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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你們在練字?”蕭明睿不等她回答,走上前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字帖,立刻瞪着眼睛拔高了聲音:“這是嚴雍先生的字帖?!”

蕭明睿圓溜溜的大眼睛裏滿是控訴:“我找你要了好久,你都舍不得給我,結果竟然給了他?!”

蕭思鸾只覺一陣頭疼,正在糾結如何解釋之時,外面又傳來一聲軟糯糯的小奶音:“皇姐,阿柔來找你玩啦。”

立刻将頭轉向殿門,也就沒發現葉銘正在用格外複雜的眼神看着她。

一個身穿粉色百蝶穿花小裙子的女童快步走了進來,看着蕭思鸾甜甜一笑,正要說什麽,看到殿裏還站着一個人,小嘴一頓:“小七也在呀……”

蕭明睿悄悄鼓起了腮幫子,別以為他不知道,這死丫頭心裏正不爽呢,天天在阿姐面前裝乖!

“阿柔?”蕭思鸾看見她還有些新奇,上次皇後宮中匆匆一見都沒來得及好好看她,這次倒是看清楚了。

日後俏麗的小少女如今還是個小姑娘呢。

阿柔從小就黏她,後來她被圈禁之時阿柔明明也自身難保,卻還想方設法照顧她。

想到這裏,蕭思鸾眼底微微一暖。

“皇姐,這段時間母嫔一直把我拘在宮中,害得我好久都沒來找你了……”說到這裏,小姑娘粉嫩的臉頰鼓得像個包子似的,讓人忍不住去戳一戳。

又得意一笑:“我今天好不容易溜出來的!”

蕭思鸾聽後大概能猜出靜嫔心裏在想什麽,無非是因為她母妃惹得後宮諸人心中不滿,怕小姑娘過來惹了眼。

靜嫔一向這樣謹慎,蕭思鸾心裏嘆了口氣,倒沒有什麽不滿。

“沒事,現在不是來了嗎。”蕭思鸾笑着安慰她。

蕭念柔也跟着笑,眉眼彎彎,突然看到她身後一直沉默不語的葉銘,好奇問道:“皇姐,你宮裏怎麽會有個小公公?”

“你還教他練字?!”蕭念柔掃了桌上一圈,驚呼。

這話又引得葉銘一陣側目,然後略有所感地暗暗看着蕭思鸾。

蕭思鸾打了一陣哈哈:“葉銘很有天賦,我覺着不能埋沒了他。”

兩個小孩半信半疑地點點頭,但這話卻糊弄不了葉銘,葉銘垂下眼睑,眼底一片清明,她究竟有何目的?

衆人不再糾結這件事,突然蕭念柔抽了抽小鼻子,深吸了一口氣:“好香啊~”

“皇姐,你宮裏是什麽香?可真好聞。”小姑娘一臉陶醉的聞着香。

蕭明睿跟着點頭:“确實好聞。”

蕭思鸾聽了卻有些不自然:“這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小孩子家家的少聞這些東西,多聞聞蔬果清香就好。”說完就轉身熄了這香。

“阿姐你不也是小孩子?”蕭明睿有些不服氣的嘟嘴。

蕭思鸾語塞,那能一樣嗎?

“我是大孩子了,可以聞。”難得的,她也用了些歪理反駁。

一旁的葉銘看着她一本正經地說自己是大孩子的神氣表情,突然覺得有些手癢,手指用力掐在掌心,将那點癢意驅趕幹淨,留下了一排指印。

日近正午,兩個小孩也玩累了,一起在栖鸾宮用了頓午飯就被抱下去午休了。

這時尋煙突然走了過來,一臉糾結:“公主……”

蕭思鸾擡眼:“怎麽了?”

“奴婢鬥膽一問,公主燃的那香可是對您身子有害?”尋煙一臉倔強地直視蕭思鸾,“您就算有百般的怨恨,也不該拿自己身子做筏子!”

蕭思鸾被她的話說得一愣,随機反應過來她是誤會了,于是長長嘆了一口氣:“尋煙,你誤會了……”

死過一回的人,又怎麽甘願輕易放棄生命呢?

尋煙無非就是擔心自己為了除掉葉銘在香裏做手腳,當然她也不是沒想過這個辦法,只是最後還是放棄了。

“我只是…睡不着覺,老是做些噩夢,所以調了這香,阿弟和阿柔他們畢竟還小,聞多了對身子不好。”蕭思鸾終于吐露,尋煙也大大松了一口氣。

但随即她又擰緊了眉,像是狠下了心:“公主,有些禍害若是除了能讓您好受些,那不如就除了吧。”

公主自從遇到這個叫葉銘的小太監,就整天心神不寧的,尋煙覺得她之所以睡不着肯定也和他有關。

雖然兩人誰都沒有提過葉銘就是那人,但彼此早已心知肚明,聞言蕭思鸾輕輕搖了搖頭:“事情不是這麽簡單。”

見她還要說什麽,立刻打斷了她:“好了,你先出去吧,記得不要聲張,其他的我心中有數。”

尋煙頓了頓,恭敬退了出去,留下蕭思鸾一人望着窗外發呆。

午後的太陽毒辣辣的,葉銘頂着這太陽在外面做活,臉被曬得通紅,汗滴大顆大顆地往下滾,卻依舊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這樣一個人,即使現在看起來再狼狽,也掩蓋不了日後的光芒,當然,也絕非輕易能除掉的。

蕭思鸾靜靜看着窗外的這人,心中浮出那日尋煙說的話,既然暫時除不掉他,那就讓他不能傷害自己。

怎樣讓一個人不能傷害另一個人?

蕭思鸾想着,無非就是權、利、情罷了,前兩者她給不了,他也不稀罕要,至于情可就複雜了。

世上情有百種,他們之間能産生的也是最可靠的無非就是恩情,或者愛情,恩情是走不通了,本來就有血仇,就算百般施恩也改變不了什麽,那就只剩下一種......

蕭思鸾嘴裏輕輕呢喃,看向葉銘的眼裏滿是勢在必得。

當然了,将注全壓在一人身上實在不可取,想到上次外公托人帶來的信,蕭思鸾輕輕笑了。

“葉銘——”蕭思鸾站到窗外對着他喊了一聲,笑道:“外面日頭毒,先進來歇一會兒吧。”

葉銘看了過來,面上毫無表情,然後拒絕道:“謝公主好意,但是這兒的活還沒幹完。”

蕭思鸾一怔,面上笑意更盛,當即走了出去,一把拉着他的手腕往裏走。

少年似乎沒有想到她會這麽做,一時沒來得及反抗,就被她牽着走了。

感受到手下的順從,蕭思鸾紅唇微微一勾。

進了殿內,蕭思鸾拿出一只手帕遞給了他:“擦擦汗吧。”

他沒接,反而微微低下頭,一本正經道:“公主的随身物件珍貴,小的不敢受。”

蕭思鸾輕輕哼了一聲,尾音像只羽毛,撓得人心癢:“我說你敢你就敢。”

聞言,葉銘只好接下,輕輕沾了沾額角,動作帶着一種說不出的舒服。

微微擦了汗,葉銘站在原處,突然開了口,漆黑如墨的瞳孔裏映滿了蕭思鸾的影子:“公主似乎對小的青眼有加,敢問公主,這是何故?”

蕭思鸾險些笑出了聲,若他不是葉銘,若是其他人敢這麽問她,恐怕早已不能安安穩穩地站在這裏了。

但她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收服他,自然就對他有了足夠的耐心。

壓下心裏的一絲惡意,蕭思鸾漾開甜美的微笑:“我不是早就說了嘛,覺得你是個好苗子,欣賞你罷了……”

這理由葉銘是不信的,但他知道今天問不出什麽了,于是道謝應是。

“外面還有很多活,小的先下去了。”葉銘輕聲道。

“你似乎從不自稱奴才。”蕭思鸾用最溫柔可親的語氣說着讓人心裏直冒冷氣的話。

看着對面的人身子明顯一僵,蕭思鸾輕輕笑了,她只是想提醒一下,他這個小太監做得有多不稱職。

“我知道,你以前家室還算殷實,一時改不過來也是情有可原。”蕭思鸾繼續說着。

對面的人在她看不見的角落裏死死咬着牙,全身的血脈都在倒流,隐在袖口的拳頭青筋暴起。

“所以,你以後就不必自稱什麽小的、奴才了。”蕭思鸾話音剛落,就見對面的人驚訝地薄唇微啓,細長的鳳眼此時瞪得微圓,竟顯得有絲…說不出的感覺,蕭思鸾感覺心口微微泛着酥麻。

這種感覺就像看見了一只一直炸毛的貓,突然對着你喵喵叫喚了一聲,蕭思鸾被自己這比喻弄得有些好笑,輕輕搖了搖頭。

這時的葉銘已經恢複了那副一板一眼的表情了,蕭思鸾心底有一絲微不可查的失望。

“我特許你,日後在我面前自稱‘我’。”

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面孔,只是那雙眼底此刻布滿了驚濤駭浪。

“...是。”葉銘輕輕應了一聲,但裏面卻飽含着十分複雜的情緒。

“好了,你去忙吧。”蕭思鸾滿意地看他離去的步伐略微有些淩亂,心道這步棋走對了。

所謂攻心為上,他們之間的隔閡太重太厚,要想得到他的心,那就必須打破身份上的枷鎖。

只有平等的兩人才會産生真正的感情不是嗎?

那廂葉銘的心情也如蛛絲般纏繞成一團,今天的沖擊實在太多太大,他一時竟有些恍惚,腦子裏滿是蕭思鸾的人還有她說的話。

他其實心中一直沒有放下那份驕傲,所以堅決不肯自稱奴才,這點他一直在隐隐回避,沒想到卻被她一語道破。

剛剛的那刻他甚至有一瞬間心跳驟停,若她不肯放過又該怎麽辦?

其實早該這樣的,報仇是他必須要做的事,為此丢掉區區尊嚴又算什麽,可若是那刻真的說出了口,那他就徹徹底底丢了晏家的臉,抛下了所有傲骨,甚至…不配再自居為晏家人了……

此後就只是葉銘,殘缺的、卑賤的葉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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