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起舞

起舞

他視她如國之大敵,豈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

許清璇攤開雙手,掌心紋路粗糙,橫裹成繭,她自嘲的笑了笑,這雙手也曾經握馬揚鞭,守衛家國。可如今再挑不起錐槍,扛不動馬刀,也握不住金羽弓,更不說百步穿楊這般的佳話了。

國之大敵,曾經她是。

如今,卻不再是。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終究再翻不出任何風浪,威脅不了任何朝政。無論林致近多麽敬重她,也終究是毀了她。

*

春獵,皇家獵場,排布着數頂白色大帳,皇子、權臣,浩浩湯湯。

就像許清璇生活了十七年的西疆。

林曦若一身茜色騎馬戎裝,馬鞭揮起,小白駒甩蹄而來,熱情洋溢,朝氣勃勃。陸博文看清來人之後,嘴角的笑容隐匿去幾分,但也不至讓旁人察覺了去。喜怒不形于色,好惡不言于表,君子之道。

這本是他為許清璇準備的騎馬戎裝,卻是穿在了林曦若的身上。

轉念一想,許清璇若是穿上緋綠色那套,如湖水般清澈通透,倒也是清新典雅,驚豔了韶華。

如此,陸博文開始期待。

可許清璇卻是一身黑色騎裝,寬腰帶勒出纖細的腰肢,盈盈一手間。而她眉間的英氣,是林曦若無法參透的豪邁,那是自小在馬背上馳騁,駕馭和統領的傲氣。

但并非陸博文心中所望。

林致近卻一眼看出,她根本力不從心。她騎着的不過是馬廄裏頭一匹普通的棕髦黑馬駒,僅是跑得快些了,她便無法操控手裏的缰繩。也該是金戈鐵馬、氣吞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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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致近不免覺得有些胸中發堵,這一幕仿佛攻破了他內心最後一道城牆,只剩一抷柔軟。這樣的她,他何必一防再防?

于是,他雙腿一夾,同她并辔而行,以彌補他心裏的愧意。

不過宣京不比西疆,女娃懂得騎馬者,不過一成,尤是些顯赫勳貴家。

可那些世家姑娘,騎馬不過花拳繡腿,徒有其表罷了。

放眼望去,許清璇迎風揚面,氣勢倒有些唬人。

今日狩獵,以皇家為主。其他勳貴家,無論馬術、箭術多麽卓群,誰也不會争這個頭籌。

但仍可以顯顯威風。

*

叢林之間,馬匹橫行,獵物四蹿,上演着征服和被征服。

太子殿下一身金色铠甲,是個真正的戰士。

安定親王陸昭珩着了身黑色圓領袍,與太子殿下并步齊驅,忍冬紋蹀躞帶上挂着箭囊,腰部□□,一雙鷹眼冷冽的望着前方,是戰士的将軍。

身後跟着的都是些親信、黨羽以及随從,刀箭無眼,性命攸關,誰也不敢輕信了誰。

南北縱橫,射程交疊,有心之人總能相逢。

太子陸博文及時勒馬,向許清璇望去,眼底都是溫柔。

林曦若卻看着太子,盡是崇拜之色。

許清璇打量着陸昭珩,他果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

林小公子致沐舞勺之年,眯眼拔弓,眉間是不屬于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沉穩。

太常寺少卿蕭晏笑道:“林家的好男兒都不愛笑。”

林致遠拉弓就要射他,怒罵道,“他娘的雜碎,你罵誰呢?”

蕭晏無處可逃啊,駕馬跻在陸昭珩的身側。

王爺淡漠道:“林公子這是想要本王的命?”

林致遠吓得從馬上掉下來,連連磕頭,英年早逝,實在是苦了府中的一妻十二妾。

孫家女郎郡望射中了野雞,贏得了頭彩。

林致近拉弓,瞄準一只野兔,弩箭離弦,卻發現兔腿上還插着孫家女郎的箭。他将戰利物送給孫家女郎,她卻雙腿一夾,驕傲的離開了......

像只白頸天鵝,許清璇想。

林致近撓了撓脖子,吩咐謝瑛将獵物撿起,黝黑的皮膚泛起紅暈,眼裏帶着光。

男兒們覺着獵捕野雞、野兔算不得什麽真本事,便去尋找野豬、梅花鹿之類的。

林曦若射中了随從的馬屁|股,“咯咯”的笑,沒人問,若是誤傷了性命該如何。

命有貴賤,她碰的不過是賤命一條。

這是許清璇被林致近廢了武功後第一次拉弓,該是這前後兩世六年的光景,第一次拉弓。她深呼一口氣,躍躍欲試。

人人都想觀摩她的箭術,不僅僅因為對美的期待,也因她來自西疆,這個傳說中的游牧民族,一生都活在馬背上。

她屏住呼吸,“嗖”一聲,箭羽離弦,不過掉在了地上。

衆人唏噓,世家的小姐們抿着嘴笑,只有林致近知道,她已經用了全部的力氣,卻射不出十步路。

許清璇微微一笑,不甚在意。誰又能看見她眼裏一道破碎的光?

男人們對于她的昳麗,總有足夠的寬容,紛紛獻上自己的獵物,其中竟有一只野豬。

數獵物時,衆人意外發現,林府拉弓都費勁的義女清璇竟勝了孫家女郎郡望,博了女郎中的頭籌。

女郎兒紛紛不屑,心生鄙夷。

只有孫郡望對她說,“郡望佩服。”

吏部左侍郎的孫女郡望,射身校尉孫猛的親妹妹,騎術、箭術都是宣京貴女沒辦法比的。

胸襟也是沒辦法比的。

宣帝将所獲獵物分發給大家,膳食官在圍場準備了一場飨宴,營火會上燃起熊熊的篝火。

明月西斜,煙霧萦繞。

飲酒吟詩,輕歌曼舞。

宣帝與臣民同樂。

這讓許清璇的眼中漸漸攀升起水汽,想起幼時,西夏割據一方,東臨宣國,北控大漠,馬兒跑到哪,家就在哪兒,她的日子過得恣意又快活。

父王和權臣們常常席地而坐,一手馬奶酒,一手手抓肉,烤着篝火,載歌載舞,熊熊之火照向大漠深處。

可是父王死了,王兄繼位,根基卻不穩。她被迫執馬揚鞭,領兵同宣國兵刃相向。後來,她敗了,敗了就是死了,在如今西疆子民的心中,早該沒有公主了。

既然脫離,就不再想起,徒增往後歲月的傷悲。

陸昭珩朝着她望來,殷殷之火照着她的面龐,搖搖欲墜。

許清璇擡起頭來,淚光閃爍。

四目相對,她很想告訴他,放過她。

有權臣說:“西疆游牧民族,個個能歌善舞。”

有人乘興而言:“林公好福氣,不如請義女為陛下歌舞一曲!”

一唱一和,不知誰是主謀。

皇帝乘興而來,興致當頭,誰也不敢讓他敗興而歸。

林曦若自幼習禮樂,堪的就是這雅致,願替了她去跳舞,在太子面前展盡妍态。

貴女們盼着看她出醜。

陸博文向她投來鼓勵的目光。

林致近握緊了拳頭。

只有陸昭珩目光清冷,探不出情緒。

許清璇斂了情緒,禮儀端莊、舉止和婉,“諾。”在衆人的矚目中,走向了火光照亮的正中央,她提起裙袂,翩跹起舞。

宛如朝霞,宛如豔陽,宛如繁星......

舞畢,她如一朵黑色鳶尾,天上人間,一日一華年,盡綻錦繡妍麗。

女郎們妒恨,男人們卻看直了眼。他們在想:要怎麽才能得到她呢?

五皇子陸博淵不知林太傅何時多了一個義女,他只知道萬千佳麗,盡囊他懷。今晚就要得到她。

皇帝率先鼓掌,衆人為她喝彩。

只有陸昭珩無動于衷。

他在想什麽呢?許清璇不知。

飨宴仍在持續,好動的人卻早已不在篝火旁了,零零散散的,也就剩下了幾位陛下的近臣。

見孫郡望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枯葉和塵土,許清璇也起了身。

陪着陛下坐,太無聊了呀!

許清璇拜過陛下,四下張望,卻不知那林曦若跑到哪裏貪玩去了。

她打算先自己回營帳。

“我們看星星去吧。”孫郡望眨着眼睛說。

“看星星?”許清璇不明白她的意思,擡頭望着星空,月明星稀,遠不及大漠戈壁,星辰璀璨。

有什麽可賞呢?

“我見過你。”孫郡望笑,“圍疆之役。”

圍疆之役,正是她敗給林致近的那場戰役,那場戰役,她帶了鐵騎兩萬,分頭包抄宣兵。

宣兵雖多,騎兵卻薄弱,本該是一擊致命。

因為在自己的營帳中看到了自己的未婚夫君國公之子張澤岳同自己的手帕之交右光大夫庶女元謠,送暖偎寒。

一時崩了神智。

飲酒自憐,酩酊大醉。

宣兵反擊,偷襲了西疆鐵騎,史稱圍疆之役。

國不可一日無君,軍不可一日無帥,将軍她喝醉了酒啊,因為一場兒女情長。

西疆慘敗,棄甲曳兵。

心腹慘死,唯獨她茍活于世。

前世,她想回到西疆去,重返疆場,一雪前恥。

所以斡旋權貴間,選擇了太子。

但她死了,又因為一場兒女情長。

所以孫郡望見過她,那一定也是她狼狽至極的模樣。

“哥哥們說你是民族英雄。”孫郡望笑得燦爛,如同許清璇記憶中那個模糊的自己。“他們都被你打敗過,見過你陣前揮刀的模樣,是你的手下敗将。”

許清璇笑了笑,晚風吹起裙,她和孫郡望有了秘密。

“這是秘密。”許清璇說。

“我們看星星去吧。”

“哪有西疆的星星好看?”

“那是星河。”

“我從沒見過比西疆更遼闊的草原。”

“還有杳無人煙的大漠。”

“我沒去過大漠。”

“因為你跨不過西疆。”

“下次,你能帶我去看荒漠和戈壁嗎?”

“西疆啊,我也回不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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