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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河水清亮可鑒，喃喃的流動聲，似歌妓的清吟淡而靈動。

盡頭的夕陽，灑下一片餘晖，映照在河面上，河水染上層金黃，伴随着袅袅升起的仙氣，如夢似幻。

芙蓉小心地往前走了兩步，腳下‘吱吱吱……’響，是一群小靈球，白色圓的生出了四肢，圍着芙蓉的腳又蹦又跳，其中有兩三個爬到她腳踝上，她的皮膚太滑，沒爬上兩下滾滑下。還有兩三個擡她的腳，沒有五官顫動的圓球無不說明它們在很用力。

是踩着什麽東西？芙蓉趕緊拿開腳，珠圓玉潤的腳下是一只踩扁的小靈球，扁成一張紙沒了靈氣。

它的同伴見狀‘哇哇’大哭，一群靈球擡起它‘吱啦，吱啦’要去安葬。

“唉，等等。”芙蓉喊道，咬破自己手指，幾滴透明的白色汁液落在踩成紙片的小靈球上。

靈球如氣球般鼓起，越鼓越大，壓倒擡着它的小靈球們還在繼續。

白色圓球漲成透明，眼看着似要撐破，芙蓉輕輕拍了下它。

圓球像洩了氣的皮球，逐漸變小恢複成原狀，生龍活虎的沒入小靈球中，很快就分不清誰是誰。

‘咯咯，咯咯……’似在道謝，小靈球們蹦蹦跳跳成群結隊地往河上游跑。

這時，上空飄來幾朵白色祥雲，上面站着六七個人，有男有女個個霓裳羽衣，仙氣飄飄。

祥雲飄到河邊緩緩下落，直至離芙蓉還有七八尺遠時他們幾人從祥雲上走下向她行禮：“歡迎百花仙子歸位。”

芙蓉愣住，百花仙子？她？

正在她呆愣不知所以時，從她右側缭繞的仙氣中走出一位女子，身着華服，高貴典雅，全身散發着月華般的光輝。

一行仙人看着她的目光無不欣喜，異口同聲再次道：“歡迎百花仙子歸位。”

她往前走了兩步，一雙金絲面鞋踩到了小靈球上，前一刻蹦跳的靈球們頓然失了靈氣化成一片片細小的碎片消失在空氣中。

然而她絲毫不覺，還要踏出第二步。

“別動，別動。”芙蓉上前提住她的腿，右手擺動示意小靈球們快走。

一群靈球又蹦又跳地快速隐沒在仙氣中。

“哪兒來的小仙竟敢頂撞百花仙子。”仙人中不知誰吼道，聲大如鐘。

芙蓉吓得縮回手，猛然間那百花仙子腿上沒了支撐，身體往後仰，幸好她是神仙，在她快要摔倒時動用仙力穩住身體。

然臉上就有些不自然。

“無事。”她輕撫衣袖問芙蓉：“你為何要拉住我的腿。”

芙蓉縮着脖子如實說：“你踩死人了。”

百花仙子臉上再也挂不住，白皙的臉頓然鐵青。

來迎接她的仙人中又有一人吼道：“休要胡說，仙界哪裏來的凡人？百花仙子明明什麽也沒踩到。你是誰門下的小妖？快快報上名來。”

芙蓉往後退出一步問：“什麽誰的門下？我不知道你說什麽。”

蒙昧無知的模樣并未引來衆仙的憐惜，相反讓人覺得她是有意為之。

凡人講究傳承，仙人同樣，只不過仙人的傳承是以在凡間點化那些有仙骨之人，促使他們修練，待到飛升之後歸入門下。

“別裝傻，快快報出名號，可饒了你。”

衆仙人圍住芙蓉非得讨出個一二三。

像芙蓉這種剛修成人形就飛升的散修，哪裏知道其中的門道。她往後退出一步說：“我叫芙蓉，是西湖邊上的一朵荷花，修練了應該有五百年。”

在說五百年時，她掰了兩下手指，成人身形，神情動作如稚童。

看上去，嗯，好像智力有問題。

就在這時，天上飄下一朵祥雲，上面站着一人，純白衣衫，玉釵挽發，氣質清冷，衣襟飄浮仙氣盡現。

“仙尊。”仙人們包括百花仙子紛紛向他行禮。

他側身飄下落在河邊，祥雲散去雙腳着地，雲紋金絲鞋踩在河面上，映出幾道白光，周身仙光萦繞，除他之外的所有都失了顏色。

就連自帶月華的百花仙子如同凋謝的花兒失了精神氣。

芙蓉的目光不由落在他身上。

就在她看仙尊時，他走到百花仙子身前，俊美的雙眼凝視百花仙子，黝黑的眸子，閃出幾道漣漪，清冷的氣質染上層生氣，是雪蓮搖動的美麗，又似在向你招手。

百花仙子白晳的臉龐爬上層粉紅，她羞澀地低下頭，竟有幾分情窦初開小姑娘的模樣。

“仙……”‘尊’字還未說出口，仙尊擡手一道勁風襲來，百花仙子如同一片落葉飛起，輕落入河中。

河水清亮，然她落入的一瞬間整個身體如同被吃掉般消失了。

衆仙驚恐，臉上不敢顯露，個個都彎着身子用眼神交流。

走走走，趕緊走……

其中一位站出低頭輕聲說：“仙尊，沒什麽事我們回去了。”

仙尊頭微側，俊美的雙眼斜瞥衆仙，衆仙一同打了個寒顫，都扯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集體飄上天空踏雲而去。

仙尊擡眼一道寒光落在芙蓉身上。

白光散去，芙蓉看清了他的臉，小嘴巴驚成圓形，結結巴巴問：“小，小，小魚？”

湖邊的仙尊眼神微怔，雙眼微眯打量她。

芙蓉看見他那雙眼晴，心中一定，更能确定他就是小魚，不會認錯！

芙蓉眨眨眼笑着說：“小魚，你不認識我啦？一，二，三，四，五……”又在掰着手指數數，最後定在‘五’上說：“五百年前，西湖邊裏……，你天天在我……”

“住口。”她話沒說完，仙尊冰雕似的臉上露出幾許愠色，擡手一道劍氣削向芙蓉。她紋絲不動，那劍氣如閃光般從她頭頂劃過，消去她發髻上的一片荷花花瓣。

仙尊明明動了殺意，卻不知為什麽只是警告，他轉身冰冷道：“你認錯人了。”

說完，轉身而去。

芙蓉想追問個清楚，只是河上沒橋，她又不會飛天，萬一被河吃掉怎麽辦？真的認錯人了嗎？

當年小魚是西湖裏的一條金色鯉魚，自她開了靈智後的某一天，他出現在身邊。每日都在她‘腳’下游玩，一到花開的季節，他就會跳起扯她的花瓣吃。

哦，花瓣……

芙蓉摸摸頭上的荷花，仙尊背影清隽仙氣飄飄與記憶中的人相差甚遠，不過走路的姿勢是一模一樣。

他就是小魚！

前面慢慢出現了殿樓，周圍的人見到仙尊無不低頭行禮，更有人自動隐身，似怕被他看到。

就在他們看到芙蓉時，無不露出驚異的表情。

仙尊沒有回頭看她，直到走到一處種滿花草的院外。轉身拉住芙蓉，就在碰到她手腕的那一刻，芙蓉不受控制的化成本體，落在他手心。

仙尊左手捏花，走進殿門，院子裏種滿了花草，鮮花怒放，青草茂盛，個個都長得蓬勃。

仙尊走到靠右邊的大水缸前，扔芙蓉到水裏‘啪嗒’一聲響。引來在花叢中勞作的主人。

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頭上包着毛巾，小長臉，皮膚稍黑眉眼溫和。

“去凡間撿的一珠荷花，還沒開靈智，可以入藥。”

年輕人張大眼左瞧瞧右瞧瞧芙蓉說：“正巧有一味藥引需用荷花，過兩天等我配好了可用上。”

“第一次見長得這麽豔的荷花，是不是開了靈智？”

仙尊矢口否認：“沒有。”

她怎麽沒開靈智呢？明明是開了，芙蓉想要開口說話，可是靈識像是被人堵在門內怎麽也開不了口。

年輕人再次仔細打量芙蓉點頭說：“是沒開靈智，謝謝仙尊。”

“不謝。”仙尊揮動衣袖，轉身直接隐沒，不見了人影，像是怕改變主意的急不可耐。

三百年前，西湖邊上。

“喂喂，你給往我身上撒的什麽呀？好難聞。”

“助修行的丹藥，聽說你都修行快一千年，還未化成人形，你不覺得丢人嗎？”

“我又不是人，我為什麽要丢人？”

“你不覺得丢人，我覺得，別等着我飛升了你還是一朵花。到時候沒人罩着你，你就不是被摘一朵兩朵花瓣，是被人連根拔起。”

“啊！”

午後的暖洋照在花瓣上，芙蓉不知不覺睡着，夢到以前西湖邊上她與小魚相處的情景。

她是西湖邊上的荷花，靈隐寺的一位高僧經常在湖邊誦經，她開了靈智。

她這種小妖修行極慢，直到有一天她‘腳下’多了條金鯉魚。

他修行極快，一百年開靈智，二百年修出人形，三百年便飛升。

她本來是不夠修為飛升的，只因小魚化成人形後，天天拿藥喂她，在他飛升後兩百年，她莫名其妙地也飛升了。

雖是飛升，法術什麽都不會，就連智力也不如別的妖。

芙蓉伸長‘脖子’看進進出出的人，看了幾天大概明白院子裏的主人是做什麽的。

他叫時寒是位大夫，來他院子裏的人都是拿藥或者找他療傷。

進出的人看見她都會感慨一句：“好漂亮的荷花，是不是開了靈智？”

時寒回的都是一樣的話：“沒開，過兩天入藥用。”

來人都會再感慨下：“可惜，這麽漂亮的荷花，放在院子裏看着心情也會好。”

來去的仙中，沒有一人看出芙蓉開了靈智。

芙蓉算是明白，仙尊的法力強大，能騙過所有人。

想到自己要變成藥引子，心情郁悶，花瓣耷拉下失了起先的光彩。

來看病的仙人瞧見說：“時大夫，你這荷花水土不服，要死掉啦。”

時寒瞅瞅是有落敗的跡象，再不入藥會失了藥性。時寒撈起芙蓉，來到室內丹房，正要扔進煉丹爐裏。

一道氣流打在時寒手腕上，白光一閃，大手接住芙蓉。

熟悉的氣息還有一模一樣的掌紋，芙蓉心裏湧上感動。

是小魚啊，真的是小魚。

“小魚，小魚，你真的是小魚。”芙蓉脫口而出，突然能開口說話，芙蓉歡快地喊：“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成藥引子的。”

仙尊愠怒，厲聲說：“住口，我不叫小魚。”

好吧，小魚不喜歡她叫他小魚，芙蓉立馬閉口不言。

聽到她的聲音，時寒倒是吓了一跳，開了靈智的荷花，差那麽點就被扔進爐，活生生一條命呢。

時寒瞧瞧仙尊，摸了摸鼻子，默默地退到一邊。

芙蓉在仙尊手心，只差沒又蹦又跳，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小魚，小魚，我就知道以我們的交情，你肯定不會不管我。”

仙尊不耐煩地搖動手說：“我叫陸澤。”

芙蓉道：“嗯，陸澤，你在天庭做什麽的？他們都好像怕你。我飛升到這裏是道修，還是佛修？”

陸澤不說話，芙蓉接着問：“原來神仙也會受傷，我以為神仙都不會受傷，好像還會死。啊啊啊，不都說成仙後就會長生不死嗎？原來都是假的。”

陸澤終于忍不住說了兩個字：“住口。”

很快來到陸澤所住的府邸，和時寒的院子比，這裏要富麗堂皇許多，樓亭閣宇，無不精致。

穿過幾個回廊，進入間起居房，走到案桌前，陸澤揮手空蕩的桌面上出現只石盆，裏面裝滿了水。

陸澤扔芙蓉到水裏，又從書架的瓷瓶裏掏出幾粒丹藥，捏碎了撒在芙蓉身上。

一如既往的難聞，芙蓉抖抖身子以表抗議。

緊接着耷拉的花瓣，散發出豔麗的光彩，芙蓉有種一覺醒來精力充沛的感覺。她伸展花瓣，花朵大了幾分，占滿了整個石盆。

陸澤緊盯她的花瓣，神情鄭重，伸手扯掉一片，臉上這才露出放松的神态。

呃……

他愛扯她花瓣的毛病一點沒變，她是再長出一片好，還是不要長的好？

最後芙蓉還是決定和以前一樣，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偷偷再長出一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