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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當天晚上，雲平從廠裏下班回家，準備吃個飯去超市兼職時，江雪音跟她說自己也要去找份兼職。

“啪”的一聲，女人把筷子拍在桌面上，極不贊同地擰起眉:“你打什麽工，都高三了，好好學習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想你那麽辛苦賺錢，而且我會在學校把作業寫完的。”

“不需要，你能去做什麽工作!”雲平的語氣已經帶了點怒火:“我那麽辛苦賺錢，還不是想死前給你攢夠大學學費。你要是考不上大學，那還有什麽意義？”

“媽!”江雪音大喊一聲，頓時感覺渾身沒了力氣，“你知道這樣對我有多殘忍嗎？就好像在吸你的血，把你壓榨到死一樣，我做不到。”

她知道考大學很重要，但是自己的親人就不重要了嗎？

雲平閉上眼，過了好一會才說:“雪音，我努力大半生，就是為了讓你能上個好大學，我不想帶着遺憾死了。”

“我知道了，我考還不是嗎？”江雪音紅了眼眶，忍住眼淚吃完飯，起身去廚房洗碗。

帶着遺憾死掉。

媽媽啊，你總是能說出最戳子女心窩的話。

都說到這種程度了，她怎麽能不按照她的意願去做呢？

江雪音第二日去學校時，本就蒼白的臉在眼下多了點青黑，看起來清瘦憔悴，讓人心疼。

薛哲剛到教室，便發現了自己同桌的異樣。他把書包放好，戳了戳少女的手肘:“喂，你怎麽了？看起來一副沒睡好的樣子。”

“沒事。”江雪音對他勾了勾唇角，繼續寫着手下的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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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提早了半小時來學校，天氣越來越冷了，握筆的手像被凍僵的冰塊一樣，毫無知覺地寫着字。

“我看你不像沒事。”薛哲嘟囔道。

這時洛息長腿邁入課室後門，脖子上纏了條灰色圍巾，高大的身影停在少女的桌邊打了個招呼。

“早安，雪音。”

江雪音擡起頭，抿了抿唇:“早，洛息。”

少年一下便察覺了她的不對，彎下腰摸了摸她的臉頰，制造肢體接觸:“怎麽了？”

他的手掌滾燙熾熱，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

“跟我來。”江雪音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到一處隐秘的角落。

少年把圍巾拿下來，套在她的脖上，露出校服無法完全遮擋的黑色皮質項圈。

“你還把這個戴上了啊。”江雪音伸手扯住了項圈，将他拉到和自己平視的距離，命令道:“現在抱我。”

聞言，洛息幾乎是驚喜地伸手抱住了眼前的少女，如果此時身後有尾巴，那麽它一定在拼命搖晃。

脖子上的項圈依舊被她扯着，頸動脈被按壓，産生些微被壓制的禁锢感。

他半彎腰，在少女耳邊輕嗅着。今天又是柑橘味的沐浴露呢，雪音好像格外偏愛這個氣味。

江雪音的耳朵一動，紅着臉把他推開了:“只能抱，不準聞我，你又不是真的狗。”

“我可以是。”

好吧，她不該對可以毫無負擔學狗叫的人這樣說。

果然還是呆在洛息身邊比較放松，才相處一會，她就覺得自己好像活過來了。

如果是和爸爸呆在一起，不是被罵就是被打。如果和媽媽呆在一起，不是吵架就是在增加心理負擔。

“洛息，你知道胰腺癌嗎？”

他點點頭。

“我也是昨天才發現的。”江雪音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她認為自己可以依靠的存在，也就是洛息，“我媽她得了這個，現在已經是晚期了。”

“這樣啊，真可惜。”洛息臉上流露出恰如其分的遺憾表情，“如果需要我做什麽，雪音可以盡管告訴我，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失望嗎？

“……因為媽媽的病，我想跟你借一筆錢，具體也不知道要多少，不過我會還的。”說完，江雪音的臉感覺像被火燒般滾燙起來，她為這樣的自己感到羞恥。

但是除了洛息，她沒有其他可以求助的人了。

“嗯，多少都給你。”少年答應得幹脆利落，沒有任何猶豫。

洛息的可靠總是超乎她的期待，但江雪音覺得沒做過值得他這樣對待自己的事。

出于愧疚感，她抿了抿唇說:“作為交換，我可以答應洛息一個不過分的要求。”

“要求嗎？聽起來很誘人……不過沒關系的，對狗狗而言，幫助主人、哄主人開心是它的天性。如果雪音開心，那我就開心，這就是你能給我最好的回報了。”

洛息輕觸少女的臉頰，安撫道:“所以別擔心哦，我不會提什麽傷害雪音的要求的。”

少年細膩寬大的手掌擦過她的唇角，雙眸幽深。其實他多想說:我想要你一直愛我，永遠把視線放在我身上。

如果這樣要求，雪音會被吓一跳吧，然後聽從命令地執行，渾身顫抖，卻不得不用那雙美麗單純的眼瞳裝滿他的身軀。

他惡趣味地覺得，這樣的雪音也很可愛。但是不行，他不能傷害她。因為她遇到自己這樣殘缺的人，已經很可憐了。

“不過小小的願望，我還是有的。”洛息微笑道:“我想枕着雪音的腿睡覺，可以嗎？”

她點了點頭。

放學後，洛家的車室內。

洛息坐在正襟危坐的少女旁邊，先将自己的頭顱靠在了她的懷裏。

扯開遮掩一天的衣領，把羊脂白玉般的美人頸毫無防備地暴露在某人的身下。脖上的項圈緊緊扣着他，如果解開，肯定能看到被勒出的深深紅痕。

這是他故意扯的。

洛息想更深地感受自己是被江雪音所擁有的所屬物，于是每當看到那個該死的薛哲時，為了緩解湧現出來的恨意和不安，便會用力地拉扯項圈。

這能警醒他和那家夥完全不一樣，因為真正的雪音已經被他悄悄發現，而那家夥現在還被她隔絕在和別人一樣的起點。

躺在少女的懷裏，枕着她軟而瘦削的大腿，洛息忽而心疼起她，不敢放肆把腦袋的全部重量壓在她身上。

“不能亂動，好好躺着睡覺。”江雪音雙手穩住少年的頭顱，把他固定在按在腿上。

這下洛息的整個頭完全靠在了她身上。

其實只是一個頭顱，重量也沒有那麽大。只是洛息太心疼江雪音，連這點小事都注意到了。

“我給你唱一首搖籃曲吧，這樣更容易睡着。”少女邊輕拍着少年的後背，邊輕哼起歌謠。

輕柔緩慢的音符充盈整個車室。

“快安睡小寶貝，夜幕已低垂。

床頭布滿玫瑰，陪伴你入睡。

小寶貝，小寶貝，歌聲催你入睡。

小寶貝，小寶貝，歌聲催你入睡。

快安睡，小寶貝，夜幕已低垂。

月光灑滿大地，微風輕輕吹。

小寶貝，小寶貝，歌聲催你入睡。

小寶貝，小寶貝，歌聲催你入睡。”

洛息聽她唱歌，原本并不打算在這樣美妙的旋律之中、天堂一般的時刻睡去的，但眼皮卻不聽使喚，越來越沉。

這催眠效果比他吃過的所有牌子安眠藥都管用。

他幾乎要睜不開眼睛，便揪住了少女的衣擺，喃喃道:“不、我不想……雪音……”

洛息的聲音太小，少女沒有察覺到，仍然繼續溫柔地拍打他的後背和哼歌。

洛息掙紮着不願入睡，但聽到少女唱完後，輕輕的一句“晚安，好好休息吧”，很快放棄了和睡意的對抗，沉入夢境之中。

記憶以來，沒有人、連媽媽都沒有這樣哄睡過他。

所以洛息想多醒着，給自己留下更多回憶，但他沒想到自己的身體如此不争氣，沒一會便在少女的懷裏睡去了。

他像個誤入凡塵的調皮天使，玩累後夢到了什麽幸福快樂的事，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