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嫁娶
嫁娶
“老虎。”蕭晏大叫,忙起身想去幫孫郡望。卻有敵軍沖過來,同他打鬥。
“妹妹!”孫猛也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只恨不能一步跨過千軍,出現在她的身旁。孫猛四周盡是西疆兵,光是應對,他不可分一毫的心。只能喊着,叫她堅強。
而他仿佛被刺|激到,渾身有使不完的力量,漸漸有敵軍倒下。孫猛想立刻趕到妹妹的身邊。
到底還是蕭晏掙脫了重圍,第一個沖到了孫郡望的身旁。
他什麽都沒想,上前緊緊的抱住她。這是他第一次抱她,孫郡望覺得自己大抵是緊張,才會覺得冷汗涔涔。
陸昭珩一個縱躍,從張澤岳的頭上翻越過去,位于他的身後。在張澤岳轉身前,長戟刺入他的後背,穿過他的胸膛,血滲透出來,染紅了長戟。
“你。”張澤岳沒想到,自己竟敗在一個養尊處優的宣國王爺手中,就像許清璇敗在一個宣國經略使手中。
這都是命!
他們都是從榮耀的雲端摔至地面,粉身碎骨,從此百姓們只記得,許清璇也好、張澤岳也罷,是西疆歷史上兩位敗将,不曾給國家帶來榮耀,卻是無盡的恥辱。
“清璇,我來陪你了。”張澤岳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等待着死亡的最後一刻。
眼前卻又浮現了當日。那時,他只是大帳中許清璇的副将,位于許清璇之下。
他正在閱讀許清璇手寫的兵書,不得不暗暗佩服。雖說她為女流,其見解與策略,都是他不能及的。彼時,她女扮男裝,無論是在西疆民衆心中,還是在宣兵中,都是令人仰望的存在。
張澤岳雖貴為國相之子,許清璇之未婚夫,卻也難以抹去那層自卑。
直到許清璇名義上的手帕交不知怎的來了,她說:“澤岳,其實清璇她心裏沒有你。扮男人久了,她早已經将自己當成了男人。”
張澤岳不信,“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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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何,她總是拒絕同你親近?你那麽好,西疆哪個姑娘不想做你的妻?”
“不如,我們試試,看看她心裏究竟有沒有你?”
“怎麽試?”
“在她的面前親熱。”
“這不好吧?清璇不喜歡對她不忠的男人。”張澤岳聽信了迷惑,動了心。
“哪個男人沒有三妻四妾?你還當真此生只娶許清璇一人麽?就算你只娶她一人,難道不想嘗嘗別的女人是什麽滋味?”
想了。
做了。
在許清璇的面前,肉體交纏,滾在一起。
許清璇在意了,張澤岳的目的達到了,卻也永遠的失去她了。
許清璇借酒消愁,卻因飲了酒,多了幾分沖動。沖動之下,揮刀向宣兵,誤了性命。
眼前的這一切仿佛有些不真實,回憶總是将真實曲解成誤會。
陸昭珩将長戟從他的身上拔|出來,淡淡地道:“陪,你就別想了。逢年過節,她給你上柱香或許還有可能?”
“什……麽意思?”張澤岳有些虛弱,“她……她還活着?”
“你去地府親自看一看,不就知曉了?”
到死,張澤岳也沒能知道許清璇是否還活着,她現在在哪裏?
“你們的将軍已經死了,我勸你們束手就擒!”陸昭珩低吼一句。
風卷殘雲,說起來不大的聲音,卻震懾住了所有的人。人頭攢動,紛紛讓出一條道,原先的打鬥像是施了號令般停止。
陸昭珩彎腰将張澤岳腰間鑲寶石的匕首取了下來,懸挂在自己的腰上。
不是征繳,不是搶奪,借張澤岳瞻仰兩眼的匕首也該物歸原主。而他所擁有的,不論是人還是物,誰也不能奪,誰也奪不走。
狂沙亂吹,荒涼的戈壁一陣沉默,只有風沙吹過的聲音,時間是靜止的。
西疆人有勇,卻不能沒有将軍。沒了指揮人,他們什麽都不是。
“許将軍死在宣人手中,張将軍也死在宣人手中。”有西疆兵道。
“宣國已經不是我們認識的宣國了。”
“降吧。”
“降吧。”
“我們投降。”
孫郡望看到眼前這一幕笑了,“晏哥兒,我們贏了。”
“老虎,你別說話,等我帶你去找大夫。”
“我有生之年,能看到宣國一統天下,無憾了。”
“老虎,老虎,你胡說什麽?你當然能看到宣國統一,你還能看到兒孫滿堂。”
兒孫滿堂,老虎你聽到了嗎?你和我,兒孫滿堂。
老虎死了,山頭沒了大王。
蕭晏看到了她所說的榮光,一閃而過,被黑夜吞噬,從此在無邊的黑暗中,摸不着盡頭。
如果,他能再堅持一些,不讓她留下來,那麽她必定能看到日出和日落,黃昏拖着她的影子,從二八芳華到耄耋之年。
“老虎,是為了救我。”蕭晏緊緊的抱住孫郡望,仿佛她只是睡着了。而她的睡顏容不得任何人冒犯。
孫猛英勇一世,此刻竟如同漏了氣般,蔫得糊塗。
“啊,我要殺了你。”無處發洩,對着橫躺在孫郡望身旁的屍身一頓刺,殺死人怎麽能解恨呢?
“我要血洗西疆。”
趙殊拉住兩眼猩紅的孫猛,死死拽住他,“孫校尉,不要。”
“剩下的交給王爺吧。”
“在這裏,我沒能救得了致近,眼睜睜的看着我妹妹死在我面前。不如,你們殺了我,讓我去給他們陪罪。”孫猛一把鼻涕一包眼淚,鐵铮铮的一個硬漢,哭成了一個包子。
其實,孫郡望活着沒能化開蕭晏心裏的刺,死了卻贏得了他的心,從此活在了他的餘生裏。
而她從未放在心上的林致近,九泉之下,定是将她捧在手心裏。
誰又真的能知道,活着還是死了好?永恒是什麽?不過是死了的人還活着。
“孫校尉。”趙殊趁其不備,劈暈了他。痛哭聲戛然而止,還世界一片安寧。
東方升起半邊紅,黎明終于來臨,黑夜留在了過去。
三日後,西疆送來降書,願歸順大宣。
這場戰争結束了,有人留在了邊境,成為歷史長河裏一縷忠魂。
卻也有人永遠留在了宣京,踏不上故鄉。
孫猛守着邊境地區,護一方百姓安危,不可擅離。他拜托蕭晏将孫郡望的屍骨帶回宣京,安葬在祖廟裏頭。
彼時,戈壁地區,仍熱得厲害。金縷玉衣裹着孫郡望,遮遮密密,尚有人不知死了哪位将軍,要穿金縷玉衣,要運回宣京安葬。
“是孫校尉的妹妹啊。”有人說,“這本來是為孫校尉所準備的。”
“她本來不該出現在這裏。”
蕭晏許久沒有笑過了,打孫郡望閉眼後,他顯露疲态,仿佛一夜間老了十歲。此時,他說了孫郡望死後的第一句話,嗓子啞的厲害,宛如九十歲的老翁,“請孫校尉将郡望許配于我。”
“你……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蕭晏從未比此刻更認真,我願以發妻之禮待她,她不再嫁,我亦不娶,唯願生生世世。”蕭晏單膝下跪,對着孫郡望木乃伊般的屍首諾道:“郡望嫁給我,好不好?”
可是沒有回音。
“蕭大人前途光明,不至如此。舍妹……已經死了,還請蕭大人看得淡些。”
“餘生那麽灰暗,請你讓我帶她走。”帶她過門,上族譜,上宗祠,從此,她與亡父亡母葬在一起,那裏是他也終将歸于的地方。
悲痛之人勸慰悲痛之人,一個是傷心欲絕,一個是心灰意冷。
沉默良久,孫猛才拿正眼瞧了他,從前他不能理解妹妹喜歡蕭晏什麽,一個文官,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可如今他也許懂了,也許仍不懂,只是開口道:“若是蕭公子執意如此,我便與書一封給爹爹。”
蕭晏看似不正經的外表下藏了一顆赤子心。
金戈鐵馬,是漫漫的歸鄉路。
近日來,許清璇這眼皮總是跳得厲害,心神不寧的。
葵嘉連熬了幾天的安神湯不見奏效。
荷蝶又是繡安神香囊,又是配安神熏香的,都沒産生什麽功效。
倒是許清璇不以為意,手裏握着荷蝶繡的香囊問道:“你這針腳細密,該是練了不少時日吧。”
臉頰爬上了不自然的紅暈。
“回姑娘,從前在我們家鄉,都以刺繡為生。”
“那你可以教我嗎?”
拿刀槍的手,有一天改拿針線,說不是為了男人,誰會信呢?
随着西疆告降這一利好消息傳至宣京的,還有一道消息。
“死了位重要人物。”
彼時,許清璇聽了,手裏長長的繡針刺進指甲裏,十指連心,一股鑽心的疼痛感襲來。
“誰死了?”許清璇不關心戰争誰贏誰輸,只為死了個重要人物恍神。她面上不顯,聲音卻有些蒼白,鮮紅的血滴在繡了個大致輪廓的芙蕖上,改了它本來的顏色。
戰争哪有不死人的?這個道理,她再懂不過,可仍希望死的那個是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人。
孫郡望和蕭晏是去送兵器的,定是要受宣兵保護,許清璇能肯定他們是安全的。
那麽那個人會是誰呢?
陸昭珩貴為王爺,身份尊貴,何等重要人物?宣兵凱旋,卻不肯透露死者身份,要麽不屑說,要麽不敢說。
都說了重要人物,哪是不屑說?定是不敢說。
許清璇不敢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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