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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氤氲的茶香飄在室內,林雲桑忍不住多喝了幾口。張院長看向面前嬌嫩的小姑娘,笑着打趣道:“我這茶可不白喝,聽完了我要講的故事,你可得治好病人才行。”
林雲桑點點頭,“治病救人是我們的使命,我一定會盡全力。”張院長一笑,啧啧感嘆道:“同樣的話,不同的人說出來,就有不同的味道。真誠還是虛僞,像我這種老骨頭棒子一眼就能看出來。”
林雲桑反應慢,沒等聽懂張院長這句話的意思,他就已經開始講述孫瑛的故事。
“你別看她現在癡癡傻傻,可她原來也是一個村的村花,又難得的讀過大學,所以當時眼光挑剔得很。其實她當時原本打算出去工作,可她媽忽然得了重病,不能沒有照顧。于是,她爸執意讓她留在本村,又給她挑了個村裏最好的小夥子,膀大腰圓,還是鄉鎮幹部。最重要的是小夥子他爸村裏的首富。”
“只不過,在婚禮當天,出了岔子。這個村有婚鬧的習俗,所以當時的伴郎伴娘們不少,個個喝的很多。于是,先回到婚房裏頭的她沒等來自己的丈夫,卻等來了一個喝醉酒,又迷了路的伴郎。”
“一個小丫頭哪裏打得過天天幹莊家活兒的漢子。所以,她就像待宰的小羊羔入了圈似的,一下子掉進了人家的虎口。等到她丈夫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村裏頭的風言風語最厲害,像刀子似的,能殺人。在這樣的環境下,首富自然不肯再要她,她自己也覺得配不上人家,于是就帶着嫁妝回了娘家。”
“可不料啊,農家漢子身體好,一擊就中。”張院長年紀到底大了些,因此有些葷素不忌。這話聽得林雲桑臉色一紅。
張院長卻面色自然的繼續說道:“于是,孫瑛很快就拖着重重的身子找到了那個犯事的伴郎家裏。可人家哪裏肯要,借口出去打工,不知道跑到了哪裏。孫瑛礙于臉面,又不敢報警,一時成了笑柄。”
“這時候,一個小夥子主動找到了孫家,說是願意娶孫瑛。他倒不是圖孫瑛長得好看,是因為他自己是個啞巴,而且又不能生育。其實小夥子的家裏倒是不同意的,只是他自己十分樂意,于是家裏也就答應了。反正自己不能生,領誰的孩子都一樣。”
“至于孫瑛,她大着肚子,哪裏還有什麽選擇,早就選擇了認命。于是,兩個人就草草辦了婚禮。”
“時間就這麽過去了,村裏頭的嘴也漸漸被堵上。直到三個月之前,小夥子的媽媽,也就是孫瑛的婆婆着急打麻将,把便宜孫子扔在了家裏。炕火沒滅,孫子掉在了地上,活活被燒死了。趕集回來的孫瑛看見這一幕,就變成了今天的這幅樣子。”
“孫瑛瘋了以後,她的丈夫起初還能好好照料,可後來婆婆鬧得越來越厲害,非要攆走孫瑛。丈夫沒辦法,只好把她送到了城裏來。”說到這裏,張院長苦笑道:“他們只送來了人,卻一分錢都沒有拿來。據說是婆婆當家,丈夫做不了主。這不,昨天送來了一筐雞蛋,就當是住院費了。”
林雲桑聯想起孫瑛白嫩的皮膚,是啊,只有長久的不從事田地勞作的人,才會嬌養的如此之好。只是可惜,她雖然讀了大學,但卻依然沒有學會與命運對抗。
“所以啊,有的時候,人不能只往上看,要時不時的往下看。你的上頭,一個個的都光鮮富貴,可你的下頭,人下人有的是,孫瑛只是萬中之一罷了。”張院長感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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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雲桑把手裏的這杯茶端起來,沖着張院長說道:“那天聽韓總說張院長經常做慈善,想必孫瑛的費用也是您出的吧。我在此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張院長笑呵呵的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然後說道:“我說這些話,不是為了标榜我自己,只是想進一步啓發你的思路,讓你更快的治好她。”
二人就這樣,在屋裏又聊了許久。直到最後,林雲桑把手裏的一半存款都捐給了張院長所在的慈善機構,這個老頭才慈眉善目的放她走了。
“多謝你了,小丫頭。歡迎你随時再來。”張院長親自把林雲桑送上車說道。
林雲桑捂着手裏癟了一半的錢包,忍着肉疼,做了個笑臉。哎,上天保佑,發工資前可別生病,要不連病都看不起。
“對了,小丫頭。我總覺得你這一次來,好像有什麽心事。看在你幫了我的面子上,我送你幾句話。”張院長在車子發動之前忽然說道。
“人生短暫,不必為了不喜歡你的人,你不愛做的事浪費時間。做人嘛,最要緊的是開心。”
林雲桑看着滿臉褶皺的張院長,忽然覺得他有了仙風道骨般的風度。嗯,如果他沒有逼着自己捐款,就更有風度了。
張院長的話對林雲桑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至少在每次路過韓簡辦公室的時候,她心裏的那一點點酸變得更少了。也是,從未開始的事,何必執着于結果呢?
從那天開始,林雲桑大半時間都泡在精神病院裏。她漸漸發現,其實每個精神病人都沒有看上去那麽恐怖。他們,多數都是被命運戲耍過的靈魂。
她對他們難得的溫和,以至于很多神志不那麽混沌的人都漸漸喜歡上了這個小姑娘。他們會把自己僅有的幾塊零食分給她,也會把自己在院裏撿到的好看石子當做禮物送給她。每當這種時候,林雲桑的心裏總是心酸大過感動。
與林雲桑不同的是,白小禾嚴格的遵守着自己的時間規則,每天上午八點半公司打卡,九點開始到精神病院工作,中午12點準時離開,下午的時間用于處理自己的其它病人。
其實有時候,林雲桑也很羨慕白小禾。她永遠鬥志昂揚,永遠目标明确,也永遠知道見什麽人,該說什麽話。
而她,對未來總是不知該往哪走,反應也總比別人慢了一點。就連喜歡一個人,也是後知後覺,直到失去才忽然意識到心酸。
“雲桑,昨天你沒上班你不知道,劉行長來找韓總了呢。”白小禾八卦道。
林雲桑手裏的畫筆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筆尖頓時裂成兩半。“她,怎麽來了。”林雲桑故作鎮定的撿起畫筆,用手掰掉筆尖多餘的部分。
“不知道。反正啊,整個樓層都轟動了。誰都知道現在劉行長在追咱們韓總,沒想到還能追到辦公室來。劉行長真是讓人羨慕,喜歡的東西都擁有了,就差一個喜歡的人。追的到呢,就在一起。追不到呢,也沒關系,反正自己也什麽都有。”白小禾的眼裏帶着豔羨。
林雲桑的肩膀微微緊繃,鼻尖一酸,而後問道:“那,韓總什麽表現?”
“韓總壓根就沒出門。不過,橙子哥倒是出來了,跟劉行長撒潑打趣。劉行長哪裏會被他一個小痞子纏住,幾句話就給他怼沒詞了。”白小禾顯然十分支持劉行長的行為。
林雲桑唔了一聲,嘴角往上一撇,輕輕嘆息一聲。
今天,是孫瑛治療的第十五天。林雲桑和白小禾兩個人選擇了截然不同的治療方式。林雲桑認為,為孫瑛讀那本兒童故事書更能夠對她的思緒造成影響。而白小禾則堅持認為,繪畫更有助于孫瑛的恢複。
所以,孫瑛每天的時間被分成兩半,一半用來聽故事,另一半用來繪畫。與之前的态度不同,孫瑛現在至少已經能夠接受了畫筆。這還要多虧張院長想出的好主意。
他在院裏找了一個年歲不大的男孩,讓他在孫瑛面前作畫。孫瑛看見孩子,情緒果然激動,很快與他一起畫了起來。
只不過,孫瑛的情緒崩塌的很快。她拿着藍色的蠟筆,畫出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圖案,而後,她便哭的不能自制。
眼看着孫瑛的眼淚啪嗒啪嗒的落在紙上,白小禾眼裏一片茫然。“她畫的是什麽?為什麽會哭呢?”
林雲桑歪着腦袋,看向那個圖案,忽然明白過來,而後悠悠說道:“火。小禾姐,她畫的是火。”
“火?”白小禾這幾天也聽林雲桑講過了孫瑛的故事,她趕緊拿起一根紅色的蠟筆,換下了孫瑛手裏的那根。
林雲桑來不及阻攔,只得問道:“小禾姐,你要做什麽?”
白小禾看了一眼林雲桑說道:“她可能已經失去了色彩辨別能力,所以才用藍色的蠟筆畫出火焰的形狀。如果我們讓她用紅色的蠟筆,應該更能觸動她的情緒。”
林雲桑還在發愣的時候,紅色的火焰已經從孫瑛的筆下流淌出來。果然,她高喊了一聲,而後把蠟筆扔的遠遠。“着火啦!”
這句話是已經好幾個月沒有開口的孫瑛說出來的。喜色頓時呈現在白小禾的臉上,她的手緊緊搖晃着林雲桑的手臂說道:“小桑!有效果了!繼續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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