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外城

外城

“啓禀老爺,後院裏頭沒有發現許氏。”

“閨房裏頭也沒有。”

“回廊處也找過了,沒有收獲。”

一隊一隊的府兵、小厮翻遍了後罩房、角院、後院,就是沒有發現許清璇,哪怕蛛絲馬跡也未。許清璇貼着影壁,将他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甚是滿意。

“絕不可能。”林玎道,“許氏怎可能這般輕易的就死了?給我搜,仔細搜。”

一個小厮眼尖,瞧着影壁後連着桃樹,甭說藏個人,就是藏輛馬車都可以。只是,他一邊擔心打草驚蛇,一邊怕空折騰一場。于是,他繞開衆人,悄悄的往影壁這邊探身過來。而他與許清璇之間隔着整堵牆,許清璇根本沒有察覺。

陸昭珩倒是将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他環視了一圈,果然沈珞趁着人亂,進了許清璇的閨房。他也明白沈珞一準兒是想來個守株待兔、甕中捉鼈,大體倒也沒有錯。

只是,太子外室的閨房是人人都能擅入的嗎?

眼見着那小厮瞧見了許清璇,陸昭珩手心裏多了枚碎石塊。他正打算出手時,眼裏閃過一絲亮光,然後收了內力。

許清璇一把手铳抵在那小厮額間,那小厮幾欲喊出聲來,誰知,許清璇徑直将手铳直接塞進了他口中,快準狠,無絲毫猶豫。

這分明訓練有素,怎可能是一個普通女子該有的反應?

嗚嗚,那小厮說不出話來。

此時,若是手铳走火,必定引起不小的騷動。

可她也不能讓他活着,他若是活着,林玎就會知道許清璇活着。那時,可就不是将她送給太子這麽簡單。林玎奸猾,定是會想方設法的折磨她,她這一生追求的安寧便成了一場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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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片刻遲疑、片刻權衡。許清璇拔下頭上的步搖,趁那小厮分心時,直直的刺進了他的脖頸,随後拔開。

血噴不止,濺在了許清璇的臉上、紗裙上。

許久沒殺過人,下手猛了些,許清璇如是想。

陸昭珩勾了勾唇角,這外室果真不是什麽善茬。

許是方才有人瞧見了那小厮往影壁處去,又未看見人出來,低頭交耳之後,又有幾個小厮,探着步子往影壁深處。這些動作都在許清璇看不到的另一邊。

等許清璇瞧見其中一人的衣擺後,她再想退已經遲了。

鎖眉之時,只見一人黑衣玉面,迎着月光而下,如風暴滾滾而來,攜起她的衣領,傲然而去。

雖動作粗魯了些,卻仍似谪仙下凡。

是……是誰?

許清璇看清來人時,她正被他丢在了高牆上,她往下看了看,足足有一丈高。若是從前,甭說一丈,十丈、百丈又如何?可現在一丈的高度仍能困住她,像困住一頭猛獸。

她心下嘆了口氣,恭敬道:“清璇謝過安定親王解圍之恩。”

陸昭珩看着她身上都是暗紅色的鮮血,微微蹙額,不過是殺個人而已,何須弄得這般狼狽。但所想并非可說,他只是淡淡道:“僅是解圍?”

許清璇又道:“清璇謝過安定親王救命之恩。”面上仍恭敬的不得了。

這恭敬的模樣讓他有些受用。

許清璇探頭望着高牆下,那後續來的幾個夥計發現了已死的小厮,喊道:“來人啊,有刺客。”與此同時,有眼尖的人擡起頭來,看到了高牆上的陸昭珩和許清璇。

他指着高牆,欲張嘴喊叫,被陸昭珩一個碎石塊至上而下,丢進口中,卡在喉嚨裏,翻了幾個白眼後,活活噎死。

未等到許清璇開口求助,陸昭珩便又提着她,穿梭在高牆之上,如蜻蜓點水,如浮光掠影。身後,是漸漸遠去的“抓刺客”和火光通明……

月光傾瀉,流金河面泛起淘淘金光,波瀾壯闊,卻是一條吃人的河。

朱雀門處朱雀神聖威嚴,往南是熱鬧的朱雀大街,往北則是宣京外城,藏着男子不堪、女子心酸的宣京外城。許清璇心抽抽的痛着,前世的酸楚,歷歷在目。

陸昭珩,他帶她來外城是何意?

莫非,他救她也是為了将她送予太子做外室?

許清璇氣結,胸中一腔怒火,好似遭人背叛般。這就如滔滔江水,一葉扁舟,她同他在摸索着江岸。誰知對面來了一條賊船,他對她說,你莫要上那賊船。一轉眼的功夫,他把她賣到賊船上,賣給了賊人。

陸昭珩停在了外城一戶獨門小邸前,緊挨着前世許清璇住的那戶。

來宣京外城,不是陸博文的院子,難道……

“這是誰的住處?”許清璇問,也願意再給陸昭珩一次機會。

陸昭珩仰面望天,淡淡道:“本王的院子,你可以先住着。”

許清璇瞧着,好似他還有些得意?

“這就是安定親王阻止我與太子走的過近的緣由?”許清璇十分震怒,卻不得不壓制着自己的怒意。誰都知這宣京外城住着的都是些什麽人,他不讓自己同太子走的過近,卻又将自己帶到他在外城的院子裏頭。

這是要讓許清璇做他的外室啊!

許清璇覺得腦袋嗡嗡作響,一肚子無名火無處可去,先前對他的些許好感,瞬間消失殆盡。而覺得自己做這麽多努力,不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引得人發笑罷了。

“王爺認為清璇不願做太子外室,又為何能願得做王爺的外室?”

陸昭珩:“……”

陸昭珩:“???”

然,冷心冷面的安定親王何時受過女人的質問,一臉黑到底。他冷哼了一聲,将童鎖的鑰匙丢在地上,然後揮袖而去。

好心沒好報。

就該由着她被林玎活捉,丢給太子做外室。

一生孤苦、郁郁而亡!

許清璇犯不着同他置氣,撿起地上的鎖鑰,打算現在外城住上一宿,明日去內城看看那鐵匠的鋪子如何了。

沈珞回到安定親王府的時候,已至卯時,雞鳴幾回了。

他累的不行。也實在是想不通,王府這麽多護衛中,他自居第二,無人敢居第一,甭說潛入朝廷權臣府內什麽都還沒幹,就算是殺個人也不過舉手之勞。怎得就被人發現了?

林府抓刺客抓了半夜,沈珞在許清璇的閨房內躲了半夜,大抵算的上他護衛史上恥辱的一夜。

沈珞本想等到陸昭珩晨起後,再去解釋昨晚林府發生的一切,誰知,大清早的,王爺正在茶室,喝茶呢!沈珞立馬提了提精神,走進茶室。

“王爺。”

陸昭珩手裏舉着卷書,看的專注,只是沈珞雖不識字,也看的出,那書卷拿倒了。

茶案上的茶瓯,一絲熱氣也無,看來茶涼了已久。

莫不是,一夜未眠?

沈珞心下顫動,主子竟因擔心他,一夜未眠!

只是,他沒能帶回許清璇。

沈珞雙膝跪在地上道:“王爺,林府失火,屬下失職,未能帶回許氏清璇。”

陸昭珩仍盯着書卷,好似沒能聽到他說話,又好似根本都未曾看見他進來般。

沈珞只得提高了嗓音,“王爺,屬下回來了。”

陸昭珩這才心不在焉的道了聲:“嗯。”

沈珞只好接着道:“昨夜子時,林府有人蓄意縱火,府中的人懷疑許氏清璇起夜時葬身火海,屬下無能,未能帶回許氏清璇。”

陸昭珩:“嗯。”

沈珞跪在地上,不知王爺這是責怪他呢?還是責怪他呢?

他也不敢起身,就這麽跪着。

半晌,才聽得陸昭珩将手中的書卷重重地拍在了茶案上,修長的手端起已經涼了透的茶,一飲而盡。

王爺果然是在責怪他,沈珞畢恭畢敬地跪着,一動不敢動。

“一頭喂不熟的白眼兒狼罷了,何必挂心。”

沈珞:“???”王爺都這麽說了,果然是怪他辦事不力。

于是,沈珞挺了挺胸,道:“不會再有下次了。”以後,無論王爺叫他殺人還是救人,他都會立馬行動,不會再等什麽好時機了。

陸昭珩揮了揮手,讓他出去。

心煩。

日出半邊,金輝透過窗扉灑進小院兒,許清璇慢慢睜開了眼睛。

宣京外城的清晨,她是再熟悉不過了。比起林府的喧鬧,外城靜谧得很。內城或宮城的那些個權貴,歇在外城一夜,總是要折騰個整夜,這些豢養在外城的外室女子,須得等到雞鳴過後,屋裏頭那口趕回內城或宮城,上了轎辇之後,才能酣然成眠。

許清璇掀開錦衾,下了床。昨夜甚晚,她倒頭就睡。這起來,才發現身上全是血跡。她嬌眉微蹙,如此,怎能出門見人?

陸昭珩的宅子同太子陸博文的宅子布局差不多,在這外城,算不上惹眼。如不是兩世她親身經歷,怎能知道太子和安定親王在坊間都有宅院呢?

怎能知道,無論是太子還是安定親王,皆不能擺脫權貴的庸俗之趣,豢養外室。

許清璇打開了立在紫檀木床對面的紫檀木高腳櫃,裏面只有兩套女子的布衣和一頂幂籬。她想,大概陸昭珩曾經豢養過一個身份卑微的外室,出行皆是借以布衣和幂籬遮掩,刻意撇清與他的距離。

這種卑微,許清璇再熟悉不過。

她搖了搖頭,喃喃道:“不知你後來如何?”

像是對心中拟想的陸昭珩外室所說,又像是對前世的自己所言。

陸昭珩:一頭喂不熟的白眼兒狼。

沈珞弱弱地道:王爺是在說我嗎?

許清璇:阿嚏。

許清璇:一夜酣眠。

陸昭珩:一夜未眠。

沈珞:想眠不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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