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二十五

二十五

喬淩醉了，然後被帶到了樓上。

林亦楚被很多雙意味深長的眼睛盯着，抱着她一路上樓。

系統的話未畢，喬淩便覺得自己昏昏沉沉的。其實思路依然是清晰的，可偏偏，身體的各個部分都不聽使喚了。

“我說，你……”

她下意識想要去質問系統，而後又覺得這樣的質問實在沒什麽意思。

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之後，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當下。

她眼皮不聽使喚，睜不開，身體也軟着，聽覺和觸感卻仍然是真實的。

所以，她能推斷得出來，她已經被帶着，離開了餐廳，上了樓梯，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他們想怎麽樣？這實在是一個不需要多仔細思索的話題。想起剛才，餐桌之上，幾人的虛與委蛇，喬淩暗暗後悔，自己還是太大意了。

她本來覺得，自己只是來探聽一下情況的，來之前，她也做了完全的準備，若是那些人真的不顧臉皮，她倒是能脫身。

——來之前，她借着給楊君瀾拜年的由頭，說了自己即将過來。

她本來以為，若自己真遇到什麽事情，自己至少會有一個求救的機會，卻沒想到連這機會也沒有。

喬淩心裏焦灼，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麽好的辦法，只得盡力體會着周圍的一切，同時不斷試圖牽動自己的身體，脫離險境。

她感覺到自己被放在柔軟的床鋪上，她聽到林亦楚粗重的喘息，在他耳畔響起，逼近有酒精的味道萦繞，像是裹挾着什麽暴戾又真實的情緒。

她的心高高地提了起來，卻依舊動也不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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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斑駁的知覺之中，喬淩幾乎感覺自己已經陷入了絕望。

然而很快，她連這樣的絕望也察覺不到了，因為連這淺淡又不完全受自己控制的意識，也漸漸消失，直至再也找不到。

再有意識的時候，喬淩睜開眼之前，就先覺察到了周身的疲累，脖子微酸，讓她下意識皺着眉。

回想起沉睡過去之前的感知，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才積攢起了睜開眼的勇氣。

本來，已經做好十足的心裏準備。

他們既然讓林亦楚帶着她獨自待着，想要什麽，也是理所當然，很好猜想的。

不過是要用他，繼續綁着她。

喬淩有些郁悶，因為自己還是小看了林家，可心裏最深處，又分明有些劫後餘生的慶幸。

——慶幸他們還沒有她想象的那樣兇殘，上來便刀劍相向。

她以為自己失身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所以看到自己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的時候，有些錯愕。

她身上依然穿着來時的衣服，高跟鞋被脫了下來，整整齊齊地放在床邊。

喬淩有些迷茫地控制着自己的目光移動，而後看到的是緊閉的房門，和提着酒瓶，頹廢坐在角落的林亦楚。

就在她的目光落到林亦楚身上的時候，林亦楚若有所感，擡起頭看，沉沉的目光和她對視了一眼。

目光交錯的時候，喬淩恍然明白了什麽。

一時間心裏半是悵然，半是難以言說的郁結。

“醒了？”

她還沒來得及做什麽，林亦楚已經站了起來，邁開了步子，走到了她身邊。

他的目光始終沒有從她身上移開，一直沉沉地看着她，開口的聲音低沉，卻又似乎潛藏着萬千的情緒。

喬淩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她意識到今日的一切，林亦楚或許并不知情。又意識到，她來時，林亦楚那樣的反應，實在是為她的安全着想，一時之間，也有些慚愧。

然而想起此前種種，她又實在覺得，面前的人不可深交，應該遠遠離開。

她幾乎感覺到自己要被分成兩半，一半勸說着她，今晚她能死裏逃生，全是仰仗着他，她對他的态度應該溫和一些。另一半又孜孜不倦地，試圖提醒她，她曾經所遭遇的，未來會遭遇的，都跟面前這個人脫不了幹系，她應該繼續保持着冷淡。

喬淩這邊還沒有想清楚，自己應該以何種方式去面對林亦楚，他那邊的聲音卻又繼續了。

他似乎是嘆息了一聲，可等到喬淩察覺到，自己去辨別的時候，又分明什麽也沒有聽見，只能勉強從他音調的尾音裏，探查到一些東西。

“起來吧，我送你回去。”

那聲音分明低沉又冷淡，可又分明，帶着難以言說的沉重。

這讓喬淩心裏那被剖成了兩個部分的情緒，只在一瞬間便出現了分曉。

“你怎麽了？”

出口的聲音，是讓她自己都略微震驚的溫柔。

喬淩話一出口，便後悔了，倉促地咬了一下舌頭。

而後又急急忙忙從床上起來，坐到了床邊，彎腰去撿地上的高跟鞋穿起。

林亦楚仿佛沒有聽到她那一句淺淡的詢問，什麽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站着，等着她收拾完畢。

周圍的空氣寂靜着，喬淩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慢慢平複了下來。

再站起身的時候，她臉上已經恢複了淡漠。

“今天晚上，謝謝你了，以後我會更小心的。”

她沒說得太明顯，但林亦楚顯然是已經聽懂了，她看見他眼底一閃而過一些東西，甚至看見他嘴巴微微動了一下，她幾乎以為，他會開口說些什麽了，然而空氣裏依然寂靜着，他什麽也沒說。

喬淩抿了一下嘴唇，沒等到他的聲音，她自己開口了。

“你休息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說着她已經轉過身去，心裏同時還松了一口氣。

之前還未察覺到，如今離得近了，才發覺房間裏的酒精味，是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的。

他這個狀态，她可不敢讓他開車。

喬淩的步子沒能邁出去，因為她的肩膀，被他抓住了。

“你以為沒有我，你能走得出去嗎？”

林亦楚的手抓着他的肩膀，強迫着喬淩回過身去，看着他，鋪面而來的磅礴口氣，讓喬淩下意識往後退着避開，他手上的力量卻因此而更深了幾許。

“這些不是你告訴我的嗎？怎麽現在，你自己卻往了？”

林亦楚的聲音不大，說話的時候，情緒不明，似哭似笑。

喬淩被迫直視着那樣一雙深邃和憂愁交織的眼睛，心裏因他這樣一句話，開始有了驚濤駭浪。

“你以前說，爺爺不喜歡你，我一直不相信。畢竟你還總是說，我總有一天，會愛上你。你說，你會等到那一天，等到我真的愛上你的那一天，等到我心甘情願……把你當作我的妻子的那一天。”

他的目光，随着他的敘述，漸漸變得有些呆滞，仿佛是沉湎在什麽不堪的回憶裏。

可他敘說的時候，那聲音卻又尤其脆弱又柔軟，委屈的意味分明。

“現在一起都如你所願了，可你為什麽，又不要我了呢？”

喬淩心頭一震。

而後，她看到他在她的目光裏，凄惶一笑，無需她的回答，已自己有了答案。

“不過……這樣也好。”

幾乎只在那一瞬間，他便收回了自己所有的情緒，氣質再次變得冷然而淩厲。

聲音也變得不由分說了起來。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那樣說着的時候，她再說不出口拒絕。

卧室的門被拉開的時候，他手上的動作也變了，他的手臂從她的脖頸後方越過，手搭在了另一側的肩上。

那動作有幾分暧昧，又像是禁锢的形狀。

此時已是深夜，所以走廊，也就理所當然，被黑暗覆蓋。

可當林亦楚的手沿着牆壁向上，打開路燈的時候，眼前卻出現讓人震驚的一幕。

喬淩的目光沿着樓梯的走向，蜿蜒向下，看到兩張有幾分相似的臉。

林英豪和林海潮站在樓梯的中間部分，手搭在欄杆上，擡頭望着她的方向。

他們的雙眼都微微眯着，似乎是因為不太習慣忽然到來的光亮。那目光裏如出一轍的猜疑情緒，讓喬淩的心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她的脊梁下意識挺直了，而後，她又感覺到林亦楚搭在她肩上的手猛然加重了力道。

肩膀忽然吃痛，她的臉色立即變得蒼白。而後，她聽到林亦楚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

“爸，爺爺。還沒睡啊？淩淩睡不慣這邊的床，我送她回家。”

喬淩聽到這話才回過神來，緊張地看着下方的林海潮和林英豪。

因為太過緊張，所以她的臉色顯得格外蒼白，這倒有了一種逼真的迷惑效果。

——那樣子看起來，就像是陡然遭遇突變，不能接受，所以脆弱不堪。

林海潮和林英豪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而後林海潮出聲勸說了兩句諸如“夜深了，你們又喝了酒，明天再走”之類的話語，又被林亦楚拒絕之後，喬淩和林亦楚一起走出了別墅的大門。

全程喬淩的心都是被高高提起的，到她和林海潮擦肩而過的時候，那心跳的速度已加劇到她難以承受的地步。

她繃緊了神經，等待着所有可能的意外，而後卻什麽也沒有等到。

什麽也沒有發生。他們就那樣，安全地走出了那個大門。

許多年後，喬淩再回想起這一夜，依舊能感受到此時此刻的劍拔弩張，還有……劫後餘生的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