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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葉修鶴見拔步床上沒了亮光,便閉上眼睛繼續打坐。

凜樂輕呼了一口氣,心髒都漏跳了半刻。她将玉鏡放到床腳,偷偷撥開床帳一看,見葉修鶴一直保持着盤腿的姿勢,想必是已經再次入定。

可她卻不敢再當着他的面偷看玉鏡,免得葉修鶴一怒之下,将她的玉鏡給收走,她就沒得玩了。

鶴族可是天生就警覺得厲害,就連睡覺時都是單腳站立。葉修鶴天生仙骨,雖不像人界那些野生鶴似的單腳休憩,但對外界的感知可是比它們敏覺數倍。

凜樂攥緊被子,就閉上眼睛強令自己入睡。

翌日醒來,房間裏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早晨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玉鏡,已然成了凜樂的習慣。她往床腳爬去,伸手将玉鏡夠到手上後,就重新躺回到被中。

昨日陸歸雲在她入睡後,就沒再留下任何私信,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氣了。可那種問題太過私密,她一只未及笈的夢貘真不好回答,她不說他一聲流氓,已然是顧及他們間最後的同門情誼。

凜樂便沒管陸歸雲會怎麽想,就點開看貔貅仙子發給她的仙訊。

[吸金貔貅:鴉墨那只老黑鴉這輩子都得蹲穿牢底了!白帝派祁連仙君接管司天監做監神長,他已查出那日在獄中放蛇咬我們的就是鴉墨那鳥賊!]

凜樂訝然,鴉墨仙子為了幹掉她和貔貅仙子,真是什麽鳥事都敢做。

她重新刷新仙訊,只見挂在上仙界熱搜榜首的正是鴉墨放蛇一事,這事是昨夜子時被祁連仙君揭出來的。

一夜過後,仍牢牢占據着榜首。

[夢雀:鴉墨真是給我們鳥族抹黑!]

[木霭:這鳥人就是黑心,根本不配為仙!]

[沉蓉:鴉墨仙子一只老黑鴉是怎麽偷偷潛入司監局放蛇的?她是不是有什麽不可說的大後臺?]

[宋知微:你這沉香木,怎麽見誰都懷疑有後臺?]

[穆雅斓:說不定還真有!歸恩星君就很有可能!]

[木霭:不會吧!龜族膽子小得很,一遇危險就縮到殼裏,歸恩星君怕是一見赤紅蛇就變成龜孫子,放蛇這種事給他八個龜殼他都不敢!]

[夢雀:誰說放蛇需要他來,只要鴉墨在司監局有內應,就可以偷偷給她開個門,鴉墨混進來放蛇就行了!]

[沉蓉:心機鴉!]

[宋知微:聽說這次祁連仙君受帝命而來,就是要重整司監局,怕是好多人的烏紗帽要保不住了。]

[烏琴:換了好,我早就看膩那短毛龜.頭了!]

[夢雀:為什麽我總覺得,無論什麽話從黑頭魚嘴裏說出來,都會莫名其妙有些污!]

[木霭:我也!]

……

凜樂看得噗嗤一笑,早上的心情也跟着好起來。

她給貔貅仙子發了一道仙訊,問她上次新做的凫褲有沒有受到影響大量滞銷。

貔貅仙子起得一向早,今早起來後她都已經看完四本賬冊了,見凜樂給她發了一道私信息,貔貅仙子就将剛核對好的賬冊鎖到木匣中,才回道:

放心,這次的凫褲沒有滞銷,反而是賣到脫銷了!單東海龍君就一次買了一千條,給他的蝦兵蟹将,北海那邊的海族聽了眼紅,北海龍三太子段秉便給我出了三千紫金靈石,希望萬裳閣再多做些凫褲賣給他們!]

貔貅仙子被陷害入獄後,她在仙訊上賣了一通可憐,上仙界的仙人活了上千萬年,最喜歡的就是有故事的東西。

劍修手上的劍要有故事,升仙後那把劍才出名,同理,凫褲也得如此,穿出去自己也會有熱度。

貔貅仙子先前與凜樂約定的是六.四分,這次有機會大賺一筆,可少不了凜樂師徒的庇護。

她就道:“小夢貘,你我都是女仙,救命之恩我以身相許也許不了,只能給你一大筆錢做補償了!”

凜樂就喜歡這種豪氣的女仙,她立馬将仙訊上的名字改成一只富可敵國的夢貘。

[吸金貔貅:這次的紫金靈石我三你七,要我到凡間找你,當面付清靈石嗎?]

[一只富可敵國的夢貘:我在人間跟着師尊漂泊挺不穩定的,這些靈石就勞煩東家先幫我存着了!]

[吸金貔貅:可以!]

凜樂掀開被子去到淨室,發現銅盆裏的水是溫熱的,淨布則幹幹淨淨地擱在梨花木架上,沒被人用過。

她用帕子擦幹淨小臉,便又悠悠坐到圓木桌上看玉鏡。

桌上放着的熱茶她是一滴都不敢喝,畢竟葉修鶴此刻不在這兒,她朝他要不到清心丹。要是她一時忍不住将人界的茶水給喝了,待會兒絕對免不了一陣腹痛。

到時她若在恭房蹲着,葉修鶴又恰好回來,那場面凜樂只要想想就一陣窒息。

也不知師尊是不是故意的,為的就是防她又偷吃人界的吃食。

凜樂:“!!!”

師尊這個心機鶴!

葉修鶴回到上房時,見小徒弟直勾勾地盯着他,全然不知自己在她眼中成了心機鶴。

他修長的手指提着茶壺,給她慢慢倒了一杯清茶,“這是我早晨去上仙界菜的嫩芽茶,你放心喝便是。”

凜樂早上睡得很沉,根本不知道他是何時起的,而現在也不算晚,才不過辰時而已。葉修鶴一夜未睡,通宵打完坐後,竟還有精力去上仙界菜茶,這精力也太過充沛了。

她捧着茶,輕輕抿了一口,充沛的靈氣伴着茶水灌入腹中,整個身子都是暖洋洋的。

不得不說,師尊的茶煮得是真好喝。

凜樂朝他眨了眨眼睛, “師尊,我們早上就只是喝茶嗎?”

葉修鶴豈會不明白這夢貘的意思?

她已經許久未吃過人間界的食物,昨日是好了傷疤又忘疼,明知道現在吃了凡間的食物會腹痛,可現在仗着他有清心丹,嘴饞的勁頭又上來了。

葉修鶴道:“清心丹不可多食,一月至多只能吃一次。”

凜樂一噎,小臉都塌了下來。

他在千音門時,也不見她多喜歡吃五谷,每旬讨得最多的都是采夢丹,這一到人間界怎麽跟饕餮似的,就管不住嘴了。

葉修鶴知道上仙界有一類仙者特別喜歡凡界美食,每次一下界總要待上十年八年才肯回去。

他揉揉凜樂的腦袋,一揮衣袖将一桌飯菜呈到她前面,“這是本君用上仙界的靈食做的,你就先将就着吃!”

這怎麽會是将就?

要知道上仙界的靈食可都是充滿靈氣的美食,凡人只要吃上小小一一口,說不定一年都不用去醫館看診。

更何況,這可是修鶴仙君親手所做,多少仙人怕是求而不得。

她興奮問:“師尊,我可以把這個上傳到玉鏡上嗎?”

葉修鶴微微颔首,很是通情達理。

凜樂起身,找個角度用記錄石錄好,就将它迅速傳到玉鏡上。

[一只富可敵國的夢貘:全是師尊做的美食,好吃到升仙!]

葉修鶴意味深長地低頭看了眼小徒弟,她都還沒動筷嘗一口,就知道這些膳食好吃了?

看不出來這夢貘還有馬屁精的屬性!

凜樂借花獻佛,動筷前先給葉修鶴舀了一碗魚湯,略谄媚道:“師尊先用!”

“嗯。”他低頭,用玉勺舀了一口小小的魚湯,動作十分斯文雅致。

凜樂就相反了,她昨日就只嘗了一道青魚湯,今日早晨桌上除了魚肉外,還有龍井竹荪、佛手金卷、繡球扇貝、荷葉包炙雞等膳食,一個比一個香氣襲人,她全程筷子都沒停下,一直往紅潤的小唇送去。

到最後,葉修鶴沒吃多少,反倒都進了她的肚子裏。

凜樂吃完,撐得用手撫了撫小腹,略不好意思地望着葉修鶴,“師尊,我是不是吃得有些多啊?”

葉修鶴看到圓木桌上六碟一碗全空空如也,面色十分平和:“為師養得起!”

凜樂:“……”

她随手點開玉鏡,想緩解一下這尴尬的氣氛,就見她的仙訊才發出去不到半個時辰,就有仙者留言上萬條。

[宋知微:我酸了!]

[夢雀:我也!]

[木霭:我寧願自己看到的全是假的!]

[穆雅斓:你們這些小仙就是單純,那頭夢貘說是修鶴仙君做的,那就真是啊?說不定這是她找廚子做好後,又故意拍出來給我們看!]

[陸歸雲:凜師妹是被門主單獨帶下去凡間歷練的,她用得着說謊嗎?]

[沉蓉:這種也算歷練?]

[穆雅斓:這是享福吧?她這個門主首徒倒是做得挺舒服。別人都是不辭辛苦的為師尊奔波,她倒是恬不知恥的吃修鶴仙君白飯!]

[宋知微:檸檬精又酸了!修鶴仙君就是願意呢?]

[烏琴:穆仙子大概是欲求不滿!沒師尊能滿足她,才這麽酸!]

[穆雅斓:你這污魚,本仙子不搞師徒戀!]

……

凜樂見上仙界的仙子又将這事扯到師徒戀上,哪還有心思再看下去!

她放下筷子,将玉鏡收到袖中,眼不見心不煩。

桌上的碗筷被葉修鶴用清塵訣清洗幹淨後,收到他的儲物戒中,凜樂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到他修長的手指上,師尊的手可真是又細又長,比她的還要好看!

她現在不止個子變矮了,就連手也變得又圓又小,跟塊白饅頭似的,沒什麽美感而言。

葉修鶴自然是又聽到了小徒弟抱怨自己手醜的心聲,他摸了揉摸的小腦袋道:“只要你做好三件好事,會變回來!”

凜樂哪裏等得?

她吃飽喝足,當即就走出上房,打算幫店小二将客棧給打掃一遍,就當是做第一件小事。

可她才剛拿起掃帚,那人就将笤帚給搶回去,還笑着揉了揉凜樂的頭發,“小丫頭,你還沒這笤帚高呢!就別添亂了……”

凜樂哪裏會聽,她執拗地要去搶小二手上的掃帚,那人只好将她一把抱起,帶到葉修鶴面前,一臉為難:“公子,您的徒兒也太過鬧騰了,我一早上的時間全浪費在和她搶掃帚上,幾乎什麽事都沒做好!”

“我明明是想幫你……”凜樂解釋。

小二一陣無言。

葉修鶴用手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你倒是會偷奸耍滑!這種小事可算不得什麽善事,哪怕你一天做上數次也變不回去!”

“那我到底要怎麽做?”凜樂失落地垂下肩膀,師尊當年為什麽要出這麽一個規矩,可坑死她了!

葉修鶴聽到她的心聲,無奈道:“算了,你随為師過來!”

他牽着凜樂的手,帶她轉瞬去到姑蘇城外一處民宅。

那府邸占地極大,一看就是蘇州富貴人家所建。

葉修鶴上前輕叩府門,一聲嘎吱聲後,有個老仆探出頭來,他見葉修鶴衣飾華貴,一看就是不好得罪的模樣,軟下聲音問:“請問公子找誰?”

“告訴你家老爺,趙公子的病有醫可治。”

老仆神色一肅,“我家趙老爺請了多少神醫為我們大公子看病,可是皆無任何效用,如今早是心灰意冷!公子若是有十成的把握,盡可随我進府;若是沒有十成,還請公子就此離去為好。”

葉修鶴沒被勸退,他手持扇子,從容道:“帶路吧!”

“那公子請随老奴過來!”他将大門從內向外打開,讓葉修鶴師徒二人跨過趙府門檻後,又迅速讓下人給關起來。

凜樂一進趙府,便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感,這兒到處都透露出一股陰冷之氣。可惜她現在身無仙力,無法外放神識,知道這是有何陰物作祟。

老仆引他們師徒穿過曲折的走廊,便在一處門前種有柳樹的屋門停下。大戶人家最講風水規矩,這種招陰之物從不種在門前,這趙府倒真是是奇怪得緊,偏将柳樹載在屋前。

她擡腳走進去,就聞到一陣濃郁的藥味。

趙家老爺坐在黃木椅上,兩鬓有些斑白,他早在他們進門前,就聽老管家道有對師徒來訪,願意醫治大公子的頑疾。

他對此雖不抱什麽希望,但想着還是試一試為好,便親自領了葉修鶴師徒去到趙闵床前。

“公子,這就是小兒。”他指了指隐在床帳身後的身影。

葉修鶴搖頭,“此番為令公子治病之人并非在下,而是吾徒。”

趙老爺轉頭看了凜樂一眼,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公子莫不是在說笑?”

這六歲女童能懂什麽,怕是連藥都識不清,更不用說給他的兒子治病!

葉修鶴未多作解釋,“樂兒,你上前給趙公子看診。”

“是。”

凜樂上前撥開床帳,只見趙公子猛烈地咳嗽了一陣,她當即頓在原地,不是因為趙公子灰敗的臉色吓到她,而是他的頭發忽然全掉到床下,露出了一個光潔到反光的腦門。

毋庸置疑,趙公子是個禿頭。

先前蓋在他頭頂上的墨發根本就是假的。

趙老爺道:“小兒是在冬至後,一夜之間變成這副模樣的,老夫為他尋醫問藥,可這頭發長了又掉,竟成耽誤我兒成婚的一個頑疾!方圓百裏,竟無一女子,肯嫁我兒!”

他說話全是對着葉修鶴說的,顯然半分不信凜樂有本事救他的兒子。

凜樂壓住她的暴脾氣,将手搭在趙公子手上半刻後,對他道:“脫發不是趙公子當下該擔憂的問題,日漸不.舉才是!”

趙老爺:“……”

你在說什麽屁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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