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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孫瑛不知道兩個人在說什麽,一雙眼眸瞪得老大,像無辜的孩子一樣望着他們,雙手抱着雙膝,盡量把身體縮成一團。
林雲桑看着面色驚惶,滿臉淚水的孫瑛,手裏的畫筆将遞未遞,一時不知該如何做下去。白小禾急于求成,推開了站在前面的林雲桑,自己把畫筆塞進了孫瑛的手裏。
“繼續想想,好好想想。這是什麽?”白小禾把畫板舉到孫瑛的面前,方才慌亂中畫出的紅色線條像一條長蛇,躍入孫瑛的眼簾,她的情緒變得更加激動,尖叫聲不絕于耳。
“小禾姐,先算了吧。”林雲桑的臉皺成一團,急切說道。她擔心孫瑛的身體受不了。
白小禾頭也沒回,“趁熱打鐵的道理你不懂麽。她已經這樣了,還能差到哪去?”
林雲桑閉上了嘴巴,孫瑛的喊叫聲似乎變成了哀嚎。她或許是想起了自己那個被活活燒死的孩子,她或許已經在幻覺中感受到灼熱的火光。
所有的護工都走了出去,只有林雲桑站在白小禾身後。她忽然覺得,白小禾像是一個咄咄逼人的容嬷嬷,孫瑛則變成了紫薇。
“住手。”林雲桑忽然喊道,吓得白小禾一抖,轉身帶着些許怒意看向她。
“你沒看她已經快受不了了嗎?”林雲桑指着孫瑛說道。
白小禾看着林雲桑一臉英雄救美的神情,頗為不樂意說道:“林雲桑,平時你是妹妹,我願意照顧你。但現在,不是你聖母心泛濫的時候。她現在經歷的所有痛苦,都是為了能夠刺激她的大腦,讓她盡快痊愈。你記住了,我是在救她,不是害她。”
看着林雲桑還要開口,白小禾又補了一句道:“行了行了,你看不下去就先出去吧。這裏有我呢,出什麽事由我負責。”
林雲桑欲言又止。
門口忽然出現一個蒼老的臉龐,他沖着林雲桑勾勾手指。林雲桑回頭看了一眼孫瑛,忍住心裏的不适走了出來。
“張院長,怎麽了?”林雲桑問道。
張院長看了一眼屋裏的白小禾和孫瑛,眼底帶着幾分擔憂,但還是壓抑了下來,而後看向林雲桑說道:“院裏會定期檢查監控記錄,包括你們常來的這一間。看完監控,你就會明白半個月之前你們第一次來的時候,孫瑛為什麽會發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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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林雲桑并沒有反應過來,張院長索性把她帶到了監控室。只見鏡頭裏頭,白小禾正把手裏的畫筆塞給孫瑛,而孫瑛則把兩只手都遮在臉上,死命的拒絕。再下一秒,就是林雲桑破門而入,孫瑛情緒更加失控,忽然奮起掐住了白小禾。
看完監控,林雲桑趕緊替白小禾向張院長賠禮道:“院長,我們的老師給我們的時間比較急,所以小禾姐在手段上難免激進。還請院長放心,我們以後會注意方式方法的。”
卻沒想到,張院長呵呵一笑。“小丫頭,我是開精神病院的。別說她這種小手段,就連更殘忍的治療方式我都見多了。重要的是,她的戲很足啊,哈哈哈哈。”
“比這還殘忍的治療方式?”林雲桑抓住張院長的這句話茬問道。
張院長點點頭,“之前還來過一批人,搞過什麽電擊療法。我看就是把病人放在那,一遍遍的通電,啧啧啧,傻子都電醒了,還用他們治什麽!”
林雲桑的眉毛皺得更加厲害。難道所謂的心理咨詢師就是不計一切代價治療病人嗎?那在治療過程中給病人造成的傷痛,該如何解釋呢?
就拿孫瑛而言,誰又能保證孫瑛的癡呆不是她選擇自我保護的結果呢,沒準她根本就不想恢複正常呢?即使她真的恢複正常後回到村裏,面對的又是什麽?不過是喪子之痛,母親的重病,村裏的風言風語,婆婆的嫌棄和丈夫的殘疾罷了。
就這樣,林雲桑忽然對自己正在做的事,産生了懷疑。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對還是錯。心理咨詢師所謂的使命是拯救人心,可如果人心原本就不想被拯救呢?
站在精神病院的門口,孫瑛的喊叫聲依然清晰入耳。林雲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撥通了栗橙的電話。“橙子哥,我放棄對孫瑛的治療了。”
栗橙只是草草敷衍了幾句。最近他在南楓心理咨詢公司出了很大的纰漏,不得不好好應對。林雲桑有點無奈的挂掉電話,打車返回了公司。
眼看着不遠處的電梯門徐徐關上,林雲桑盡量快走了幾步,在電梯門還剩下一條縫隙的時候,按下了開門按鈕。電梯裏的人顯然有些不耐煩,輕輕地咳了一聲。
林雲桑剛要賠禮,才發現裏頭站着的人正是韓簡。二人的目光有一瞬相撞,韓簡的眼神便立刻收了回來。
她有點懊惱,不由得往旁邊退了一步。可韓簡卻忽然伸出手去,趕在電梯只剩下一條縫隙之前,把手卡在了門上。
“韓總,我沒做錯任何事,憑什麽躲着我?”她見韓簡不願意跟她做一臺電梯,忽然有些按捺不住問道。
韓簡的目光略帶詫異,按捺住有些慌亂的心情,指了指林雲桑的裙角。她一回頭,這才發現自己的裙子正卡在電梯的門上。
林雲桑抽回裙角,有些愧疚的看向韓簡的手。盡管電梯力不大,可那只手還是被卡的微紅。她想問問他疼不疼,可一想到他躲了她那麽久,便連句話都不想說了。
電梯緩緩上升,距離36樓還有一段距離。
林雲桑越想越氣悶,一氣之下惱火道:“韓總,我想辭職。”
悶熱的電梯裏,氣氛忽然降到冰點。
韓簡的目光移到那張娃娃臉上,恨不得把她揉捏一通。
你為什麽要辭職,難道就是因為我不見你?真是笨蛋,我不讓你進辦公室,你就不會在辦公室門口等我麽。我每天都故意在員工區裏晃那麽多圈,就是為了看你幾眼,可每天你都跑到精神病院去,根本就不在公司。
當然,這些只是韓簡在心裏的腹诽,他的嘴裏說出來的只有兩個字。“理由?”
林雲桑自然不會說是跟他生悶氣,她聳了聳肩膀,慢慢講到孫瑛的事,最後補充了一句說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救她,還是在害她。”
“就為了這個?”韓簡覺得面前的小姑娘有點可笑。
林雲桑卻板着面孔,目光灼灼說道:“你覺得這是件小事,但我并不覺得。如果我們一味的強調結果,而不強調過程,那麽人活着又有什麽意義呢?反正我們的最終目的也是死去,誰會在意我們如何活過呢?”
“同樣,盡管我們最終的目的是治愈病人,那麽病人在治療過程中遭遇的痛苦又該如何如何解釋呢?更何況,我們怎麽知道,混沌還是清醒,哪種結果才是病人更想要的呢?”
韓簡看着林雲桑認真與自己辯駁的樣子,簡直一點都不把自己當成一個總裁,可他的心裏偏偏并不抗拒。
“你看見的,只是你想看見的。”韓簡忽然開口說道。
“什麽意思?”林雲桑的反射弧一向很慢。
電梯門剛剛打開,韓簡卻又按了一下關門,然後按下負一層的按鈕。“我帶你去個地方。等回來,我們再探讨這個問題。”
“去個地方?哪裏?”林雲桑疑惑問道。
韓簡沒有回答,他故意賣了個關子。
二人很快坐到了車上。韓簡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通過後視鏡有意無意的看向後排的林雲桑。他沒忘記栗橙對自己的警告,只是每次遇見這個軟萌溫吞的小姑娘的時候,他的所有理智幾乎都發揮不了作用。
停車場裏,二人剛剛上車,并沒有注意到身後自家公司的另一輛車正好返回。白小禾坐在車上,目睹了韓簡和林雲桑一起上車的場景,嘴角忽然有一絲笑意。
“我還以為韓總真的不近女色,原來也并非如此。”白小禾輕聲說道。她好像,終于找到晉升的捷徑了。
半個小時後,韓簡和林雲桑的車停在了七星動物園的門口。
“韓總,我知道公司福利很好,但我沒興趣去動物園。”林雲桑坐在車上說道。
“算加班,三倍工資。”韓簡輕飄飄一句話,林雲桑就乖乖的跳下了車。哪怕辭職,也要把錢都賺到手再說。
韓簡的嘴角滑過一絲微笑。他帶着林雲桑往售票處走去。
售票員遠遠看着一大一小兩個人走出來,連頭都沒擡說道:“成人120,兒童半價。”
“……”
韓簡嘴角的笑意更濃,從錢包裏扯了180元出來,遞給了售票員。林雲桑剛想開口反駁,可一想到省錢到底是好事,便把話咽了下去。
也許是林雲桑長得實在太可愛,就連門口的檢票員也沒看出來她不是兒童,甚至還給她配了一個兔子耳朵。看着檢票阿姨充滿了慈祥和關愛的眼神,林雲桑到底忍住了想要摘掉耳朵的小手。
一晃一晃的小耳朵,加上慢吞吞的走路速度讓林雲桑看上去更加有趣。韓簡走在她的前頭,時不時回頭瞧上一眼,然後嘴角總是不自覺的上揚。
“我們來這幹什麽?”林雲桑問道。
韓簡随口問道:“帶你來這,就是想問問你,你是想站在籠子裏面,還是想站在籠子外面?”林雲桑剛要開口,韓簡便止住了她的話茬,“不着急,等你全看完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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