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雪崩

雪崩

地星此前之所以被稱之為地球，乃因其本為球體，是以三域本為相連，玄淵亦非獨立在外，其西與碩野相連，其東與昆侖隔女神峰相接。

——《山川實錄·地星》

從歡收到姜忘憂信的那天，雲依川恰巧到了她的店裏。

從歡匆匆掃了一眼信的內容，确定沒有什麽不能言說的內容之後，便邀請雲依川一同讀信。

雲依川對此表現出不感興趣，從歡只得自己讀。

信中姜忘憂說她自己一切安好，從西極離開之後，一路南下，到了昆侖南部一座女神峰腳下。

稱她要在那裏住一段時間，适應一下那邊的氣候，然後等到天氣合适便随當地的向導一起登峰。

還說自己下山後會再給她來信。

“女神峰在哪裏呀？”從歡收起信件，滿臉歡喜的問雲依川。

雲依川卻蹙眉，“她去女神峰了？”

從歡察覺到這個地方有些危險，再次打開信件确認了一下自己沒看錯。

“女神峰怎麽了嗎？”

“沒什麽。”他伸手示意從歡給他看一看信的內容，“女神峰位于昆侖西南部，是昆侖乃至三域的最高峰。比崇阿王庭所在的地方還要高。因為山頂的氣候惡劣，所以至今沒有人登頂，青鸾也不能飛躍。”

“你的青鸾也不行？”

雲依川搖搖頭，此刻他看到姜忘憂提及會請向導時，稍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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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信還給從歡。

從歡仍是滿臉擔憂，“那她為什麽要去？難不成她還想登頂？我得去找她。”

雲依川擺擺手，“雖然沒有人登頂，倒也不是沒人上去過，曾有一個翼族人曾經到達過六千多米處安全返回，那是目前三域已知人類抵達的最高處。我覺得姜忘憂沒那麽傻，如果有向導的話，也沒什麽。”

從歡這才微微放下心來。

然而，大概五天後，昆侖傳來消息，女神峰雪崩，近期拒絕三域所有攀登者，在此登峰。

在聽到女神峰雪崩的消息後，從歡第一時間跑去若水堂。

她想見嘉榮，想找人帶她去昆侖。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找嘉榮，然而很不湊巧，嘉榮正陪着他的新婚妻子在滄海原。

所以這麽多天，她沒有見到他。

當她失魂落魄回到自己的“美人坊”時，發現雲依川正和北鳶正在店中。他們顯然也聽到了消息，特別是北鳶，一見到從歡，急急走了過來，“從歡姑娘，姜姑娘最近有跟你聯系嗎？”

看來他們也都聽說了，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走向雲依川，“雲将軍，你能帶我去女神峰嗎？”

說到最後從歡已經哽咽了，

北鳶目光黯淡下去，“所以你也沒有姜姑娘的消息。”

雲依川面露難色，“我最近來往昆侖的次數太多了，嘉榮不在，此時怕是不好再去。”

從歡以為雲依川會不一樣，但聽到他這樣的回答，反而笑了，“我懂，我會想辦法自己去。兩位沒什麽事便請回吧，我稍後就要離去。”

“北鳶有探親的假期，他可以和你同去。”

雲依川補充道，這便是他今日來的目的。

北鳶的坐騎是一匹天馬，是他來桑海田之前，崇阿王贈與他的，可以乘雲而奔，不出半日他們便來到了女神峰腳下的巴林村。

因為雪崩的原因，此地已經不對外開放，從歡花了一些錢，才和北鳶扮做當地人混了進去。

而本不大的村子竟像是沒有人似的。

好不容易找到個老人，北鳶換了好幾種語言終于跟他簡單溝通，然後北鳶的臉色就很難看了。

從歡預感到不對，她甚至都不敢問了。

“他說，村子裏有個向導，前些天帶着個小姑娘進山，失蹤了，村子裏的青壯年都去找了。”

從歡當下腿就軟了，不是北鳶及時抓住她，她怕是要癱坐在地上。

“你可有問那小姑娘相貌如何？是哪裏人？”

然後覺得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了，難過的哭了出來，“小姑娘爬什麽山。”

北鳶顯然也不願相信，但他終究比從歡更冷靜，“從歡姑娘，你不要慌。現在只是失蹤，我們定能将她找回來的。”

聽了這話從歡仿佛也有了信心，但他們來到女神峰前的時候，才真正領會了什麽叫做絕望，她看到被封死的山路，滾落的山石、折斷的枯枝，

很難想象有人能在這裏面活下去。

同樣無望的村民枯坐在山前，她大概那位向導的家人，已經哭幹了眼淚，此時呆坐在這殘敗的雪山之前。

從歡此刻臉上的表情大概也是如此。

北鳶顯然也沒有了剛才的信心，但是他沒有沉溺于悲傷，安排好從歡之後，便随着當地的村民，一起去尋找。

兩天、三天、五天、十天……

沒有任何消息。

一起尋找的村民已經放棄，或許他們在雪崩的那一刻便已經知道結果。而如此努力去找不過是給活人一些安慰罷了。

終于在第十二天，從歡說：“北鳶，我們走吧！”

“從歡姑娘，我的假期還沒有結束，還有三天。我們再等三天好不好。”

北鳶好像終于爆發了，像個孩子要哭出來。

“找不到了北鳶，我說找不到了！你看看你都成什麽樣子了，手都爛了，腳也傷了，再找下去，你人要廢了，“然後自顧自向雪山找去，喃喃地念着，“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姜忘憂，你倒是出來看看呀！”

然後整個人昏倒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盯着天花板好久，突然笑了，是不是做夢了，自己沒有離開桑海田，姜忘憂也沒事。

然後她猛地坐起身來，發現這裏并不是她的房間，再轉身發現了正在看着她的嘉榮。

然後看着嘉榮、看了好一會兒，她就哭起來了，“怎麽辦，我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嘉榮過來抱住了她，“我明白，我知道，我知道。”

嘉榮收到商老板的消息後，趕到此地，将他們帶到的是巴林村的一個鎮子上，十幾天的尋找，北鳶也已心力交瘁，嘉榮先将他送回了桑海田。自己留下照顧從歡。

“你怎麽會來。”

“來找你！”

從歡看他一眼，笑了出來。這種話他之前也不是沒說過，但是現在聽來好中聽呀。

“你什麽時候回去？”

“我暫時不回去了。我想回家了，出來也好久了，想回去看看。”

說到最後又哽咽了。

她想過回去的無數個場景，想過發達後的衣錦還鄉，也想過被欺負了灰溜溜的躲了回去，就是沒想過是這樣一個人回去。

“我陪你！”

從歡搖搖頭。

“那你還回桑海田嗎？”

“回去，萬一忘憂回去找我呢？”

從歡肯定的回答。

溪野還是那個樣子，好像再怎麽變，它總是能保持這副破敗又原始的樣子。

不知道女神峰雪崩的消息會不會傳到這裏，不知道姜忘憂有沒有來信說她要到女神峰。

“從歡姑娘？”

藤逸竟然還在，俨然已經是本地人的樣子。

看到她後十分驚喜，然後就是一句，“姜忘憂呢？”

從歡心一沉，随後又生出一絲慶幸，“她沒有跟你們說嘛，她現在在三域環游！”

從白石從屋內走了出來，看到從歡并沒有太大的情緒，只是問了一句，“還走嗎？”

“走！”

從白石倒也沒有很失落，轉身又向屋內走去，“那看來在外面過得還不錯，先吃飯吧！”

晚上，從白石先休息了，從歡一人在院中獨坐，藤逸湊了過來，也許是許久沒有見到年輕人了，藤逸話特別多。好好的一個王子，像隔壁鄰居家的傻兒子，對着從歡将兩年的事情統統說了遍。

“我父親早知道我在這裏了，也不叫我回去。他跟我母親說，讓他呆着，看他能呆多久。”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學着他父親的樣子，讓白城王在從歡心中有了模樣。

“诶，就因為這句話，我還就不走了，每次被師父折磨的我想放棄的時候，就想到這句話，就能再堅持個幾天，不知不覺就這麽久了。”

“真好。”

從歡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藤逸早已察覺到她的情緒，“怎麽啦，誰欺負你了跟我講，我在碩野可比在這裏說得上話！”

從歡又笑了，她擺擺手，抹掉眼淚，“藤逸，姜忘憂那個傻丫頭，她失蹤了。”

“她前不久才來信說她去西極了，怎麽會？”

顯然藤逸很意外。

“她去女神峰了，女神峰、雪崩了。”

藤的表情也凝重起來。

“那你可去過那邊了？”

“去過了，我們找了十多天、什麽都沒有。”最後一句話再次哽咽。

藤逸也嘆了口氣，“女神峰我也去過，确實很危險，當時多虧有向導，”随後又想到什麽問，“那向導找到了嗎？”

從歡搖搖頭。

藤逸所有所思。

“你什麽時候去過？”從歡想轉移一下思緒。

藤逸含笑，“你可有聽說女神峰目前尚最多也只能上到六千多米，你可知這個數字怎麽來的。”

“聽雲将軍講過，好像是你們翼族的一個人，他憑借天然的羽翼優勢，也只到了六千多米、”

藤逸點點頭。

“翼族，難道那個人是你？”

從歡一下子反應過來，藤逸早年便游歷三域，也是因此在溪野與從歡一家相識。

“對，我去過。當時多虧有向導，他對風向，路線都很熟悉，所以我才能安全返回。所以既然向導和姜姑娘都沒有找到，那便有希望。姜姑娘并不是為了挑戰登頂，所以向導不會帶她去危險的地方，也許他們只是躲在某個地方，現在又因為雪崩，一時走不出來。”

“謝謝你藤逸！”

從歡知曉藤逸在安慰她，正因為姜忘憂去的是安全的地方，這麽久了他們找了很多遍了，還沒有找到人，才更讓人絕望。

藤逸看出從歡的擔憂，接着說：“從歡，你可知這地星在古人類時期，叫什麽？”

從歡搖頭。

藤逸自答：“地球！”

“雖然現在距離古人類時期已逾萬年，但是我們生存的這塊土地，并沒有變化，假使我們生活的這顆地星是一顆球，因此，也許女神峰以西便是玄淵的東極，畢竟玄淵的東極至今無人抵達。若女神峰沒有她的蹤跡，也許她去了玄淵也不一定，總之，沒有消息，就有機會。”

不管藤逸這話是真是假，從歡選擇了相信。

幾天後，她便再次離開了溪野，回到桑海田。

從白石和藤逸目送她離開後，問藤逸，“你的那玄淵東極真的存在嗎？”

藤逸看向從白石，他好像比藤逸初到此地時，老了許多。

藤逸不忍看從白石的眼神，“女神鋒氣候惡劣，忘憂姑娘、怕是回不來了。”

從白石似乎早已料到會是這樣的回答，他面無表情向院中走去，終是走了兩步，再也無法前行，“藤逸你得扶我一把！”

藤逸趕忙上前。

從白石顫抖問，“我是不是錯了！”

“藤逸當年上峰之時，亦未敢讓父母得知，而當時心中所想是，哪怕下不得峰，心中亦無所憾，您不想讓她困在此地，所以讓她離開，而今她見過天地，就算、她也不會有遺憾。”

藤逸覺得從白石握着自己的手又重了些，他反握住從白石的手，攙着他一步步向院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