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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故人風餐露宿,十幾天不曾沐浴更衣,衣裳皺巴巴髒兮兮,衣擺被荊棘劃破,身上還帶着一股子異味。
方缭薄唇輕抿,眼底一抹愧疚之色一閃而逝,幹咳一聲:“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可以舉薦姚兄,在秦國做事沒準前程更好。不過,姚兄怎麽弄成這副模樣?”
這件事,最無辜的就是姚賈,他作為一名使臣,沒什麽不稱職的地方,相反,業務能力還很卓越。奈何現在的趙王,就是昔日的公子偃,趙王偃做事一向只憑個人好惡,不講究公平公正。他被韓國當刀子用了,惱羞成怒,剛巧就把怒火撒在姚賈身上。
“趙王偃下令将我驅逐出境,由郭開執行。郭開那個豎子真不是東西!直接上門抄家,一個銅板都沒給我留下,連妻女的金玉首飾都讓摘下來。我拖家帶口,沒餓死在路上,實屬不易。”
提起郭開,姚賈忍不住一陣罵罵咧咧。
郭開和景澤都是趙王偃最信任的近臣,這兩位争寵,明争暗鬥結下仇怨。景澤落魄的時候,曾經被方缭收留,在草廬住過一夜。姚賈當時随口好言安慰了兩句。後來景澤獲封建信君,在趙國風頭無二,居然還記得當年的事,提拔姚賈,讓他擔任趙國的使臣。凡事有利就有弊,郭開因此将姚賈視作死對頭的走狗,抓住機會,一腳踩落塵埃。
這些天,姚賈将前因後果梳理一遍,韓國出招,秦國拆招,高手對決,倒黴的卻是趙國,以及他這位趙國使臣,他招誰惹誰了?
下一刻,他的空蕩蕩的腸胃“咕咕”亂叫,念叨着炮羔羊、羊湯、燒鵝……天涼了,想吃熱乎的,尉缭這裏應該有肉吃?
“走吧,去我府上,邊吃邊聊。”
方缭本來在官署,幹脆告了假,領着姚賈一家去他的新宅子暫住。走到半路,方缭猛地想起家中食材不齊,難以招待故友。随手将錢袋抛給親衛統領馮劫,“阿劫,替我買只羊。”
“唯。”
馮劫接住錢袋,英姿飒爽地撥轉馬頭,留下一縷煙塵。
這套新宅子是為迎娶嬴筱雪,在鹹陽修建的府邸。由方缭和嬴筱雪共同設計,五個月才完工,最近一直在添置家用。
烹饪器具還不是很齊全,只有秦王政賞賜的“溫鼎”。溫鼎就是先秦時期的小火鍋,一套七個。皆是三足雙耳的圓形螭龍紋小銅鼎,下方配有三足的托盤,可以放置炭火加熱鼎中的食物。托盤底部刻有镂空花紋,用于通風去灰。
還沒入住,府上自然沒有廚子。方缭去鄰居家裏借來菜刀、案板等物品,親手制作小火鍋的鍋底。讓子嬰替他去廳堂招待客人。
姚賈也不客氣,先去沐浴更衣。然後坐在花廳,驚奇地看着子嬰轉動雕着仙鶴的銅燈臺,兩個偃甲人從牆壁裏彈出來,端茶倒水。姚賈出使各國,算得上見多識廣,卻仍然被這些會動的、穿曲裾的木頭人吓了一跳。
“這就是傳說中的方術,驅使鬼神?”
子嬰斂目:“這是墨家弟子偃師羊制作的偃甲侍女。”
方缭冒雨入山尋找魏無知的時候,曾在齊國牛山的古墓之中,得到一卷偃甲秘術,後來送給嬴筱雪,嬴筱雪參透秘術,技藝更上一層樓,制作出許多新奇有趣的偃甲。端茶送水只是小意思,還有會跳舞會奏樂的偃甲人。
姚賈圍着木頭人左看右看,還不忘提醒妻女:少吃點心,品嘗尉缭的廚藝,這輩子可能也就一次機會。過了這村沒這店兒。
子嬰笑了笑,沒說什麽。自從當上國尉,方缭确實沒多少時間可以搗鼓美食。所以,他正在培養廚子。
這時,馮劫采購歸來,拎着一麻袋瓜果蔬菜,他身後的幾個親衛兵,扛着宰好的羊羔,提着狂翻亂跳的活魚,兩壇關中白簿酒,一籃子上好的銀碳。
馮劫要将剩下的錢還給方缭,方缭不接,灑然一笑:“拿去請弟兄們喝酒。”方缭的一千名親衛,單人武力值不強,但是多多少少都和鬼谷有點淵源,異常團結,彼此稱兄道弟,一致對外的時候,綜合戰鬥力不容小觑。
姚賈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他料想食材剛剛送到,飯菜沒那麽快出鍋,忍不住吃了一塊點心,一牙瓜。緊接着,姚賈看見馮劫指揮“隸臣妾”(官奴婢)鋪設筵席,竹席上再鋪一層柔軟的羊毛毯,四角壓上四只鎏金銅狻猊。這東西稱作“席鎮”,用于壓住坐席,防止席子移位,或者邊邊角角翻卷起來。
最後,隸臣(男奴)擺上食案和溫鼎。
話說呂不韋奴仆上萬,方缭身邊,卻只有幾名鬼谷弟子輪流随侍。秦王政都看不下去了,特意賞賜五百名隸臣妾,供他驅使。方缭不喜歡奴役他人,貼身伺候的都是偃甲人。只挑了七十二個或機靈、或淳樸、或年幼、或沉穩的留在府上,準備培訓一番,将來服侍嬴筱雪,其餘的隸臣妾都打發到試驗田、繡坊、工坊去做工。
沒錯,方缭百忙之中,又折騰出專招女工的繡坊,巧匠彙聚的工坊,作為偃師羊的産業。偃師羊按照塗山青雪提供的圖紙,制作出腳踏式縫紉機,熟練使用縫紉機的繡坊女工,一天就能制出許多衣裳,工錢按月發放,一人打工,足以養活五口之家。最近,鹹陽的女子,都以成為繡坊的女工為榮。
工坊更了不得,由政哥親自監管,集齊秦墨、趙墨、齊墨等墨家流派的高手,批量産出連弩、可以拆卸組裝的箭、龍骨水車、織機、縫紉機、标準度量衡,以及優秀的“機械工程師”等等。現在,秦軍出征,必須帶上幾名工坊的學徒,負責打造攻城器械。
子嬰邀請姚賈一家子入座,隸妾(女奴)依次送來餐具、酒器,各色裝着生肉卷、新鮮魚片、蔬菜、水果、小點心的漆盤,擠得滿滿當當。肉醬、芝麻醬、香菇醬、炸豆子、剁椒、蔥花、香菜、蒜泥、香醋等調料碗擺不下,直接擱在漆盤上,還有一碗熱騰騰的肉糜粥,顯然就要開飯了。
姚賈不是沒有吃過溫鼎,只是沒見這麽豐盛的菜色。
方缭熬制出兩種火鍋湯底——紅油和菌湯。分別灌進兩只銅壺,依次注入小銅鼎之中,馮劫添上炭火,紅湯、白湯先後沸騰,輕霧袅袅,濃香彌漫,衆人齊齊咽了一下口水。
這種溫鼎,各吃各的,想涮什麽就涮什麽,像極了後世的小火鍋。
方缭涮了幾片松茸,調好蘸醬,惬意地吃着。
姚賈沒有點亮廚藝技能,甚至認不全調味料,但他一向機敏,模仿方缭取調料的順序,給自己調了一碟子蘸醬。
涮鮮羊肉,鼎中會浮起一點白沫。姚賈不愛吃涮羊肉,怕膻味,他撈起羊肉,在碟子裏蘸一下,再緩緩送入口中。辛香四溢,鮮嫩多汁,沒有一丁點膻氣。這才是溫鼎的靈魂!姚賈一連吃下去一整盤涮羊肉,隸妾(女奴)又補上一盤羊肉卷,動作很輕,沒有打擾到姚賈涮菜。
姚賈打定主意,要在國尉府多賴上幾天,飽飽口福。然而,第二天寅時,天還沒亮,他就被方缭叫起來洗漱更衣,趕在卯時入鹹陽宮,跟秦王政暢談天下大勢。
更離譜的還在後邊,一個時辰之後,秦王政當場決定——任命姚賈為秦國上卿,作為尉缭那個計策的執行人,出使各國,避免其他諸侯聯合起來,阻止秦國吞并韓國。三天內出發。
姚賈徹底傻了:王上、尉缭,你們辦事的效率,是不是太高了一些?
當天晚上,秦王政賜姚賈一百輛馬車、黃銅千斤、一套秦王專用的玄端,用姚賈的佩劍舞劍,為他送行。方缭獻上十套琉璃酒具,偷偷塞給他幾冊秦法。
姚賈:懂了,大王口中的“三天內出發”,就是明日清晨立即出發的意思。
他好像上了賊船,以前那種帶薪休假的美好生活,可能從此一去不複返。方缭什麽都知道,卻偏偏不說,專坑故友,無恥之徒!
不過,姚賈心甘情願為秦王政效力。因為秦王政給他的是前所未有的殊榮,足以洗刷被趙國驅逐出境的恥辱。
然而秦王政其實不知道他是趙國的“逐臣”。姚賈将被驅逐的事,視作奇恥大辱,羞于提起。方缭一向不揭別人的傷疤,也沒有說。
事實上,秦王政最近收集人才上瘾,方缭、李斯、姚賈等人統統到手,他又盯上韓非。
朝思暮想,簡直就像害上了相思病。可惜秦王政其實不懂相思的滋味,他沒有戀人。無論是鄭姬,還是韓、趙、魏、楚、燕、齊、衛的美人,他都雨露均沾,給扶蘇添了一堆弟弟妹妹。比如公子高、公子将闾等等。并沒有特別偏愛誰,以至于後宮還挺和諧的。
與此同時,方缭和李斯,也第一次出現了分歧——李斯認為,韓非在韓國得不到重用,沒有機會施展才能,不如到秦國發展。
其實韓非不得重用,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韓王安繼位以後,十分倚重韓非,可惜太遲。韓國僅剩一郡之地,縱使以韓非之才,也難以扭轉乾坤。不過李斯的話也沒錯,以韓國的國力,哪怕重用,依然無法為韓非提供大展身手的平臺。
方缭的直覺,以大師兄對故國的忠誠,他寧可跟韓國共存亡。
韓非不是第一個禍水東引,推趙國出頭挨揍,挽救韓國的人。許多年前,白起率領秦軍,占領韓國的野王地區,将韓國的上黨郡和韓國本土分割成兩部分,阻斷道路。韓王決定順勢将上黨郡割讓給秦國,向秦國求和。
上黨郡的郡守馮亭試圖轉移矛盾,直接将上黨郡獻給趙國,拉趙國下水。當時,經歷過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的趙國,騎兵戰鬥力強悍,是唯一能在軍事上和秦國對抗的國家。
馮亭的小算盤打得噼啪響:秦國大動幹戈,出兵攻打韓國,搶奪上黨之地,眼看就要得手,卻讓趙國白白撿了便宜。秦國勞師動衆,就像一個笑話,肯定咽不下這口氣,必然轉而進攻趙國。到時候,韓趙聯手,就有機會反敗為勝,擊退秦軍。
于是,小小一個上黨郡,引發秦趙長平之戰。馮亭本人也跟随紙上談兵的趙括一起戰死。
馮亭的族人,一部分留在上黨,後來歸入秦國的國籍。一部分留在趙國。
方缭的親衛統領馮劫就是馮亭留在上黨的族人。不過,這個英武不凡的青年小将,出生在秦國治下的上黨郡,對韓趙沒什麽感情。
韓非保住韓國的決心,甚至要超過當年的馮亭。方缭不贊同韓非入秦,因為秦王政雖然愛才,對于不肯為他效力、是敵非友的人才,殺起來也不會手軟。
可恨韓王安也是個軟骨頭,政哥威脅幾句,他便打算拱手送出韓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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