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東家

東家

見到陸昭珩走了過來,孫郡望拉了拉缰繩,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幹脆利落、英姿飒爽。

“拜見安定親王,王爺萬福。”

“方才蕭晏已經将事情的始末同本王說清楚了,有勞孫姑娘了。”

孫郡望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笑着。總之,安定親王突然這麽客氣,她有些難以接受。“不麻煩、不麻煩,能為王爺做點事,實屬榮耀之舉。況且,這不僅僅是為王爺一個人,而是為了宣國。王爺還是過來查驗一下兵器吧!”

孫郡望故意道:“我信不過民間的鐵鋪子。”此舉不過此地無銀,故意撇清她與張記鐵鋪的關系。聰明是聰明,可也要看對方的實力。

“哦?”陸昭珩眯了眯眼,“為何?”

對付陸昭珩這樣的老狐貍,似乎還差了些火候!

“為何?”孫郡望口中嘀咕,靈光一現,“因為那店家連姓名都不願說道。”

好,正好将陸昭珩接下來要問的問題打了回去。

“是嗎?那确實信不過。”

“不如,勞煩孫姑娘替本王将這些兵器原封不動奉還于那位掌櫃。”說完,他便轉身,打算入營。好似對開箱檢查兵器,一絲興趣也無。

急缺物資,怎能無動于衷呢?

孫郡望性子還是急了些。若是許清璇在此,她此時一定會笑着說:“民女定會轉告宣京百姓,王爺不願累及百姓。願以一己之力,與宣國同省同亡。”

可孫郡望只會說:“幹嘛不呢?人掌櫃了不眠不休,熬了好些個日子的。”

“你怎知她不眠不休?你可見着了?”陸昭珩順着她的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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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說見着了,但是沒說出口,頓了頓,否認,“沒,沒有。”

“那便是了。”陸昭珩道,“你怎知她不是敵國派來的細作?故意以兵器混淆我軍,說不定在兵器上下毒,幾車兵器便要我們全軍覆沒。不費一兵一卒,殲滅一個國家。”

“不可能”,孫郡望急了,“她不是那種人。”

“哦?”

“害”,孫郡望本就不是沉得住氣的性格,陸昭珩對她用激将法,她根本就經受不住,只能講許清璇的教導抛諸腦後。“她感念王爺曾經的救命之恩,因着王爺在她鋪子裏采買了兵器,雖一時供貨不足,可王爺走後的半個月,她雇用了幾十位坊間的青壯年,日夜不停的打造兵器。實在困了,也只敢輪流小眯一會兒,這樣的人,怎麽會算計王爺、算計宣兵呢?”

“她不是這樣的人。”

感念王爺救命之恩?陸昭珩救過的人?屈指可數!

“她是誰?”陸昭珩接着問。

“這個……我真不能說。”孫郡望尚有一絲理智,只是沒什麽底氣。若是陸昭珩再來這麽一次激将之法,她可就要全盤脫出了。

誰知,陸昭珩話鋒一轉,“開箱吧。”他竟不問了。

還問什麽呀?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只待求證罷了。

十輛馬車,十個陳舊的木箱,愣誰也想不出來,這樣的箱子裏能放些什麽好東西。

一路颠簸,箱子裏進了好些沙塵。

這一打開,裏面的塵土迎面撲來,鑽到口鼻中、眼睛中,有些嗆人。

陸昭珩揮了揮手,趕走沙塵,親自查驗兵器。

刀柄輕便,刀刃薄如紙,他向下一劈,木箱瞬間劈成兩半。

守營的将士有被震驚到,直接圍了上來,開始圍觀這一箱箱寶貝,議論紛紛。也有好奇的人,上手開始摸。

“寶刀啊,我從未見過如此薄的刀刃。”

“是啊,看,削鐵如泥。”

“我見過。”

“在哪裏見過?”

“有一回我這頭差點被敵軍砍喽,那刀架在我脖子上,我瞧得真切,就是這種。還是經略使大人救了我。”說到林致敬,他有些動容,畢竟是曾經的部下。

大家都沉默不語。

片刻後,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有些格格不入,卻将衆人帶出了悲傷的氛圍。

“不,好像有些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西疆所産的馬刀要更薄些,弓箭更韌些。”

“算了,算了,畢竟是坊間的鐵鋪仿制出來的。能做到這樣的地步已經很厲害了。”

“是了,是了。”

誰又知,這差一點,便是許清璇故意有所保留,算得上是核心。

衆人議論,手持兵刃,恨不得眼下,便手持這些兵器上戰争厮殺一番。

殺盡敵人,揚眉吐氣。

只有陸昭珩沉默着,望着手中的馬刀,不知在想些什麽。

“昭珩,想什麽呢?”蕭晏湊上來問。

“無事。”陸昭珩道,心中卻在想,西疆人所制兵器,自然所差無幾。而心中關乎內城鐵鋪的東家身份,心中有了更明确的猜測。

宣京外城。

許清璇的機括經過幾日的修整,已大致有形。

機括整體成馬車狀,前端有一處突起,似一個炮筒裝置,緊要關頭,可以實現炮轟的功能。只是,若是使用這一功能,陸昭珩這宅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想起他說,這宅子是他母親曾經所有,許清璇覺得還是不去使用這個功能。

但是,唬唬人也是可以的。

那麽大一個機括,攔在院子正中央,葵嘉怎麽都覺得礙事。

終于又過了幾日,她忍不住問道,“姑娘,你說夜裏有賊潛進來,才要這機括。可是,這都多少日子過去了,我怎還是沒見到賊呢?”

許清璇伸手給了葵嘉一個爆栗,佯裝生氣,“怎麽,你還盼着賊來不成?”

葵嘉笑着給她捶了捶肩,“或許賊人看到咱們這機括吓得不敢進來了呢?”

許清璇笑而不語,只希望今生不要發生那樣的事。

“對了,不知孫姑娘和蕭大人到邊境了沒有?”葵嘉用了些力,替許清璇捏了捏筋骨。

“照日頭看,應該是到了。”

“不知安定親王收到姑娘送的兵器,會不會感到驚喜呢?”葵嘉笑着道,語氣中多了少女般幾分期待。

“你以為安定親王都同你一樣的。”他那樣的人啊,冷冰冰的,也不見歡喜。怎麽會因為她送了幾車兵器,就感到驚喜呢?

他甚至不知,這些兵器是誰打造的吧。

葵嘉撇撇嘴,小聲道:“姑娘就是臉皮兒薄,明明都同王爺是那種關系了,還不願承認對他的關系。”

“哪種關系?”

“就……”葵嘉本想說外室,一想到姑娘并不喜歡這稱呼,便改了口,“王爺府中并無妻妾,想必姑娘雖身在這坊間,也不會受什麽委屈。”

許清璇笑了笑,“你不必怕我介懷。我雖名義上是他的外室,卻不委屈。他待我……同旁人一樣,我也不必去迎合、讨好他。尚能抵住太子的窮追不舍,有何不好?”

葵嘉手上的力道輕了些,不經意間思緒走了遠,這樣真的是好嗎?姑娘心中當真沒有安定親王嗎?

那姑娘日夜不休的趕出一批兵器做什麽呢?

她不過一個西疆女子,宣國的安危于她何幹?

唯一能說得通的,是那個領兵的人的安危在她心頭挂念着。

葵嘉也不戳穿她,向來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門外一陣拍門聲,力道不大,卻拍得急促,葵嘉警惕起來,“姑娘,賊人來了,快開機括。”

許清璇:“……”

“什麽賊人作賊時發出這麽大的聲響,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行竊。”

葵嘉這才舒了一口氣,快步走到門外,取下門闩。門外是一位普通女子,許是跑得急了些,滿身大汗。

身上的衣服實在舊得厲害,膝蓋處、肘部皆是補丁,日子過得艱難。

等不到葵嘉開口問“你是”?她便擠了進來,“姑娘,求你發發善心,我被人追趕,讓我進來避避吧。”

許清璇尚未見到人,卻在聽見她聲音的時候,明顯身子有些發僵,一瞬,她甚至忘了呼吸,胸口開始起伏,是久違的意難平。

“诶诶”,葵嘉伸手攔住她,“你怎麽就進來了?”

那女子立即跪在地上,雙膝重重的着地,似乎能聽到骨頭脆裂的的聲音,令人不忍。

“求姑娘發發善心吧,可憐可憐我,我若是被他抓回去,一定會賣到勾欄瓦肆裏頭的。”她一邊聲淚俱下一邊磕頭。每一下都很重,聽得葵嘉心上難受,不忍拒絕。

“我得先問過我家姑娘,你先起來。”

“你叫什麽名字?”

“荷蝶。”

出淤泥而不染,翩跹蓮葉間。多好的名字,前世的種種,再次湧上心頭。

“讓她進來,把門關上。”許清璇不知何時站起身,眸中多了幾分冷意。

她本以為這一世不同荷蝶相認,她便能逃過一劫,誰知,該來的逃不過。她本以為荷蝶替她擋了一劫,改變的她的宿命。如今她才參透,那原本便是荷蝶自己的人生軌跡。

如今,她想要搏一搏,改變她的命運。

葵嘉照她的吩咐,将荷蝶領進來,把門闩插好。

“将她帶到裏屋去,沒有我的吩咐,你們不許出來。”許清璇聲音雖不大,卻有莫名的威懾力,令人信賴。

光天化日,她不信刀疤勇敢做些什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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