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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趙達衍疼得用手捂住右臉，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八擡大轎娶回來繼室夫人是個妖精。

他居然睡了一條魚！

屋內的侍女見柳祺娘被凜樂忽然刺成原型，頓時化做一團團黑煙往她這裏襲來，凜樂不慌不忙地從寬袖中掏出一堆繡花針，精準地朝它們齊齊射過去。

只聽一聲聲凄厲歷的嘶聲過後，那些黑煙頓時消散，一條條草魚兩眼一翻，口吐鮮血地落到地上。

葉修鶴是聽到裏面的動靜才趕過來的，他低頭一看，就見那些妖物全被凜樂兇狠地打成原型，離半死不活也沒差多少了。

他蹙起眉頭問：“你是捅了魚窩嗎？”

凜樂：“……”

她回頭望了趙老爺一眼，他似乎實在受不了這滿屋都是草魚的打擊，已經兩眼一閉暈過去了。

凜樂一向人狠話不多，她默默從袖中掏出一枚銀針，往他的眉心用力紮了一下。

趙老爺就疼地嗷叫一聲，立馬就醒了過來。

他一臉恍惚地看着地上最大那條草魚，喃聲問：“柳娘是被這妖精給吃了嗎？”

凡間話本子寫得最多的便是妖精附身到凡人最親近的人身上，吸食他的陽氣。趙闵的陽氣是被屋前的柳樹精給吸走的，這不免讓趙達衍有些懷疑，這草魚精也是懷有這樣一番目的而來。

他踱步到草魚精腳下，憐憫道：“只要你把柳娘的身子還回來，我可以不讓人收了你！”

草魚精用魚鳍匍匐往他袍下爬過去，“老爺，我就是柳娘啊！那臭丫頭是個妖道，你快端些水來，撒到我身上！我就能變回原來的容貌，給你生兒子了！”

趙達衍聽得渾身一顫，擺手說：“不不不，我不想讓我的兒子是個人妖！”

凜樂：“……”

“我就知道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是一個貨色。”柳祺娘憤恨地嘶叫一聲，張嘴就往他的腿上狠狠一咬，“反正我早就受夠你了，還不如一口咬死你算了！”

“妖怪！有妖怪！”趙老爺驚懼地往身後一縮，眼看那血盆魚口大張，他抄起桌上的瓷瓶就往她的頭上狠狠一摔。

柳祺娘被砸得眼冒金星，這些日子她對他算是百依百順，可這魚妖的身份一被旁人揭出來，他和那些凡夫俗子也沒什麽不同。

幸而她對這糟老頭子從無半分旖念，要不然怕是會生生氣得嘔出肺血來。

“你當年敢把我姐姐炖了作魚湯喝，我今日就把你們全給吃了！”柳祺娘用盡全力，将所有的妖力都逼聚到妖丹上，化成半魚人身的模樣，伸出長甲就往他的身上抓過去，欲将趙達衍的眼珠生生摳出來，踩碎在魚尾下，狠狠踐踏他的尊嚴。

凜樂在歸墟見過鲛人，她們手上的指甲就跟這魚妖似的，又長又尖利，哪怕是讓她們剝開鯨魚厚重的魚腹，也不在話下。

“公子救我！”趙達衍驚叫一聲。

葉修鶴抽出腰上的佩劍，直直沖柳祺娘的七寸刺去。

柳祺娘眼含輕視，只當他是沒有修為的凡間公子，任由那長劍飛到她跟前，再徒手折斷在他跟前看看，他和那半截要入土的糟老頭子都是她的盤中餐。

只不過，吃法肯定是不同的。

葉修鶴臉皮好，她打算先與他颠鸾倒鳳一場，再将他的面皮剝下來珍藏，其餘人責去炖到鍋裏煮了，給她的魚子魚孫補身子。

她聲如含蜜一般，甜聲說：“公子這般俊俏，不妨與我共赴一場巫山？”

“癡心妄想！”

師徒兩人異口同聲，凜樂才從袖中搜找出一根繡花針，就聽柳祺娘凄慘地大叫一聲。

她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自己的魚腹，大紅鮮血蜿蜒地順着劍柄留下來，“這肯定不是凡間之物！”

“你猜的不錯！”葉修鶴單手掐訣，将劍往她身上插得更深。柳祺娘疼得在地上翻滾，巨大的魚尾連着拍打地面好幾下，震得案幾的瓷瓶全摔碎在地下。

趙達衍也顧不得心疼那些瓷瓶，畢竟現在小命比它們重要多了。

他的額上全是虛汗，整個人毫無形象地躲在凜樂師徒身後，兩只小腿都在打顫。

柳祺娘想重新凝聚妖力，卻發現自己的妖丹忽然碎成了兩半。

随後，她的兩只胳膊因為妖力枯竭重新化成魚鳍，整個身子也不受控制的，重新變成一頭腦袋笨重的草魚。

房間裏一時重斥着濃重的魚腥味。

凜樂将師尊的長劍撿回來，問：“師尊，你想吃魚嗎？”

葉修鶴道：“她太臭了。”

柳祺娘：“……”

臭道士！

趙老爺讓老管家重新找些下人過來，将這些草魚全都擡出去處理。

老管家可是眼睜睜看着柳夫人從人變成一頭魚妖的，他面色複雜地望着地上最大的一條草魚，問：“老爺，那柳……夫人，你是想清蒸還是紅燒了？”

柳祺娘躺在地上，聽了這話差點沒一口氣喘上來，當場就翻白眼去了。

不管是魚是人，她都逃不脫被這糟老頭子吃入腹中。

真是氣死魚了！

趙老爺斜睨了管家一樣，“你當我有這般饑不擇食嗎？竟連自己曾經睡過的魚都要把她炖到鍋裏吃了？”

“我讓你将它們擡下去處理，是讓你将魚放生的意思！”

老管家：“……”

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蘇州城的人誰不知道，趙老爺最愛吃魚，平日到府中來拜訪趙老爺的親朋好友，誰人請他辦事不是拎兩條江魚過來？

這般愛魚之人，如今更是重口味到把草魚精給睡了。

“老爺，你別丢下我！我現在沒了法力，到那河裏根本活不了多少日，你就發發善心，将我養在趙府的池塘裏！”

“我發誓，待我重新修煉成人形，我必保你們趙府世世代代榮享富貴，長樂無極！”柳祺娘在妖力散盡最後一息，軟下聲音拼命對趙老爺示弱。

老管家警惕得很，這魚妖剛才可是嚣張得很，還揚言要将他們去給吃了。

倘若柳祺娘不是被人打回原型，這會兒應該是妖性大發，毫不顧忌地大口吃人。

他連忙勸說：“老爺，你可別再受這魚妖的蠱惑，說不定大公子的病就是被這妖婦給禍害的！”

趙老爺沉思片刻，“你說的有理。那還是将她做成剁椒魚頭，給我吃了吧！”

管家：“……”

凜樂：“趙老爺，你可記得剛才這魚妖說過什麽？”

趙達衍順着她的話回想，呢喃道：“她說我當年把她的姐姐吃了，今日就要反過來吃我。可人吃魚不是天性嗎？世上哪個凡人不吃五谷雜糧、雞鴨魚肉。莫說我們人，就是水底的游魚，它們不也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藻嗎？”

“我吃的魚多，根本就記不清她的姐姐是誰，柳娘現在修煉成這般大的魚妖，她又記得她吃過的綠藻有多少嗎？”

“這就是筆爛賬，要真好好算起來，誰都是不是什麽好人。那這世上好和壞的标準是什麽，是你從來不吃食物，還是你從來不殺生？”

“要知道人不吃東西，是會死人的。我在極餓之時吃了一條草魚，我活下去，它死了。不過是物競天擇罷了。倘若下一輩子，她為刀俎，我為魚肉，我被她吃到腹中，也只能認命自己這一世太過弱小，只能期盼自己來世投個好胎，報仇一事冤冤相報又何時了？”

凜樂默然，忽然覺得趙達衍說的話竟然有那麽一絲絲道理。要知道上仙界也是有仙吃靈食的，要是真把食物鏈一條條算下去，真的是筆剪不斷理還亂的爛賬。

柳祺娘是為姐姐報仇才來到趙府，她天生為魚，有的是魚腦子，自然與趙達衍的觀念有差。

她冷哼一聲：“你們凡人說話就是虛僞，你可還記得，當年你在柳州河堤釣的草魚，她腹中已有數十顆魚籽，可你還是狠心将她給炖了，好在我這次到蘇州也算不枉此行，趙闵不是被我施法吸取精氣要不舉了嗎？”

“趙達衍，你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可我就偏要報，偏要算！我柳祺娘，就算是灰飛煙滅，也要讓你好好嘗一嘗斷子絕孫的滋味！”

“你這毒魚！”趙達衍氣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原來你是故意接近我們趙家，要來害我！我真是瞎了狗眼，竟将你給娶進趙家，差點害了我兒……”

“老爺，冷靜！大公子現在已經被小仙姑給治好了，眼下這草魚妖現在被打回原形，您要炸要煮，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你說的對！”趙達衍緩過氣來，手抖着指了一名仆人，“你把她的魚鱗給刮了，我要給我兒報仇！”

“慢着！”葉修鶴出聲阻止，“這魚已經修煉成精，倘若你現在殺了他，就會給你的生死薄上添一筆惡果。”

“想必你也不願趙家世世代代都為魚妖所禍，在下就善意提醒一下趙老爺，您還是就此收手為好！”

趙達衍一臉迷茫，不懂他說的這個放手是什麽意思？

是讓她将柳祺娘放生，還是讓他們将她給收走？

可若是他将她給放了，柳祺娘再此修煉成人形，又來找他趙家保持怎麽辦？

這也怪不得趙達衍如此多疑，而是柳祺娘的怨氣實在太大了！

葉修鶴聽到他的心聲，斂眉道：“倘若你信得過我的徒兒，就把這小魚妖就交給她處理。”

趙達衍嘆了一口氣，“在下如何信不過小仙姑？”

凜樂聽他對她的稱呼從小神醫變成小仙姑，很是不喜地蹙眉說：“你還是叫我凜仙子為好！”

仙姑什麽的，真是一聽好土氣。

趙達衍對救命恩人向來客氣，他從善如流地改口道：“那就有勞凜仙子了！”

“嗯。”

凜樂讓趙老爺将人全給帶走，待屋中只剩葉修鶴後，讨好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師尊，可不可以借我一些法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