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香甜菠蘿飯（下）

香甜菠蘿飯（下）

程年年思來想去，都沒有想出一個确切的答案來。

其實不怪她，她平素裏并不關注這些事情，小姑娘的心思都放在什麽菜好吃以及怎麽做菜好吃上面了。

她沒想到會有人暗中陷害自己。

再看周圍的三個男人，林墨淮搖着扇子笑得意味深長，慕容轍面含不耐地抓頭發，而顧邈沉默不語，眉目幽邃，似在思慮着什麽。

林墨淮看着程年年一臉莫名的神情，大抵也知曉，看來她還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顧邈暗中護着她，刻意隐瞞着她的身份，可終究會有紙包不住火的那一日。

他是魔界之尊，而程年年的身份注定要與魔界分道揚镳。

林墨淮從前翻閱過顧邈的命格譜，天煞孤星的命運，大兇大惡都彙集在他身上，生來便陷于泥沼之中，為惡鬼堕魔飼養，即便顧邈本人再如何潔身自好，朝着正道的方向修煉，魔界早已為他烙下了不可抹去的痕跡。

他的存在注定會使生靈塗炭，從而十惡不赦，為天道所滅。

局中人程年年對這些一無所有，她還在思索林墨淮那番話的深層含義。

她确實不善于樹敵，但是誰能料到別人對她有敵意呢？

沒有殺害她，很可能不是不想，而是沒有能力親自完成，必須假借他人之手。

程年年突然想到虞桑托夢向她提到的一個名字，以及方才在林墨淮扇子中所見的黑霧。

那團黑霧，她在虞桑身上也見過。

程年年還記得，虞桑不受控制地奪取她性命時說了這樣一句話——

“有人親眼看到你在粥裏下了藥，你想害死這條街上的所有人，然後将他們的財産據為己有。”

虞桑話中的看見她下藥的人，無疑是程年年重點懷疑的對象。

“難道是……星河街上的人……”

似乎想到了什麽，程年年若有所悟。

她心裏已經有了明确的答案。

林墨淮颔首表示贊許，嘴邊笑意更深：“說起來，妖王殿下要辦成的事情也與他有些聯系。”

原本翹着二郎腿坐在一旁，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慕容轍表情有了一絲的松動，他湊上前來關切道：

“林兄的意思是，婉柔有救了？”

婉柔？是她想的那個婉柔嗎？

看來劇情已經偏移了原本的發展方向，按照原書的記載。程年年和原書女主趙婉柔會有一次解除，書中只寫了趙婉柔有求于自己，卻沒有詳細說原因。

上次慕容轍在草市放下豪言向她讨要星河街的執掌權，也是為了動用執掌權尋找趙婉柔。

看來，即便慕容轍在她這裏吃了閉門羹，他還是能夠通過其他的途徑找到她。

不愧是這本書裏的男女主，氣運加成，緣分天注定，根本阻撓不住啊。

慕容轍心急如焚的模樣倒是出乎程年年的意料，書裏的慕容轍對趙婉柔是冷漠的，一開始兩人的相處模式都是趙婉柔倒貼，慕容轍心安理得地接受，偶爾裝模作樣地流露出幾分關懷，但背地裏卻暗自和其他女人勾搭。

看他現在的模樣，倒是……和書裏描寫的文字南轅北轍？

趁幾人不注意，程年年拿出那本記載劇情的小冊子翻了翻，驚奇地發現，書本上的字跡全部消失了。

她不信邪地從開始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發現整冊書從頭到尾空空如也，全部變成一張接着一張的白紙。

什麽意思？

難道是要讓她自己動手創造情節嗎？

還是說，這冊書的使命已經完成了，所以被塗抹成一片空白？

她撫平扉頁的一縷折痕，目光凝聚在從前被文字填滿的紙張上，神情若有所思。

慕容轍正拉着林墨淮刨根問底，兩道男音一高一低，程年年陷入到自己的思緒中，沒有注意他們談話的內容，只在隐隐約約中聽見慕容轍似乎在刻意争執些什麽，後來卻又無奈妥協。

再擡頭，顧邈卻已經從自己身邊消失不見了。

程年年環視四周，眉頭深鎖。

******

程年年留林墨淮晚上在美食樓用晚飯，慕容轍也跟着留下來，大手一揮便是一擲千金。程年年是俗人，對于金錢沒什麽抵抗力，再加上她确實對慕容轍的行為産生了幾分好奇，便默不作聲地收下錢財。

今天白天美食樓的生意不錯，晚上廚房的菜沒剩多少，程年年稍一合計，決定做菠蘿飯。

和商蕪他們打完招呼後，程年年系上自制的圍裙，将新鮮菠蘿對半橫切，用小刀将其中的果肉挖出，切成均勻大小的菠蘿丁，剩下一半的菠蘿殼用來做容器。

準備好其他的配菜，待鍋中油熱好以後，将雞蛋殼磕碎放入雞蛋，抄成雞蛋碎，作為菠蘿飯的配料之一。蝦仁用熱水煮熟，同時依次放入洋蔥、青豆、玉米、紅椒翻炒片刻，加入香噴噴的米飯，炒勻。

最後加入雞蛋碎、菠蘿丁、蝦仁，配上特質的調料炒勻，将炒好的菠蘿飯盛入菠蘿碗中，撒上熟腰果仁，依據口味澆上果醬、芝士醬、甜辣醬等。

為了讓菠蘿的味道更好地沁入到米飯中，程年年将最後做成的菠蘿飯裹上錫紙烤烤片刻，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很是漂亮。

待到一切制作完畢，程年年把飯端出去，中途卻被不知何處而來的石頭絆腳，差點摔倒。

幸而她及時扶穩了牆壁，但随身攜帶着的那本書冊卻從衣服下擺中掉了出來。

書冊滑落的過程中逐漸攤開，等到它自然着地時，上面已經浮現出一副圖畫，以及一行小字。

程年年手裏拿着放菜的托盤，分不出手去撿，幹脆先将其放置，決定吃完飯回來再把它收拾起來。

臨走前，程年年緊緊地阖上了廚房的大門。

卻沒有注意到，光影交錯間，一雙蒼白的大手悄無聲息地将那冊書拾了起來，細致而溫柔地撫摩着書面上的紋路，直到其上出現繁複绮麗的圖案，端正地印刻在書冊的封皮。

******

“就這？你也太敷衍我們了吧！”

程年年剛剛将菠蘿飯拿出去，就聽見慕容轍不滿地挑剔着，他執起筷子在飯裏粗暴地搗騰着，程年年趕緊上去攔住他不尊重食物的行為。

“廚房裏只剩下這些，你愛吃不吃。”

反正銀兩她已經收下了，這飯看似簡單，也是花了她一番功夫做的，程年年自覺問心無愧。

慕容轍瞟了一眼林墨淮，卻見他拿起銀勺不疾不徐地舀起飽滿的米粒，姿态優雅，神情惬意，仿佛放在面前的不是一道普通的家常菜，而是難得一見的山珍海味。

“林兄，這些粗茶淡飯……你吃得下去嗎？”

林墨淮知他心高氣傲，淡聲笑答：“‘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妖王殿下，有些事需親自嘗試方能得出結論。”

慕容轍百思不得其解，這不就是普通的菠蘿炒飯嗎？如菠蘿這般低廉的水果他平日都懶得施舍一個眼神，還有這米飯，也不知道是怎麽種出來的，粒粒飽滿，白瑩瑩一片，賣相倒是令人無話可說。但誰知道有沒有加有害的肥料，故意催得稻米長成這般。

想他一屆妖王，平時餐桌上擺的都是各式各樣的靈肉，由妖界頂級的廚子精心烹饪，每一個細節都追求盡善盡美，不說別的，他們準備一道菜的時間都要比程年年長許多。而程年年這道菜卻沒花多長時間就完成了，兩相對比，慕容轍對于面前的飯菜更嫌棄了些許。

可他今日風塵仆仆地從妖界趕過來，就是為了獲得和趙婉柔相關的消息，那林墨淮向他強調程年年此人的重要性，慕容轍只好耐着性子留下來，準備吃完飯再向程年年多套一些消息。

千裏迢迢趕來，慕容轍看兩人吃得專注，再加上菠蘿飯的香氣着實誘人。慕容轍感到胃裏的空虛感也一陣接着一陣地湧上來，掙紮一番，他還是動了筷子。

一邊拒絕一邊掩飾性地大聲強調：

“我是看在林兄的份上，才賞你一口飯吃……”

這句話說到後面，随着慕容轍咽下第一口菠蘿飯，他的聲音就慢慢變小了。

不為別的，只是——

這菠蘿飯也太好吃了！

慕容轍吃了第一口，就不想再停下來，等他意識到的時候，桌上的幾碗菠蘿飯都被他拿去了。

到底是什麽人間美味，他怎麽從前從未嘗試過？

原來菠蘿和稻米的廉價組合還能達到如此極致的口感……

慕容轍感覺自己仿佛來到了一望無垠的大草原裏，迎着清爽怡人的春風策馬揚鞭，周圍鳥啭莺啼，和煦的暖陽慰貼在皮膚上，令他感到舒适無比，心曠神怡。

頭一次辭藻匮乏，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

他從前總是對于飲食方面極度漠視，因自己是妖王，慕容轍的日常生活自然是錦衣玉食，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是妖界最好的。

實際上，對于妖而言，吃什麽不重要，味道如何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進食對他們修為的增進。

當然，為了使飯菜更加誘人，妖界的廚子都費盡了心思将手中的菜擺放得更加美觀，卻常常缺乏在味道上的精進。

慕容轍滿腦子都被“好吃”這兩個字刷頻了。

原來美味的飯菜是真的能令人暫時忘卻一切，只沉浸在味覺的盛宴裏的。

直到林墨淮無情打斷他的暢想，提醒道：“妖王殿下，你手裏拿的是我的菠蘿飯。”

慕容轍還在回味軟糯的米飯和鮮美的配菜，那滋味可真是唇齒留香。

直到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你做夢！本王就算吃一碗灰我也不會吃你做的東西！”

一次不夠，那聲音一次接着一次地在他耳邊響起。

“你做夢！本王就算吃一碗灰我也不會吃你做的東西！”

慕容轍意識到那是什麽，面色僵硬，青了又紫，紫了又紅。

程年年欣賞着慕容轍變化多端的神色，心滿意足地笑了。

“妖王殿下，是我在做夢嗎？”

“還是，你要不要嘗一嘗新鮮出爐的灰土烤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