的事實。
還有小弟子方缭,他創造了稷下學宮最離譜的一場辯論。反駁儒家宗師荀子的人,用的是儒家學說,荀子的小弟子,用道家學說把對方嘲諷得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如果不是對方缭的品性有十足的信心,荀子簡直要懷疑這位小弟子,是道家安插在儒家的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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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讓荀子下定決心,盡快去楚國,辦好蘭陵學館。甚至有那麽一個瞬間,他開始反思——是不是他的教學,太過無趣,不能展現儒家的魅力。以至于那麽優秀的徒弟,居然被別家給拐走了?
說走就走,當然是不可能的。荀子要把下一任學宮祭酒帶出來,完成工作交接,才能離開。
冬至,稷下學宮開始放假。
臨淄的最低溫,大約在零度左右,根本積不住雪。連着下霜三日,整座古城都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之中,三米之外,雌雄莫辨。街上沒幾個行人。
方缭披上鶴氅,擁着手爐登上馬車,去造紙小作坊,慰問員工。時下,由于缺乏禦寒保暖的措施,(主要是衣裳漏風,這個時期的漢服,沒有內褲。)從冬至開始,官吏陸續放假,邊塞閉關。百姓紛紛待在家裏“窩冬”,能不出門,就不出門。所以小作坊即将停業,預計只留幾個護衛住在莊園裏,輪流看守物資。
方缭專程跑一趟,主要是給衆人發放“年終獎”,順便檢查一下小作坊的設施,排除安全隐患。
和他設想的不太一樣,潔白細膩的竹紙,雖然得到荀夫子和幾位師兄的一致好評,卻沒有引起轟動。
柔韌柔軟的蘆葦紙,非常适合當衛生紙,銷量也不如他的預期。先秦百姓,如廁以後,習慣用小竹片刮一刮。盡管衛生紙更好用,但是成本擺在那裏,價錢比小竹片貴得多。所以,只有一些官宦人家、富商鄉紳會購買衛生紙。百姓不樂意花這個錢,他們寧可自己動手,去削一些小竹片。
不過,一想到在正史上,紙張取代竹簡,用了幾百年。比如東漢,就是紙和竹簡并存。方缭也就釋然了——他的心理預期,來源于各種穿越小說,主角拿出造紙術,所有歷史名流驚為天人,立即抛棄竹簡、絹帛,進入紙書時代。
然而,真實的情況是:荀夫子和各位師兄都喜歡竹紙,因為這東西攜帶方便,适合書寫。但是,對于竹紙是否能夠像竹簡、帛書一樣,長久的保存,讓文章流傳後世。他們持一種懷疑态度。所以,哪怕将文章寫在紙上,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也會用竹簡再抄一遍,作為備份。
長久形成的習慣,方缭沒法用三言兩語,就徹底颠覆。不過,韓非就十分信任方缭,他直接抛開竹簡,使用竹紙創作。
大師兄的犀利言辭、生花妙筆,足以讓文章被人争相傳抄。竹紙也因此走入衆人的視線,被稷下學宮的士子搶購一空。最後,連适合畫畫的宣紙也賣得很好,滞銷的只有衛生紙。
方缭在小作坊裏巡視了一圈,發現幾個工匠的手上有凍瘡,于是除去“年終獎”,每人再發一罐凍瘡膏。
安排好長假的輪休,已經是正午,霧氣漸漸消散,天還是灰蒙蒙的。方缭帶着新到賬的錢,去臨淄西市買藥材。
齊國最大的藥鋪,門前挂着魚符,就是一塊用桃木雕琢的、太極陰陽魚形狀的幌子。相當于藥鋪的招牌,這屬于地方特色,和近百年在齊國興起的“方仙道”有關。據說,方仙道是道教的前身。
“魚”的諧音是“愈”,讨一個“痊愈”的彩頭。門前懸挂陰陽雙魚,有不分晝夜提供醫藥的意思。
方缭借來筆墨,在絹帛上列出金倉藥、止血散需要的二十多種藥材,交給藥鋪的掌櫃。
“掌櫃的,這些藥,你店裏有多少,我全包了。”
其實,空間家園的倉庫裏,就有不少存貨。可惜,方缭不能當着大師兄的面,憑空變出藥劑。就算是做做樣子,他也得買藥。
辦完正事,他去鐵匠鋪找魏無知,查看徒弟的學習進度。
魏無知耗費半個月的時間,精益求精,提純玄鐵。然後,動用後文彬的關系,請臨淄城中最好的鐵匠,經過反複的折疊鍛打,制出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
方缭有些意外,他一直以為,徒弟斯文清秀,打鐵這種事,肯定是交給鐵匠去做。完全沒料到:徒弟竟然臂力非凡,大冬天的赤膊上陣,親身體驗打鐵的過程。魏無知在鐵匠的指導下,捶打剩餘的材料,火星飛濺,一把匕首漸漸成形。
鐵匠鋪的小學徒,負責給魏無知打下手。這個少年十分腼腆,不怎麽愛說話,多看他兩眼,他的耳朵尖就開始泛紅,把左腳上破了一個洞的草鞋往右腳後邊藏。
方缭搬來一個小馬紮,坐在院子裏看徒弟打鐵。
匕首燒得通紅,淬火的時候,嗤嗤作響。十五歲的少年,正是長個子的年紀,幾個月一個模樣,細看徒弟,似乎五官的輪廓變得分明,多了幾許鋒芒銳氣。
魏無知對上方缭的視線,笑得眉眼微彎,那種鋒銳的氣勢,又忽然消散。
這時,忽聽西面傳來密集的腳步聲,片刻後,南面、北面、東面同時響起腳步聲。伴随着幾聲馬嘶,和車輪碾壓枯枝的聲音,不大不小的鐵匠鋪,被齊國的官兵團團圍住。
方缭正想上前詢問,只聽呼的一聲,院外擲進來一物,剛巧打在鐵匠鋪小學徒的胸口。這一擲力道奇大,呯的一下,那小學徒的胸口瞬間凹陷進去,整個人向後栽倒,口中的涎沫混着血水流出來。
方缭俯身查看,小學徒艱難地喘息幾聲,在他摸出丹藥的同時,瞳孔擴散,斷了氣。方缭仍然将丹藥喂進小學徒的口中,試着給他做心肺複蘇術。
衆人嘩然,一陣騷亂。魏無知的侍衛紛紛拔劍,呼啦一下子聚攏,圍住他。
很快,鐵匠鋪的大門被卸下來,轟然倒地,激起一片塵埃。鐵匠鋪中亂成一鍋粥。
隔着正在消散的浮塵,能看見裏巷的陰影中,後勝坐在一輛華蓋車上,看不清神色。華蓋車的左右,各有一支衛隊。他擺擺手,就有一名小軍官出列,對着鐵匠鋪喊話,讓魏無知交出方谧。
魏無知蹙眉,後勝如此勞師動衆,說明有叛徒告密,後勝可以确定,此時此刻,方谧就在這裏。而且,和他猜測的一樣,後勝打聽方谧,不懷好意。
最初,後勝只是幫秦國的使者找人,但是侯生透露:方缭就是方谧,此人不僅知道鑄造神兵利器的方法,還擅長煉藥,是那種能讓刀傷、箭傷快速恢複的奇藥。
這樣的人,如果入秦,齊國就離覆滅不遠了。然而,秦國要的人,齊國又不敢不給。後勝現在只想把方谧關起來,拷打出藥方,以及鑄造極品兵器的方法,再殺掉他,将屍體交給秦國的使者。反正,對方也沒說過要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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