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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江雪音回到家,靠在門上,直到心率恢複到正常才邁入客廳。

她穿上自己的秋季薄外套,盡可能地遮住所有繃帶和止血貼的痕跡。

“媽,我回來了。”

沒有回應。

江雪音在客廳和廚房找了一圈,最後走到卧室時,發現門上鎖了。

“你在卧室裏嗎,媽”她敲了敲房門大聲問道。

中年婦女坐在卧室的床上,手裏攥着病例單和檢驗報告,聲音疲憊,“小音,你餓了就去冰箱拿幾個餃子煮來吃吧,媽媽剛下班有點累。”

江雪音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了顫抖和哭腔,一瞬間想到什麽,皺了皺眉,“媽,是不是爸又來了,他這次跟你要了多少錢?”

過了好一會,女人的聲音才透過木門傳過去,“這些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那麽多。你吃完晚飯,就去寫作業聽到沒,好好學習,以後考到的大學是你自己的。”

又在說這些,每次提到爸爸就只會轉移話題。

江雪音一陣無力:“我上個月就已經十八了,媽。”

她從小接受喪父式教育,母親又當媽又當爸,嚴厲地撫養她長大成人。

親爸呢,在外面不是賭就是去和狐朋狗友喝酒,有次帶酒友回家,對八歲的江雪音動手動腳的,還以開玩笑和助興的名義,要脫她的裙子玩。

于是江雪音的媽媽雲平第一次罕見地朝江濤發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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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管你女兒就算了,但你可別害死她。你害死她,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從那以後,江濤就更加頻繁地呆在外面了。回來除了解決生理需要就是要錢、要錢和要錢,像一只寄生蟲趴在女人的背上吸血。

江雪音也曾勸過雲平離婚,但她每提到這個,媽媽不是搪塞就是轉移話題。

久而久之,她對江濤這個父親從期待到失望透頂,再到憎恨,也很正常。

她恨他的理由有很多,最恨的還是自己身上居然帶有這種人渣的血緣,讓她不能徹底脫離父女這層令人作嘔的關系,成為陌路人。

只要還活着一天,江雪音就還是江濤的女兒,她對這一點感到無比的深惡痛絕。

“行,那我去寫作業了。”江雪音沒有糾纏這個問題,回到自己的房間,從書包拿出試卷,捏着筆杆發呆。

等回過神,自己的頭發和衣物早就幹了。窗外一陣涼風吹過,風鈴叮鈴作響,她打了個噴嚏。

啊,忘記先去洗澡了,估計真的要感冒。

她洗完澡,學習到深夜,迷迷糊糊地抱着枕頭睡了過去。

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裏有一大片向日葵花田,看不清臉的少年牽起她的手,走向深處。輕盈的幸福感圍繞着她,溫柔地引導她沉淪。

她想知道這個少年是誰,撥開雲霧,看見了一張屬于洛息的臉。

“叮鈴鈴——”床桌上的鬧鈴将江雪音叫醒。

她按掉鬧鐘坐起來,感覺身體有些沉重,喉嚨發癢。

“咳、咳咳。”

果不其然,感冒了。

雲平很早就去上班了,留下一張紙條和十塊錢紙幣壓在客廳桌上。

——今天不做早餐了,你拿着錢買東西吃。剩下的錢買文具用。

江雪音把紙幣塞進口袋,洗漱完畢,背上書包出門。

她不愛吃藥,那種苦苦的味道會停留在口腔很久,而且感冒只是小病,靠自愈也完全可以。

早自習,江雪音一來到便把作業全部丢給同桌。

“嘿嘿嘿,你怎麽知道我要這個。”她的同桌是個男生,叫薛哲,平時不做作業,經常抄她的。

作為回報,薛哲平時買的零食水果都會分江雪音一份。

“我還不知道你啊。記得改幾個答案,免得被老師發現。”江雪音的聲音帶着嚴重的鼻音,說起話來比以往還要軟糯。

薛哲抄作業的筆杆子一頓:“你感冒了?那個,剛才我聽說了一件事啊。昨天那些女的,是不是把你叫到博學樓去了”

“……你怎麽知道的。”

“你來晚了,剛才隔壁班的何念又過來找班長,結果這回班長不但沒理她,還狠狠罵了她一頓。”

“什麽啊?”洛息罵人江雪音難以想象這個場景,被逗得笑了起來。

“真的啊。他怎麽說來着,哦,‘你沒有自己的事要做嗎,別總像個口香糖一樣黏過來,很煩人。’當時何念的臉都黑了。”

“哦,這樣。”

“接着大家就偷偷開始傳紙條,說昨天你被叫出去的事情了。”

江雪音渾身乏力,提不起精神來看書,趴在桌上聽同桌一邊講着自己的八卦,一邊看他補作業。

忽然,桌子被咚咚敲了兩下。她以為是老師,被吓得立即坐直,低着頭裝模作樣地盯着書看了起來。

“雪音,身體不舒服嗎?”溫柔的少年音在頭頂響起。

她擡起頭,才發現剛才敲桌子的不是老師,是洛息。

少年彎下腰,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擔憂道:“溫度偏高,估計是感冒,吃藥和早餐了嗎?我抽屜有感冒沖劑和面包。”

“吃了早餐,沒吃藥。”

“那我去給你沖藥。”洛息很自然地拿起她桌上的空水杯,離開。

不想吃藥啊。江雪音連拒絕的話都來不及說,他就走了。

“喂,你們兩個有情況啊?”薛哲湊過來,小聲揶揄調侃了幾句,又說:“不過洛息的追求者都挺瘋狂的,我怕你這小身板吃不消啊。”

“沒有情況,洛息是班長,關心一下同學怎麽了?思想不純潔。”江雪音評價他。

薛哲笑了,“我也是同學,平時也不見班長關心關心我啊。聽哥的,這種男人你拿捏不住,玩玩就算了。”

江雪音服了他,“你這思維也是夠跳躍的。”

不知何時,洛息出現在課桌背後,幽幽出聲:“什麽玩玩就算了。”

“沒事,沒什麽。”薛哲撓撓臉,心虛地抓起筆繼續抄作業。回來得也太快了吧,這是有多着急啊。

江雪音接過洛息遞過來的玻璃水杯,這種棕黑色的液體看起來就難喝。

“還很燙。”洛息提醒她。

一般來說,學生接水的地方沒那麽熱的開水,他應該是去教師辦公室跟老師要了熱水吧。

江雪音有些感動,低低說了聲謝謝,便小口小口喝了起來。

洛息注視她的目光逐漸變得柔和,像看小動物一樣,把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喝完以後,少年把手裏握着的幾顆包裝精致的糖遞到她面前。

“喝完就含一顆,這糖微甜不膩的。”

“嗯。”江雪音從他手中拿走那幾顆糖,無意間撓了撓他的手心,肌膚相觸,臉不由地一紅:“抱歉。”

“沒事,我先去忙了。”洛息離開,走出教室。

補完作業的薛哲也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他要趁着老班回來之前把他和江雪音的作業塞到那一堆要交的作業裏。

早自習有人背書,有人寫卷子。他們班是重點班,管得不怎麽嚴,給學生留有很多自主管理的時間。

江雪音一早上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喝了藥不知是心理安慰還是什麽,感覺好了一些。她拿出上次月考的數學卷子。

對過答案後,卷子是一片鮮紅。明晃晃的95分打在上面。數學真的是一座普通人難以翻越的高峰,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選的全理。

正煩惱于成績之際,薛哲從後門進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表現得異常興奮,悄悄湊近她,“猜猜我剛才在辦公室看到了什麽?”

“什麽啊。”江雪音無奈迎合他。怕又是哪個老師懷孕了,哪個學生被抓到早戀了。

薛哲真是對八卦很感興趣,對學習就提不起半分精神。不過他腦子好用,考前突擊一下,成績也還能看。

薛哲朝江雪音做了個“拉鏈上鎖”的動作,表情洋洋得意,“這麽大的八卦可不能白嫖。你求哥,哥就告訴你。”

“咳咳、咳,你別賣關子了,快說吧,不說拉倒。”江雪音裝起了病弱,薛哲沒再得寸進尺,把聽到的東西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

“何念好像要被勸退,她爸媽都到學校來了。我沒敢多聽,反正現在鬧得很嚴重的樣子。”

勸退該不會是因為昨天那件事吧。說實話,江雪音并不會因此對何念産生一絲同情。要是沒有洛息,她的照片現在肯定在網上瘋傳,到時候被逼得退學的人就是她了。

何念是罪有應得。江雪音喃喃自語,極力掩蓋內心掠過的一絲不安。

奇怪,她在不安什麽呢?

早自習結束前,班主任李梅走進來巡視了一圈,才讓學生停下背誦,保持安靜。

李梅在講臺語重心長地做起思想工作:“你們剛上高三,要專注學業,不要搞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對高考沒有任何好處的啊。”

她看了一眼坐在後排的江雪音。

“雪音,你來,跟我去辦公室一趟。”

想也知道,是因為何念那件事了。

辦公室裏很熱鬧,洛息正跟校長講話,而何念站在她父母身後,緊緊抿着唇一言不發。

剛踏進辦公室,那股劍拔弩張的氣氛讓江雪音有些緊張。

“江同學來了啊。”校長是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臉上挂着慈祥的笑,“來,過來。我都聽洛息說了,這事是何同學做得不對。”

洛息朝江雪音安撫一笑。

她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平靜了下來。剛走到校長面前,何念的父母便推了推何念,讓她上前一步,和江雪音面對面道歉。

“實在不好意思啊,都是平時我們工作太忙,沒管教好她,念念,快道歉啊。”何母賠笑道,一邊催促何念。

何念皺起眉,不耐地“啧”了一聲:“道歉道歉,我都要被勸退了還道什麽歉!”

這話一出,在旁邊一聲不吭的何父擡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聲,扇懵了何念。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何父,眼裏盡是怨恨:“爸,你居然打我”

“打得就是你這個不孝女,在學校不好好學習,欺負同學,現在還知錯不改,我看這書你回去也別讀了,高考也別考了,跟我去外面做生意打工!”

“好啊,反正我也不想讀了!”何念高聲反駁,眯起眼盯着江雪音,冷冷一笑:“看什麽看,你很得意是吧。”

江雪音對此保持沉默。

校長充當起和事佬的角色:“何同學,知錯就改并不是一件難事,退一步海闊天空,同學之間鬧得那麽難看就不好了。”

洛息:“何念,我這裏還有錄音和視頻,是你欺負其他同學的證據,想我公布出去還是道歉,你選擇吧。”

李梅:“你也是我教過的學生,真是讓我太失望了,何念。”

何母:“念念,不就是一句話嘛,快跟江同學說句對不起,媽媽求求你了。”

在各方的征讨之下,何念的脊骨像被打碎了一樣彎下去,她閉上眼,掙紮片刻,終于妥協:“……對不起,江雪音。”便大步離開辦公室,回教室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離校。

何父何母賠禮道歉,也跟着女兒離開了。

江雪音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她被留下來安慰了幾句,便迷茫地走出辦公室。

所以何念真的被勸退了,這個華德高中的毒瘤就這麽簡單地被拔除了

洛息走在她身後,緩緩問道:“怎麽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是何念的道歉讓你不滿意嗎,我把她叫過來再來一遍”

“不是,她已經得到應有的懲罰了。”

洛息歪了歪頭,發絲落在白皙修長的脖頸:“那是怎麽了我以為你報仇成功,會很高興。”

“……也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畢竟高考是普通人改變命運的重要機會。這樣會不會做得太絕。

她說完這句話感覺有點不對,便擺擺手補充道:“啊,我不是怪你,就是現在情緒有點複雜。”

洛息沒有在意,“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沒關系,你是在害怕吧?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他說出了與昨天救她那句如出一轍的話語。

我會保護你的。

這種話,從沒有人這樣對她說過。就好像,她被洛息堅定地護在了他的羽翼之下。

“……嗯。”

“那我也保護你。”

洛息聽到她的承諾,眼眸一彎,笑得如吃到了全天下最甜蜜的糖果一般,雙頰緋紅。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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