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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凜樂最後是被葉修鶴給抱回客棧上房的。

她修煉成人形已有五十餘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可被師尊單手抱着，就跟像小兒似地抱回房中，凜樂的臉皮還是不可抑制地紅了。

她不習慣地蹬了蹬小腿，表示靠自己也能走。

葉修鶴一手拎食盒，一手将她抱得更緊，語氣有些低沉：“別鬧！”

紅木食盒放的魚湯可是他好不容易才煮好的，若是不小心将它給弄灑了，她還吃什麽？

凜樂撇着小嘴，有絲不滿。

葉修鶴将食盒放到桌上，微微松手後讓凜樂穩穩地坐在圓木凳上後，才一揮衣袖打開食盒，舀了碗魚湯先給她喝。

凜樂原本是對師尊的手藝不報多大期望的，畢竟葉修鶴生就一副不食煙火的出塵之容，好似每日單飲露水便可飽腹，跟鳳凰一族一樣難養得很！

誰知道，她單喝了一口，就好吃地恨不得将盛魚的大碗都給吃了。

這小姑娘瞧着根本不像夢貘，反倒像饕餮。

葉修鶴看她喜歡，清潤的眉眼含着一絲藏不住的笑意，“慢些吃，小心嗆到！”

青魚的刺骨早在他炖湯時就剃得幹幹淨淨，不會讓凜樂卡到，那肉片也切得薄薄的，偏生切成這般細薄，魚湯炖好時，魚片卻沒有一塊是碎的。

凜樂用玉勺一勺子舀下去，全是清郁香甜的魚肉，比凡間最好吃的酒樓做得還要好吃，她擡眼望着葉修鶴，眼睛亮晶晶地像是承載了碎麗星光。

“師尊，我還想吃！”

葉修鶴的瞳色很淺，像瑰麗的晶石似的，他輕輕笑了笑，道：“天色已晚，吃多了容易積食，更何況你剛才不是趁為師不在的時候，偷偷吃了羊炙嗎？你在上仙界吃慣了靈食，脾胃早已習慣，方才乍然吃了俗食，必得鬧肚子！”

凜樂用吃驚地眼神看着她，師尊的鼻子怎麽比狗還靈！

竟連她吃過什麽都聞得出來！

是她自個剛才忘了漱口，還是衣裳上沾的炙肉味太大被他給聞到了？

畢竟剛才他可是抱着她上樓的，凜樂都能嗅到師尊身上的青竹香，不可能他聞不到她的！

葉修鶴伸手在她腦門上用力一彈，“竟敢說本君是狗！”

凜樂捂額認錯，疼地冒出兩眼淚花，更要命的是凜樂下腹忽然出現一陣劇痛，這熟悉的絞痛感，她已經足足一年沒有感受過到了。

這絕不是她秘結一症，而是她在人間大多數都是以夢為食。凜樂只要不食人間五谷雜糧自然也就沒有那等煩惱，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凜樂随葉修鶴去到上仙界拜他為師。她在千音門除了吃采夢丹，就是同陸師兄去膳堂吃靈食。仙界靈食不像凡間俗食，它進入仙者腹中後，會全部轉換成靈氣供仙者修煉，所以不會排出體外。

凜樂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看葉修鶴。

她總不能說，師尊你可不可以出去一下，我出個恭！

凡間上品的客棧，房裏都是配着恭桶的，葉修鶴暫住的這家客棧一看就是上上品，不要說恭桶，就是恭房都配着，說不定還有澡豆之物，供人出恭後淨身。

“師尊，我出去一趟！”凜樂蒼白着小臉，捂住肚子正要出門，袖子就被他給扯住了。

葉修鶴道：“你不用出去！”

凜樂：“？？？”

師尊這是打算自個出去，将房間讓給她出恭嗎？

可凜樂卻不願意，要是她一人住也就罷了，現在哪怕沒法力也可讓店小二将房間重新收拾一遍，可師尊今夜非要和她住一起，他鼻子又那麽靈，要是……

凜樂只要一想，心裏就一陣窒息。

不行，有那味兒了！

她奮力掙開葉修鶴的手臂，就想用最快的速度沖出房門，下樓問悅來掌櫃可有其它恭房，可她的小胳膊細腿哪裏掙脫得了一身強悍仙力的師尊。

葉修鶴按住她的腦袋，防止這小蘿蔔夢貘逃出房門，強勢地往她嘴裏塞了一顆仙丹。

凜樂怔了一瞬，都沒記得将它給嚼碎，那仙丹便自動化成一陣清氣，往她的小腹湧去。

須臾過後，腹中的鎮痛忽然消失。

她也不用去恭房解決問題！

凜樂好奇問：“師尊，這是什麽仙丹？竟這般神奇！”

葉修鶴道：“清氣丹，通便的。”

凜樂：“……”

師尊，其實你可以不用這般清楚的說出它的功效，怪讓她這個夢貘尴尬的。

葉修鶴聽到她的心底話，默然一陣解釋道：“這是本君帶你下凡前，專門為你備的！”

凜樂：“……”

好的，她知道了！

師尊就不能給她留些面子嗎？

他如果再說下去，凜樂都恨不得打個洞，立馬鑽床底下了！

興許是察覺到她的尴尬，葉修鶴轉身坐到圓木凳上，給兩人倒了一杯茶水。凜樂總不好冷他的場子，便當作剛才什麽也沒有發生，假裝從容地坐在他對面，捧着他遞來的清茶，微微抿了一口。

“師尊，這水喝了不會鬧肚子吧？”

她倒是沒什麽，畢竟剛才凜樂已經吃過清氣丹了，但師尊可是仙鶴，脾胃怕是比她還要難以消化凡間的粗茶淡飯。

葉修鶴聞言一頓，他從袖中拿出方才的清氣丹，混着茶水喝下。

凜樂：“……”

師徒二人又是一陣沉默。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悅來客棧的小二提聲道：“公子，小的打了兩桶溫水上來，你們現在可要用？”

葉修鶴聽後，起身打開房門。

悅來小二拎着兩桶熱水，将它們提到淨室後，便躬身出去。

凜樂原本是打算讓師尊給她施個清塵訣，就躺下歇息的。

誰知葉修鶴去到淨室後，竟打了盆熱水過來，他還将帕子擠幹後遞到她手中。

凜樂怔住了，“師尊，我現在在凡間是得像凡人一樣生活嗎？”

葉修鶴見她沒接，直接用帕子輕柔地給她擦臉，“他将熱水都送上來了，總不好讓他白跑一趟。”

凜樂了然，卻不太習慣葉修鶴這般親近地給她擦臉，她将溫熱的帕子抓到手中，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葉修鶴道：“師尊，我不是小孩子。”

葉修鶴道：“本君知道！”

他轉身去到淨室，凜樂聽到木雕福祿紅木屏風後傳來一陣清細的水聲，想必是他在裏面洗漱。

這仙鶴就是仙鶴，身上的羽毛幾乎一身雪白不說，平日裏總是愛潔成癖，一似灰塵也不願沾。

怪不得凜樂每次去蒹葭殿尋他時，葉修鶴都是泡在水池裏沐身。

這一番對比下來，倒是趁得她是個懶惰的。

凜樂羞愧之下，等葉修鶴一從裏面出來後，就去淨室用熱水将身子給全擦一遍，連腳丫子也洗得幹幹淨淨。

葉修鶴不覺意外，他身上已經重新換了一套淡藍繡卷雲錦袍，一看就是上乘衣料，也不知是不是織女繡的。

他走到凜樂身邊，伸手在她額上輕輕一點，凜樂霎時就換了一套乾紅紗裙，那裙裳顏色紅彤似烈火，襯得凜樂一時更像是凡人年畫裏精致的玉娃娃。

凜樂倒是一眼就看出這條裙子跟她先前的襦裙一樣，可随她的身形變大變小，到時她做好三件善事後又恢複成原貌，這件紗裙還是照樣可以穿出去。

她心喜地低頭捏了捏衣袖，上面繡的玉蘭花栩栩如真，摸起來還有些平滑，根本不紮手。

師尊雖然在飯食上對她摳了點兒，但在衣裙一事上卻是意外的大氣。

凜樂從儲物花戒裏挪出一百紫金靈石，跟小山包似地堆在圓木桌上，全推到葉修鶴那兒，“徒兒總不好一直占師尊便宜，這些靈石算是我給您的補償！”

葉修鶴看了她一眼，說出一句很有深意的話，“你我現在是師徒，占便宜一說現在還無從談起。”

“只要是我給出去的東西，你收着就好，不用分得這般清楚。”

凜樂被他這兩話給震住了，師尊對她這般大義無私，她去夜市吃炙肉時卻害怕被他責罰，竟連一口吃的都不留給他！

真是一頭自私的夢貘！

凜樂低下頭絞着袖子，愧疚地都不敢擡頭看他。

葉修鶴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溫聲道：“天色不晚了，你早些去床上歇息！”

凜樂擡頭問：“那師尊睡哪兒？”

他伸手給她指了一個湘繡翠竹挂簾後面的一方木榻，“為師不困，本君會在榻上打坐，守着你入睡。”

這還真像悅來客棧掌櫃說的一樣，師尊是生怕賊人趁凜樂入睡時，将她給偷走了。

他既做好決斷，凜樂這個做弟子的，也不好反駁他，只能是走到拔步床上躺下了。

要照往常，凜樂必是沾上枕頭就能睡下。

可葉修鶴今夜在她房中打坐，凜樂壓力一大，就沒睡着。

她翻出玉鏡一看，想知道在她走後上仙界有何大事發生，卻見陸歸雲就發了道私信給她。

［陸歸雲：凜師妹，聽說你随門主去凡間了？］

［一只已經暴富的夢貘：是的，師兄！］

［陸歸雲：我在千音門的好友就你一個，而有個私密的問題令我煩悶許久，不知師妹介不介意為我解答一番？］

［一只已經暴富的夢貘：師兄請說！］

［陸歸雲：你覺得我……短小嗎？］

凜樂：“……”

師兄自從和烏琴仙子相親後，腦子就越不好使了。

這種私密的事，她一不小心回答得不好，又打擊到陸歸雲怎麽辦？

凜樂将頭捂到被子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葉修鶴睜開眼睛，見拔步床上縮成一團的夢貘，身上披的被子有一道亮光，就知道凜樂根本沒有入睡，而是在看玉鏡。

他便問：“樂兒，還不睡嗎？”

凜樂吓得一抖，差點将手裏的玉鏡摔到地上，她飛快地給陸歸雲回道：

抱歉！我玉鏡只有百分之九十九的靈量，就不和你說了。

陸歸雲：“……”

他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敷衍！

凜師妹是和烏琴仙子一樣，嫌棄他短小卻不敢明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