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冤家

冤家

宣帝在皇廟歇暑之際，許清璇想要見蕭晏一面，堪比登天。

蕭府見不着人，皇廟可就更加去不得了。

許清璇在蕭府外，徘徊難決。

若是由孫郡望一人獨攬大任，負責運送兵器，明着也沒什麽大不了。可這畢竟是關系到戰争的頭等大事，若有人暗中做些什麽，卻是防不勝防。

因而冒不得險

許清璇只得手書一封，請孫郡望替她送去皇廟給蕭晏。

皇廟重檐庑殿頂，以黃琉璃瓦覆蓋，下承須彌壇，拱壁間以浮雕蟠龍裝飾，成氣貫長虹之态。

起初，蕭晏聽到孫郡望來了，是死活不肯相見的。孫郡望便在中院的拱門處喊着：“晏哥兒，你給我出來。”

“不要你娶我，只要你出來見上一面。”

“你不出來，我就要你娶我。”

蕭晏腦袋上蒙着錦衾，陣陣煩躁，可就是死活不露面。

驚擾了聖駕。

這也得虧是孫郡望，旁的人早就被削掉腦袋了。

宣帝聽到喊叫，只是問正與他對弈的趙相：“趙卿，廟中何人？”

趙睿如實道：“回禀陛下，門外乃孫侍郎的孫女，射身校尉孫猛的妹妹孫郡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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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趙睿回答之時，宣帝悔了一步棋，趙睿只得裝作沒看到。

“郡望啊？”顯然宣帝對這個名字尚有印象，他點了點頭，“來找蕭晏的吧。”

“是”，趙睿将他方才移走的棋補上，白子變成了黑子，答道，“陛下還記得。”

“記得，記得。”宣帝笑了，“朕記得二人兒時是一對歡喜冤家。”

“這兒”，宣帝用手指了一處，“就這兒，蕭卿被郡望那孩子揍得鼻青臉腫。”

“呵呵”，宣帝繼續感嘆，“這一晃十多年過去了。”

“陛下說的是啊。”趙睿附和，眼中卻閃過一絲狠毒，不過是吏部左侍郎孫齊盛那沒有規矩的孫女，陛下竟一直記挂着。

老糊塗了。

“快讓她進來，朕要看看她。”宣帝轉過身去對着身邊的洪福公公道。

又道：“把蕭晏也叫過來。”

洪福公公先把孫郡望請了進來，随後才去叫蕭晏。

孫郡望一進來，便跪地行禮，“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宣帝見她來了，揮了揮手，示意趙睿将棋局撤下，慈愛的笑道：“快起來，賜座。”

孫郡望理了理衣襟，端坐在一旁的繡墩兒上，笑的燦爛，只是熱的滿臉通紅，有大粒大粒的汗珠流了下來。她感受到這四合小院雖用不起眼的青灰筒瓦頂，卻是精心設計過的避暑勝地。

“還是陛下所住之處涼快。”

宣帝笑着道：“賜茶，冰飲子。”

趙睿環視一圈，洪福公公被遣去請蕭晏了，這裏不過就他們三人罷了。

陛下竟讓他給一個女娃子端茶遞水！

趙睿緊了緊拳，心下憤然。他好歹一國之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皆是被人阿谀奉承慣了的，何至于此？

但他也不能駁了陛下的面子，不吭聲。

倒是孫郡望有眼力見兒，“不必了，郡望謝過陛下，但臣不渴。臣就是來找蕭晏的，但他躲着臣。陛下若是能幫郡望叫他出來，就太好了。”

孫郡望看着宣帝的眼神一點兒也不怵，倒是透露着期待。

宣帝見她毫不做作，毫不扭捏，笑着說：“你啊，還是同小時候一樣。人，我已經派人去傳了，你呢，不要心急，就在這喝喝茶，消消暑，等着便是。”

趙睿還是沒能逃過給小輩端茶的命運，好在剛出門，便見到了小厮，吩咐給小厮去做了。

蕭晏是十分不願意來見孫郡望的，若不是洪福公公帶着聖上口谕，他一定選擇視若無睹。

可惜啊！

洪福公公蘭花指一翹，蕭晏便知道天要塌了。

“公公，你不要說話。”蕭晏拒絕他開口，就差上前捂上他的嘴了。

“哎呀，蕭大人”，洪福道，“不是奴才要說話，是陛下要帶話給你。”

蕭晏仰天長嘆，“那你說吧。”

洪福咧嘴一笑，眼角褶出魚尾細紋若幹，“陛下傳蕭大人到後院書房一敘。”

他頓了頓，又道：“孫姑娘來了。”

“唉。”蕭晏仰天長嘯，“作孽啊！”

皇命不可違，盡管蕭晏百般不願去見孫郡望，卻還是不得不邁出了步子，同洪福公公一道兒出現在後院裏頭。

“陛下，蕭大人來了。”

洪福公公将蕭晏帶到他們面前，眼中帶笑，只是這笑容中藏着不可深究的意味。蕭晏知道，包括陛下在內，這幾個人皆是等着看他笑話的。

他行了禮之後，便生無可戀的杵在一旁，一言不發。平日裏，就屬他話最多，這突然安靜下來，連宣帝都覺得有些不适應。

“蕭卿，怎得不說話？”宣帝擡了擡下颌，戲谑道，“這、郡望千裏迢迢的來找你，可是你二人私定了終身，求朕賜婚？”

“使不得、使不得，”蕭晏吓得額間滲出細微的汗，“臣與老虎……孫家女郎不可同處，陛下明鑒啊!”

娶孫郡望那只老虎？除非他死！

宣帝有意戲弄他，“這事可由不得你作主，郡望你覺得如何？”

孫郡望眼中倏地一亮，“好事兒啊，好事兒。”嫁給蕭晏，的确是她的心願，于是坦率地承認，“臣很樂意。”

但眼下卻不是談論婚嫁的時機。

蕭晏正欲反駁時，孫郡望将他的反應看在眼裏，搶先一步道：“不過此事還是容後再議吧。”

蕭晏趕緊附和道：“日後再議、日後再議。”生怕孫郡望反悔了似的。

“哦？”宣帝很意外，“此話怎講？”

“此番臣來避暑山莊叨擾陛下，只因有求于陛下和蕭大人。”孫郡望本不想因此事驚動宣帝，只是眼下，她擔心蕭晏對自己的偏見，不願同自己一起運送兵器。她想着皇令當前，他自然是拒絕不得的。于是，孫郡望正色道：“安定親王出征前，有去內城采買過一批軍器，只是當時鐵鋪供貨不足。後王爺委托臣護送兵器進入西南邊境，同他彙合。臣雖不怕事兒，卻覺得若是蕭大人可以随行，這一路更加安心些。”

蕭晏聽了她的話，有些懷疑，陸昭珩怎會将這麽重要的事情委托給孫郡望？

難道不該是委托給他嗎？他在陸昭珩的心目中，難道還不如孫郡望靠譜嗎？

蕭晏正打算質問她，嘴巴微微張開，卻聽得宣帝龍顏大悅，“這可是大事，蕭卿豈是貪生怕死之人？朕這便下旨，命蕭卿随你一道兒去。”

“蕭晏？”

蕭晏上前一步，躬身答道：“臣在。”

“你收拾收拾，走吧。”

蕭晏：？？？

“臣還得執掌宗廟之事。”

“有趙相在。”

趙睿微微眯眼，笑着點頭，對此事十分欣然。

“臣還得兼顧禮樂。”

“趙相在。”

趙睿依舊微笑着點頭。

蕭晏：“……”

行吧，趙相是萬能的。

蕭晏見躲不過去了，只能硬着頭皮應下，“臣随孫家女郎去，便是了。”

此舉實屬無奈！

孫郡望深深的行鞠躬禮，“陛下放心，臣會照顧好蕭大人，不讓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随後，孫郡望朝着蕭晏挑眉，小聲說：“晏哥兒，我會保護你的。”

蕭晏昂首挺胸，別過她的目光。

心中的傲氣，不允許他臣服于老虎。

天色已青，黃昏來臨。

雲層披上重重的灰衣，一切籠罩在陰郁之中，如蕭晏的心情。

蕭晏收拾好包袱，與孫郡望共同離開。只是，他們雖并并辔而行，蕭晏卻是有意識的同她分開些距離。

總之，不可與老虎同行！

近處的山矮，遠處的山高，一層疊着一層，霧霧朦朦。

駿馬踢踏，走過溪流，身後的樹漸漸隐去，展露的是光禿禿的山和攔路的岩石。

孫郡望對他勾了勾手，“晏哥兒，你過來。我有東西給你。”

蕭晏死活不。

孫郡望只能扯着缰繩，往他身邊去，擠得蕭晏無處可逃。

蕭晏不得不停下來，咆哮道：“孫郡望，你到底要如何？”

孫郡望往他面前湊了湊，細密的睫毛幾乎要刷到他的臉，蕭晏頓時紅了臉，捂着嘴巴道：“我……我警告你啊，這荒山野嶺的，你可不要亂來啊！”心下還真擔心孫郡望低頭親過來，他尚未娶妻成家，可不想在孫郡望手裏丢了清白。

孫郡望突然抽身，将許清璇的手書丢向他，他伸手接了住。

“這是誰寫的？”蕭晏對手書的措辭、理據皆考究了一番，後下了定論，此書一定不是孫郡望或者陸昭珩所留。

孫郡望寫不出來這般有文采的東西。陸昭珩……他沒這麽……矯情！

“張記鐵鋪的掌櫃。”孫郡望漫不經心道，畢竟許清璇特意交代，千萬不可暴露了她的身份。

“一個民間鐵鋪的掌櫃，還挺有學問。”蕭晏喃喃道，“只是，我與她素未謀面，怎會懇請我負責運送兵器？”

“難道是我早已威名遠揚？”

孫郡望笑着道：“晏哥兒頗具盛名，只可惜呢，盛名只在郡望的心上。至于，為何選你運送兵器呢，全都是我的提議，怎麽樣，你是不是很感動？”

宣帝：蕭卿豈是貪生怕死之人？

蕭晏：是，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