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雕花玉

雕花玉

段辭雪看着燕凜，這一刻所有的心理建設都崩塌了，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像是卸了閥門的洪流，洶湧又迅速。

她未曾想過兩人會再次見面，也未曾想過再次見面的場景竟是這般的讓人動容。

她幾乎是飛撲過去，整個人都墜入了燕凜的懷裏，那是一個堅實的，卻又無比溫暖的懷抱，也是一個讓她不敢想象的懷抱。

“你什麽時候來的？”段辭雪将頭埋進他的懷裏，聲音哽咽微小。

“你離開我的那一天。”燕凜抱得很緊，緊的好像只要微微松手，段辭雪就會再次離開，再次消失在他的視野。

段辭雪沒再提問，她不敢去問這兩年燕凜是怎麽在這個世界裏生活下來的，她也不敢去問這兩年裏支撐燕凜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她怕自己一開口，心就碎了。

兩人長久的相擁，此時最後一點殘陽已經落了下去，天空上只餘留了一層淡淡的黃紗，如今正值秋日，秋風灌過巷子，席卷起了路上還未來得及清理的秋葉。

段辭雪依靠在燕凜的胸膛上，她能清晰的聽到他胸腔裏心髒跳動的聲音，那是均勻有力，卻又無比快速的跳動，段辭雪收緊搭在燕凜肩上的雙手，順勢摟住了燕凜的脖子，在用力将燕凜的頭往下按的一瞬間擡頭，兩人的唇緊緊相碰，溫熱的鼻息糾纏了僅僅一瞬，段辭雪就松開了。

那是一個極其短暫的體驗，如同秋雨落在了湖泊，剎那間就隐去了身影，卻又明顯的留下了痕跡。

燕凜呆愣在了原地，他遲疑的伸手去碰自己的唇，在下一秒，他看到了兩頰微紅的段辭雪。

此時她正像個得逞了的勝利者，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燕凜微微勾唇，随後露出了一個惡劣的笑容，沒有給段辭雪任何反應的機會，燕凜緊緊摟住段辭雪的腰，然後低下頭，死死的吻住了她。

他吻得那樣兇狠，那樣的不容抗拒，段辭雪完全無法呼吸，她偏過頭去，卻又被按了回來，段辭雪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兩人靠得太近了，近到都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燕凜用舌尖撬開了段辭雪緊閉的唇齒，那是段辭雪第一次感受到來自燕凜的入侵，她有些喘不上氣，甚至後悔剛剛自己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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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眼前的人并沒有給她後悔的機會，段辭雪被逼的連連往後退，最後退無可退的她抵在了一旁的貨架上，兩人的撞擊惹得貨架發出了一聲巨響，上面擺放的人偶也因這動靜跌落了幾個。

“……燕凜！”趁着換氣的空擋，段辭雪憤怒的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可這毫無用處，眼前的男人依舊粗魯的，近乎瘋狂的又親了上去。

段辭雪還想用手去推開他，可自己力氣不夠大，并且因為這個動作，燕凜直接鉗住了她的雙手，摁在了貨架上。

像是一場漫長的戰争，而段辭雪是那個任人擺布的敗者。

直到終于被放開的時候，段辭雪就這樣抵在貨架上，她擡着頭，看着天花板，什麽也不想說。

後背因為一直擠壓已經疼得有些發麻了，她的雙手也是，因為燕凜抓得很緊，整個被抓的地方已經留下了觸目的紅印子。

那個如同猛獸的人此刻卻像是卸了氣一樣，将頭埋進了段辭雪的肩窩裏，一動不動。

兩人的沉默被無限拉長，兩年沒見了，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長久的沉默後，段辭雪突然聽到了一個音節，那是一聲嗚咽，緊随其後，她感受到了自己肩膀處濕熱的感覺。

段辭雪蹙眉，只覺得眼睛裏格外的不舒服。

“我找了你好久，我以為我找不到你了……”燕凜說道，他的整個人都在顫抖，就連聲音也是。

這話說得段辭雪心一軟，她抱住燕凜，卻沒說一句話。

“師傅說，我沒剩多少時間了，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竟連在你的世界裏活着都用一年多的時間，”燕凜擡頭，看向了段辭雪，“我真的……好害怕。”

這個原本冷心冷性的人，此刻竟真的在為了什麽而動容害怕，像一個失去了什麽極其重要的東西，心裏格外的委屈與不甘。

“燕凜……真好啊，”段辭雪大方的看向他的眼睛，那是一雙點漆般的眸子，明亮得讓段辭雪不想挪開，“謝謝你找了我這麽久。”

她拍了拍燕凜的背以示安慰，随後将視線看向了這個小小的商店，“你什麽時候開的？我竟然沒發現。”

燕凜依舊看着她，她現在已經和以前的妝容不同了，烏黑的長發并沒有紮起，一身幹淨寬松的服裝将她包裹，整個人另有一番風情。

“在我發現自己做的東西在這裏也能夠賣錢的時候，我用一件東西和這個老板租下了這個房子。”

“什麽東西啊？”段辭雪撿起掉落在地上的人偶，将他安穩的放回了貨架上。

燕凜微微一笑，牽住了她的手：“沒什麽，我已經拿回來了。”

“你願意……”燕凜突然一頓，神色有些猶豫。

段辭雪疑惑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願意什麽？”

“你能帶我去這個世界去走走嗎？我好多地方還未去過。”燕凜微微嘆了口氣，然後看向了門外。

門外是一條巷子，一般都沒什麽人會經過，他曾長久的坐在門口看着天空和飛鳥，他能感應到段辭雪就在附近，卻總是無法真實的找到，好像兩人之間隔了什麽東西一樣，讓他穿不透，摸不着。

就這樣一直等到了現在。

“那你肯定沒去過游樂園，我帶你去玩吧。”

說完，段辭雪就反手抓住了燕凜的手了，将他往門外拉，燕凜看着被她拉住的手，有些恍惚，又有些無奈。

“我先關個門。”

＊

燕凜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能夠自己動的東西，有高大的，也有迅速的，他看到人們在那裏玩的很開心，也看到了很多人放聲尖叫。

“這是摩天輪，我們就坐在那個觀光艙裏面，緩緩的轉一圈就可以看到底下的整個景色了，”段辭雪激動的和他介紹着周圍的一切，“還有那個，過山車，速度快不快？很刺激的！”

燕凜笑着點點頭，他跟在段辭雪身邊，視線卻沒挪開一點。

“還有這個，棉花糖，你吃過嗎？”段辭雪眨巴着眼問他，燕凜撓了撓頭，有些局促的笑了一聲。

“想你也沒吃過，我給你買一個！”

燕凜手上拿着無比龐大的雲朵，心裏很是複雜，“這個怎麽吃？”

只見段辭雪抓住了燕凜的手腕。将他手上的棉花糖拉低，然後一口咬了上去，棉花糖被她一扯，整個都歪了一些，然後燕凜就看到了段辭雪嘴巴周圍粘上的糖。

他伸手替她擦去，忍着笑意說：“這麽吃可能會變成小花貓。”

“可大家都是這麽吃的。”

燕凜也沒說什麽，照着她的樣子咬下了一口棉花糖，然後他就感覺到了甜味在棉花糖融化的一瞬間充滿了口腔，讓他不由得多回味了幾次。

“好吃吧？是不是很甜？”

“我忽的想起了阿姐給我買的糖葫蘆，不過糖葫蘆裏面是酸的。”燕凜盯着棉花糖說。

“我們這兒也有糖葫蘆，”段辭雪向四周張望着看，想去尋找一個買糖葫蘆的地方，只不過看了一周都沒有發現一家，“沒事，等下出去了我就買給你，我知道有一個店子賣的可好吃了。”

燕凜笑着點頭，卻在段辭雪轉身後微微皺起了眉。

“帶你去坐摩天輪，去不去？”

“好。”

摩天輪緩慢上升的途中，底下的景物越來越小，但整個視線卻越來越廣了，燕凜朝着窗口看了一眼後，最後将視線落在了段辭雪的身上。

此時的她正趴在窗口看着窗外的景色。

“段辭雪。”燕凜突然喚了一聲。

段辭雪疑惑的轉頭看向他，觀光艙內的燈光本就不是特別的亮，昏黃的光從頭頂上打下的時候，在燕凜的眼底留下了一片陰影，她有些看不清燕凜的表情。

“我能問你一件事嗎？”燕凜繼續說。

段辭雪： “你問。”

燕凜：“你喜歡我的世界嗎？”

段辭雪一愣，她完全沒想到燕凜會突然問這個，“喜歡啊，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那……那你願意和我回去嗎？”燕凜終于還是問出了口，只不過在問完之後，他又明顯的後悔了，“對不起，這話有些冒昧了。”

段辭雪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将視線投向了窗外，她撐着下巴，微微垂眸想着什麽。

燕凜也沒在說話，整個艙內在這一刻保持了異常的安靜。

直到觀光艙從最高處慢慢滑下的時候，段辭雪這才開口，不過她沒有回答那個問題，而是反問了燕凜一句：“你想回去嗎？”

“……我沒有選擇，”燕凜扯着唇笑道，“我留不下來。”

他雙手緊握，像是壓抑着極大的情緒。

“為什麽？”

“師傅只給了我兩年的時間。”

段辭雪怔在了原地，她突然想到自己已經回來了兩年，而燕凜也找了她兩年。

兩年，他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那……那你還剩多久？”段辭雪說道，這時她突然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了。

燕凜擡眸，四目相對之下，段辭雪看到了他眼裏的無助，“明日午時。”

段辭雪看着外面已經暗下的天，游樂園裏的燈光已經打開了，底下五光十色的，如同黑幕裏閃耀着的明星，格外的美麗。

“沒有一天的時間。”段辭雪喃喃道。

明日午時，燕凜就會離開這個世界，回到他應該在的地方，而他們明明才見面不久，明明連很多話都沒有說，明明還沒帶燕凜看其他更好的地方。

“真的…不能留下來嗎？”

燕凜沉默的将頭低了下去，他不敢去看段辭雪的表情，明明是他一直在找她，可到頭來，卻在找到後，必須離開。

“那你要是沒找到我，明日午時你也必須走嗎？”段辭雪突然提高了音量，她質問着燕凜，卻漸漸的，聲音帶上了哭腔，“既然留不下來，你找到我幹什麽！”

讓她看到希望後，又讓她一步失去所有，跌落絕望。

“對不起……”

兩人直到摩天輪回到了地面都沒再繼續說話，沉默得就好像裏面坐着的是兩個陌生人。

段辭雪在摩天輪停下後直接快步離開了，她沒有等燕凜，也沒有告訴燕凜自己要去哪裏，燕凜本想伸手去抓她，但最終還是将手收了回來。

他原本懷着滿腔的鬥志去尋找段辭雪，卻又在找到後，像一個沒有任何勇氣的人畏畏縮縮。

他覺得他像個廢物，又覺得自己無恥。

他看着段辭雪遠去的背影，自諷道：“我這輩子只配一個人活着。”

此時夜色已深，周圍的人流量卻不減反增，燕凜落魄的朝着原路返回，卻在自己店門口看到了一個人影。

那是他絕對不會看錯的身影，他幾乎是跑上前去的，在人影逐漸清晰的時候，他看到了段辭雪手上拿着的糖葫蘆。

與他見過的不同，這個糖葫蘆格外的紅，也格外大。

段辭雪将糖葫蘆遞了過來，然後說：“你的問題我回答你，你聽好了。”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