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番外
番外
喬淩和楊君瀾的婚禮,幾乎轟動了半個城。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商人,帶着攝像機挖掘熱點的記者,踩踏得現場的節奏熾熱,幾乎有一種普天同慶的氣勢。
林亦楚站在某個不被注意的角落許久,仿佛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隔絕了那喧鬧。
日光漸熱烈。
入口處的人流越來越稀少。
他邁開了步子,本來是要遠離的,卻鬼使神差地,更靠近了些。
“先生,邀請函。”
攔住他腳步的人笑得毫無攻擊力,卻又帶着某股強大的力量,立即便将他從深淵裏拉了出來。
他的臉上忽而出現了局促,心裏又出現恍惚。
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麽,還未發出聲音,卻又被打斷。
“林總!哎呀你怎麽現在才到,快快快,儀式都快開始了。”
林亦楚有些迷茫地回過頭去,看到的是一個快速走來的身影。那是林家從前合作過的人,也是著名的牆頭草。
“孫總。”
孫總已經走了過來,臉上有慨嘆的神色,口中又是熱切的寒暄。
“楊總還說你在國外,回不來呢,你看看,這不還是回來了嗎?這次回國要待幾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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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亦楚看見旁邊有人的臉色白了一下,然後飛快地走了。
他知道,這麽一鬧,大概周圍的人都認出他來了。
舌根翻出一點苦,臉上依舊是淡漠的,卻再無當年林家少爺的氣勢了。
“嗯,回來處理一點事。”
他想說自己不是來鬧事的,然而又覺得說出來也沒什麽意思,反正也不會有人信,故而只是不怎麽走心地寒暄。
于此同時,他跟着姓孫的走近了禮堂。
“這位置是之前安排好的,林總之前說沒空回來,可能……”
那人捧高踩低的本事幾乎與生俱來,說話的聲音明明溫和,內容也挑不出多少錯來,偏偏又極盡羞辱之能事。
一邊不住地提起楊君瀾,一邊又不住地提起林家的從前。
當年林亦楚和喬淩的那一段,實在已人盡皆知。
當年林家氣勢恢弘,林亦楚的臉,也實在被除了普羅大衆之外的人,記得清晰。
所以如今,即使他只是往角落一站,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那一道道目光意味深長,猶如遲鈍的刀,實在不那麽好受。
只是林亦楚已神游天外,竟沒察覺到什麽。後來,楊君瀾讓人為林亦楚在首桌加了一個位置。
周圍的聲音細細碎碎,此起彼伏,林亦楚的目光只落在喬淩身上。她穿着婚紗的模樣仙氣缥缈,每一處細節都奪目,美不勝收。
時光忽而在他眼裏倒轉,回到了從前,另外一場婚禮。那時候,她是他的新娘。
那一場婚禮十分簡單,不只是規模和流程,連氣氛的融洽程度都相差甚遠。
可那是她的真心,離他最近的時候。
只可惜那個時候,他整個人都被憤怒和失望籠罩,絲毫沒發現表面平和之下的懸崖。
憤怒是自己的人生被擺布,失望是她不再是記憶之中單純又勇敢的模樣。
那時候,她在他面前總是沉默克制,總是忍耐,像是帶着一張溫吞的面具,像是一碗永遠不會沸騰的白水。
所以他又理所當然,忘了前因,忘了如何去體諒,也忘記了,更早以前對她的欣賞,和內心的悸動。
從小,他被當做繼承者培養長大,從小,他被教育不相信任何人,從小,她都被周圍人孤立又鄙夷。
那時候,他以為自己沒有偏愛她,只是覺得那些人的孤立無聊,所以沒有去參與那些事。
他其實隐約知道她的情感,只是她不說,他也只假裝不知道。
她和他們,從來格格不入,又像是憋着一口氣,成績從來都很好。或許是經歷了苦難,她比他們要更成熟一些,似乎也更早地懂得了觀望人心,所以從未把目光放在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身上。
她從未奢求過他的真心,連拒絕的機會也沒給過他。
十八歲的那一年,在爺爺的書房,她唯一地一次吐露內心。
她從來走一步看三步,即使這唯一的冒險也預先準備了退路。那些流言蜚語沒觸及過她,後來的後來,她作為他的妻子,他的情感态度,也沒真的讓她有過感觸。
那時候他隐約覺得她虛僞,覺得她明明手上一點不幹淨,偏偏裝出高傲模樣太惡心。
明明……沒有真的愛過他,偏要裝出情深不壽的模樣。
如今時過境遷,他坐在燈光輝煌的大廳裏,看着舞臺上燈光聚集處,光彩奪目的她,才發現,當時的自己錯得多離譜。
她所有的冷漠與高傲,不過是假裝出來的逞強。所有表面上的毫不在乎,不過是無能為力之下不得已的選擇。他以為的冷漠,已是她所有能給的真心。
那些真相在面前揭露開的時候,他已迷途知返,可惜,那個等待了他許久的她,早已不在原地了。
儀式的整個過程,林亦楚都覺得眼花缭亂又恍惚茫然。
他忽而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刺眼,忽而又有一股沖動,沖上臺去質問她,為何不肯多等待他一會。
只是那沖動實在脆弱,還未等到付諸現實,便又被洶湧的潮水席卷。
從前讓她的心千瘡百孔的人,是他。親手把她推向別人懷抱的人,是他。把所有機會從眼前放過的人,也是他。
她已不是記憶裏的那個人。再不是那個,為了他甘願披荊斬棘的她。
多可笑,那麽簡單的道理,他到現在才明白。明明擺在臺面上的東西,他偏偏要到最後才看清。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出了禮堂,未被任何阻攔。最後送他離開的,是楊君瀾一個随意的眼神。
初夏的風帶着芬芳,林亦楚覺得,自己大概是太久沒回來了,竟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帶着難以言說的陌生。
就好像,這個世界已不再是他熟悉的世界。
很多年後的後來,他依舊時常想起她,偶爾也會夢到她披着婚紗向他走來的樣子,奇怪的是那些紛複的夢中,無論情境如何,她都是同一個模樣。
——十八歲那年的容顏,披着她嫁給他時的那一件素雅婚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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