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百葉窗外的雨滴拼命敲打玻璃，噼裏啪啦的白噪音讓她沉入更深的夢鄉。

在挂斷視頻通話的那一秒，洛息的內心便湧現出一股奇異的不安，他不斷發訊息給雪音，卻沒有得到回應。

聯想到剛才那個問題，他慌亂地站起，抓起車鑰匙便跌跌撞撞地往車庫跑去。

夜幕下的華德市被雨水籠罩，影影綽綽的城市燈光倒映在水面，被車輪碾過。他一路加速行駛，抵達少女家樓下時，連傘也沒撐，黑色上衣被淋濕了大半。

因為走得太急，鼻梁上的平光眼鏡也沒來得及摘下，幾滴透明水珠黏在鏡片上，扭曲了視野。

洛息敲響了少女的家門，然後掏出手機發信息。

【L:雪音，我在你家門口，可以開開門嗎？】

【L:生氣也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等了許久，門終于開了。少女的黑發有些雜亂，似乎剛從被窩裏爬出來，抿着唇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怎麽搞成這樣，你不撐傘嗎？”

少年的黑發也被淋濕了，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像一只被主人抛棄在雨夜的大狗。

“先進來擦擦身子吧，免得感冒。”她側過身，讓出一條路，然後躲開了少年想觸碰她的手臂，“不行，不能碰我。還記得懲罰嗎？我現在很生氣。”

如果惹雪音生氣的話，就不能碰她，除非得到允許。

洛息的手頓了頓，慢慢收回。

Advertisement

她把一條白色的幹毛巾丢給洛息，然後打開電視，讓聲音充滿客廳，顯得不那麽安靜。

少年就這麽披着毛巾沒動，他垂頭思考了許久，才開口，“對不起，我說謊了，雪音。其實我聯系過你父親一次。”

電視機裏的演員用誇張的表情和肢體動作讓臺下的觀衆發出了陣陣笑聲。少女“嗯”了一下，把刺耳的嬉笑聲調低。

“那你們談了什麽？”

江雪音把手上的遙控器放到一邊，勾起一個笑，“怎麽不說話了？那我幫你講吧。你用五百萬跟我爸買下了我，對嗎？我是商品嗎，被你們這樣交易。”

她的笑帶着諷意，“不過我也沒想到自己還挺值錢的，整整五百萬啊，怪不得我爸，不，江濤會毫不猶豫地抛售掉我。”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洛息反駁，“雪音是怎麽知道的這種事的？”

“我怎麽知道的不重要。洛息，你讓我怎麽辦？最後我要還你多少，才能償還這一切。”說着說着，她的眼眶變得有些紅潤，“我不喜歡欠別人太多，太沉重了啊。”

“沒關系的，雪音欠多少都無所謂，我不需要你還我。”看到少女落淚，洛息此時也顧不得什麽懲罰了，湊近她，用指腹擦去淚水。

他的手指帶着寒意。

不需要償還嗎？然而在這個世界上，免費的東西是最貴的。

江雪音隐隐能感覺到他想要的是什麽。他想要的是她，而他也得到了，現在正惶恐着失去她。

這種被束縛、糾纏的窒息感，幾乎要讓她喘不過氣來。

“我們暫時還是不要見面了。”她側頭躲開洛息的手指，“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呆着。”

“不要，唯獨這個不可以。”洛息哀求道:“雪音是讨厭我了嗎？我可以變成雪音喜歡的樣子，拜托讓我留在你身邊。”

他的語氣低聲下氣，卻一把拽住了少女的手腕，讓她無法逃脫。見她始終不肯回應自己，洛息終于忍受不住她的絕情，咬住了她的唇瓣。

犬齒叼住那塊柔軟細嫩的唇，摩擦幾下，不舍得咬下去。

“你……不是讓你出去嗎？”江雪音被他壓制在沙發上，動彈不得，只能生氣地喊道:“走開，我讨厭你!”

我讨厭你。

這還是第一次從雪音的口裏聽到這句話，洛息的心髒刺痛般地收縮了一瞬，非但沒有離開她，還加深了這個吻。

江雪音無論如何也不肯配合他，咬緊牙關不讓他闖進來。她拽住了少年脖子上的項圈，企圖把他拉開。

他沒有在意這些，閉上眼細細地舔吻着她的唇瓣。

“唔、嗚嗚……”

江雪音發出哀鳴，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的唇往上移，把臉頰上的淚水全部吞入腹中，然後吻向她的眼角，舌頭掃過眼睫毛。

他的身體好冷，把她的衣服也弄濕了，但舌頭像滾燙的活物一般，炙烤着她的靈魂。她感到恐懼，自己仿佛要被他拆吃入腹了。

洛息是成年男性，他想要控制住她簡直易如反掌。她現在清晰地認知到了這一點。

可悲的男女力量差距。

也許是她顫抖得太過厲害，整個人像困獸一般瑟瑟發抖，洛息終于停下了動作，茫然無措地看着她。

“雪音，不要怕我……”

少女沒有理會他的話語，在束縛消失的那一刻便躲得遠遠的。

看看他都做了什麽？洛息扯開一個勉強的微笑，“那我先不打擾你了。晚安，雪音。”

他放下肩上的幹毛巾，走路時差點踉跄摔倒。少年捂住心髒，那裏傳來劇烈的疼痛。

他許諾過不會讓雪音害怕他。而現在又是他親手打破了它。承諾就像晶球，美麗卻脆弱，一旦破碎便再也無法挽回。

回到駕駛室時，洛息坐在座椅上沉默了半晌，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說讨厭他。

早該知道的，從一開始就不該僞裝，他最不擅長僞裝了。

洛息舔了舔唇，似乎在回味少女的味道。平靜如水的外表被撕破，露出瘋狂殘忍的一角。

電話響起，管家焦急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洛少爺，您在哪？”

洛家出事了。

洛息還沒踏進家門，便聽到男人聲嘶力竭的叫罵聲，臺燈家具砸在地上沉悶的破碎聲，伴随着女人無助的抽泣。

屋內一片狼藉，仿佛遭了賊。而洛宇也好不到哪裏去，他一向梳到後面一絲不茍的大背頭此刻竟雜亂不堪，西裝領帶也扯得亂亂的。

他的新婚妻子和私生子站在一旁，就這樣面對着他的怒火。

“賀韻你對得起我嗎？老子給你做牛做馬十幾年，現在終于把你風光娶進來，結果洛羽居然不是老子的兒子!你讓我把臉往哪裏放，啊？!”

洛宇已經快五十歲了，不複過去的年輕勇猛，他憤恨地盯着那個梨花帶雨的女人，沒有動手已經是他最大限度的忍耐。

洛息一下便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心理奇異地感到了些許樂趣。

沒想到媽媽出軌多年的丈夫，背地裏也被人出軌了。因果輪回，每個人都逃不過啊。

那個私生子眼尖地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洛息，怯怯地喚了聲，“哥哥。”

還沒等洛息應答，男人更加生氣了，他暴跳如雷地制止道:“他.媽的叫什麽哥哥，你都不是老子的種!”

也怪不了洛宇那麽生氣，不久前他才給洛羽大辦了生日宴，給圈內人宣告了私生子的存在。現如今這個孩子不是自己的，洛宇是越看這兩母子越煩躁。

他沒辦法去打這兩人，又發起狂來，去砸客廳正中央的三角鋼琴。

琴聲雜亂無序，吓得女人抱住洛羽尖叫一聲發起抖來。她看向洛息，投去求助的一瞥。

洛息欣賞夠了，才緩緩開口道:“爸，你冷靜點，忘了有高血壓心髒病嗎？”

男人這才停下瘋狂砸琴的動作，厭惡地指着大門，對着那對母子吼道:“滾，現在滾出老子的房子，離婚申請我會讓律師遞交給你，你一分錢也別想拿到，賀韻。”

“洛宇……你真的那麽絕情嗎？”女人淚眼婆娑地問她，即使在落淚，也無損她精致的妝容。

要是以前，洛宇早就心疼了，但此刻他只覺得惡心。大多數男人都無法忍受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孩子居然是別人的種，這是他的底線。

洛息輕聲勸道:“阿姨，你先去酒店訂個房間休息一下吧。我看爸爸也累了，過幾天你們再聊吧。管家，送客。”

他擡起手揮了揮，一旁的管家便開始趕人了。

等到徹底看不見賀韻和洛羽後，男人頹然倒地，沉默半晌，回憶起以前的事。

“原來真正愛我的人，從頭到尾只有蘇黎。”

蘇黎告訴過他的，賀韻背地出軌，那孩子可能不是他的。但他沒有相信，還以為是她在挑撥離間。

沒想到那個瘋瘋癫癫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愛他的，而他卻早早地失去了她。

洛息聽到父親這麽一句話，極力忍耐着想要放肆大笑的沖動。

媽媽，你看到了嗎？這家夥終于得到懲罰了。看啊，他也被背叛了，你看他跪在地上悔恨萬分的樣子，有沒有覺得很解氣。

背叛真心的人就該落得這樣可悲可憐的下場。

少年正想轉頭離開，便聽到男人顫顫巍巍站起，試探性地喚了幾聲，“洛息，現在爸爸只有你這個孩子了……你搬回宅子住吧？”

他想重新把洛息拉攏回來，明明之前也是他毫不猶豫地霸占了洛息的生日宴，拿來給洛羽大辦歡迎會。

“抱歉，爸爸。我一個人住挺好的。”少年頭也沒回，丢下這句話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