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Qs32

第32章 Qs32

◎就算我不喜歡也改變不了什麽。◎

沒哭。

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哭。

但在那不算漫長又異常難熬的一刻鐘內, 她腰倚牆根、緊緊縮成一團,于視野不清的黑暗角落中閉阖雙眼分別設想過:

如果泡澡泡一半将整個頭埋進去,會不會溺死?如果洗澡洗一半被地上的濕滑絆倒, 會不會摔死或者被什麽東西磕死。

以及。

如果把置物架上的整瓶洗發水喝下去, 會不會毒死?

她也能隐隐感覺到自己現在的狀态不太對勁兒。

或者,換句話說。

自從國慶過後她在游輪上遇事、醒來卻發現靳硯北一聲不吭的扔下她飛去美國的時候,她的狀态就開始不對了。

明明大部分時候她都是在笑, 但是那些開心并不是百分之百。

最多只有百分之五十。

那開心的百分之五十僅會在某一個極為短暫的瞬間作為主導,誘發她的笑,但是等那一瞬間過後,她又立刻會被那悲傷的百分之五十占領,感受鋪天蓋地的低喪。

久久都無法從那種徹頭徹尾的難過情緒中脫離。

就像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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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她不想哭,眼角卻止不住的落眼淚;明明她并不想往死那方面去想, 可她就是忍不住。

不禁懷疑, 她是不是生病了。

這個問題, 第二天,心理老師就給了她答案。

“屠杳是吧?”

“來,坐,別緊張。”

今天上午剛回教室,班長就發下來一份心理健康自測表讓大家填寫, 三令五申說這是心理輔導室發下來的,很重要, 必須如實填寫。

屠杳便按照自己的想法一一打勾, 上交。

然後。

就被叫來了心理輔導室。

她心神不寧的瞥了那位女老師一眼。

點點頭, 移步坐到心理老師對面的那張椅子上。

雙腿膝蓋并攏, 雙手交叉置于大腿上方, 背脊繃的直愣愣的, 眼神時而飄忽到地面,時而轉移回對面穿白大褂的女人身上。

俨然一副不自知的拘謹像。

“需要來杯檸檬水嗎?”立在桌旁的女老師大大方方的對她笑,和煦問道,“不酸,是甜的哦。”

她搖頭,道謝:

“不用了,謝謝老師。”

其實她心底大概明白的。

能被叫來心理輔導室的學生大多都存在一些自知的、或是不自知的心理問題,無非這些善于窺探人心的醫生們總愛擺出一種“別擔心,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的姿态,試圖減輕患者的一些心理壓力罷了。

“那我就直入主題咯?”

女老師看見她點頭,從身後收拾的幹幹淨淨的桌面上拿起一張全新的自測表和一支筆,慈眉善目的遞給她,“之前他們送來的東西太多了,我沒整理好,可能不小心把你的表弄丢了,不好意思啊寶貝。”

“今天叫你來就是想問問,看能不能耽誤你幾分鐘,再填一份讓我看看?”

屠杳半信半疑的應,好。

接過她手中的筆與表,埋頭填寫。

答案,與上午那份一模一樣。

“這張表中的所有答案都是完全按照你內心的真實想法填寫的,沒有故意填選或是背誦答案,”她一目十行的掃完那張表,再次确認道,“對嗎?”

“對。”

女老師抿了抿唇。

面不改色的将表放回桌面,溫柔直視她。

“好的,”她說,“那方便跟我多聊一聊嗎?比如,最近心裏有沒有什麽不太舒服的地方?比如,最近生活中有沒有什麽讓你覺得難過、失落的事情?這些都可以。”

“開心不起來,總想死,”

屠杳蠻排斥接受心理咨詢的,總是莫名其妙的令她有一種被人可憐了的感覺,偏移視線,簡單明了道,“老師,我也能猜到自己應該是生病了,您不妨就直說吧。”

“抑郁症?躁郁症?還是其他的什麽?”

女老師難得愣了愣。

“那你覺得,自己是更傾向于情緒消極、逃避,還是情緒高漲、易怒?”

“前者。”她說。

“從你的表上來看,也是這樣,”女老師完全将溫柔浸入骨髓,哪怕她都表現出明顯的不耐煩來她也不改分毫情緒,按照自己的節奏來,“但這只是一份最基礎的測評表,選項不多,方面不全,并不能夠準确的反映出所有的問題。”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我們可以約個時間進行一場詳談,方便我更了解你的情況,你看可以嗎?”

心理咨詢室的窗子透進炙烈陽光,屠杳卻覺得有些刺眼,如果女老師能夠爽快暢然的告訴她,她還可以說服自己問題其實沒有多麽嚴重。

但越是這樣繞彎子,就代表問題越大。

“老師——”

屠杳的兩根手指糾纏到一起,眼神輕微晃了晃,直接出其不意的詐她,“——其實我之前已經去過醫院了,醫生給我下的診斷是重度抑郁症,我一直不相信。”

“哦?方便給我講講原因嗎?”

“因為,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的身體,”她偏頭,不躲不避的直視那抹刺目的光束,佯裝沉着淡定道,“我覺得并沒有那麽嚴重,畢竟我的狀态也不太符合重度抑郁症的情況,頂多是中度抑郁而已,他說我是重度抑郁無非是想讓我多去幾次,多掙我點錢。”

女老師被她的這番話逗笑,模棱兩可道:“有時候啊,這人,不能光聽別人說什麽,最重要的,是要相信自己的判斷。”

此話一出,屠杳還有什麽好不明白的。

她有中度抑郁症。

“那我——”

屠杳端倪可查的僵了僵,纏繞在一起的兩指牢牢的勾扯住,越勾越緊,攥得她有些痛。

沒想到自己的問題會這麽嚴重。

“——需要吃藥嗎?”

“如果可以的話,”女老師伸展手臂,格外輕柔的摸了摸她的頭頂,搖頭道,“多吃點維生素,多曬曬太陽,多把關注點放在能夠讓你覺得心情舒暢的地方,比如可以多去摸摸學校裏的流浪貓,喂喂路邊碰到的小狗,多出去看看野花野草,大自然才是治愈內心的良藥。”

“如果覺得心裏實在憋悶難受,想找個地方放聲大哭一場,或者是找個人傾訴心裏話,可以随時過來找我。”

“我一直都在。”

懸着的心稍稍放下。

這次,是真心實意的道謝,“謝謝老師,辛苦您了。”

“……”

“……”

心理診斷室位于國際部6樓,臨近天臺。

與女老師道別,反手關門,內心懷揣一堆亂七八糟的心事兒不願意回教室,便幾個大步踏上樓梯,朝天臺走。

視野遼闊的天臺之上風清雲淡,熾烈如火的金烏懸挂于欲落不落的半空,時不時有一陣擾動裙擺的微風掃來。

灰塵慢漫。

有幾個女生聚在角落裏抽煙。

屠杳沒當回事兒的揮散欲湧入鼻腔的濃郁煙霧氣,目不斜視的朝聞不到味道的另一邊走,腳步無聲,裙擺飛揚。

一撐臂,高坐于臺子上。

雙腿懸空。

都說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的感覺極好。

今天,她也真切感受到了。

清明視野內是一片空前絕後的寬敞,可以從腳下一眼望到三條街巷開外,微微昂頭,萬裏無雲的藍天好似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得到。

柳絮漫天紛飛,高樓大廈皆身披金色光芒,大街小巷裏的人群絡繹不絕,微風不斷糾纏她的衣領與發尾,飄到半空,又落下。

接二連三的晃動。

“……就她那爛貨也配?”

斜後方角落裏有位女生漂了一頭顯眼的白金發,高昂頭顱朝天空吐了口煙圈,字字珠玑的譏諷道,“這才和靳硯北吃過一次飯就把自己當成正宮看了,日後還指不定怎麽耀武揚威呢,搞得好像沒人知道她昨晚卑微的跟個小女仆似的,就差跪在地上端着碗喂靳硯北吃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說起這個,就讓我突然想到我剛剛要說什麽了,”另一個滿頭黑色大波浪的女孩秒接茬兒道,“你們知道她閨蜜昨天晚上跟我說什麽嗎?”

空氣中先是凝固了兩三秒鐘的寧靜。

“她閨蜜說她問她知不知道哪裏補膜補的好,她要去補膜,萬一靳硯北哪天肯弄她,看在那層膜的面子上也會多看她兩眼,哈哈哈哈我真的他媽的笑死,如果媚男女也分等級的話,那她鐵血得被供成祖師爺。”

随後。

以不可抵擋之勢爆發出層出不窮的笑聲來。

“她膜呢?”

“我天,你竟然不知道?”又是一道不同的聲音響起,蘊含一種單純的震驚道,“別是我們都用G網,你還在用E網吧?吃個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你不看她朋友圈嗎?她每個寒暑假都要飛老美,不是單純去玩,是專門去搞imp,表面上發發在酒店裏的照片,背地裏早就被十七八個人一起上爛了。也就打個地域差,回來在那群傻逼男面前裝裝清純玉女罷了。”

“六,玩的真開。”

“嗯…誰說不是呢?”

“哈哈哈哈哈你別賤啊。”

“……”

“她也真不嫌那些男的們髒啊?”其中有個女孩不太理解,擰着聲音道,“那些東西都不知道弄過多少人了,她還能吃得下去?要是我,我光是想到都夠想吐的了。”

“不知道,反正據她閨蜜說,她不僅磕·藥,還有性·瘾,興頭上去什麽都做得出來,就挺惡心一人,但這消息真不真實我就不知道了。”

“她閨蜜怎麽什麽都跟你們說?”

“能有為啥?大喇叭呗。”

“真夠大嘴巴的。”

“……”

屠杳既不喜歡在背後說人的壞話,也不喜歡聽別人過多的讨論他人的是非。

她們想說是她們的選擇,她無權幹預,但她聽不聽,就是自己的決定了。

本着“別人的好壞與自己無關,能避則避”的原則,低頭将有線耳機從全新的iPod上繞開,分別插進雙耳中,提高音量,閉上雙眼聆聽Dia的《Goodbye》。

「……sil pe mi mei ziyo so,高空中流露着悲傷,ji na on nal de li ban za gi da ji ne過往時光,耀眼過後又不存在……」

那晚被駱霄吓到,不小心摔裂了手機,一直沒修,也沒換新的,尋思再将就着用一用,幹脆等今年9月份開發布會上最新款的時候再換。

卻不知怎的。

被心思單純的沈菡初誤以為是她家裏虧待她,不給她換。

于是。

她背着她們三個,寒假期間偷偷出去打黑工。

就為了還之前向秦決借的那500塊錢,以及,給她買這個價格不算太高昂的iPod補作生日禮物。

受苦受累了兩個月不說,還差點兒被老板以童工欺負,故意壓着她的工資不打算給她發。

最後還是秦決找靳硯北才幫忙要到的。

「……wu so do ki be ji a na,臉上在笑,心裏在流淚,gwin ca nen cul a las nen de,本以為沒事了……」

……

靳硯北,靳硯北。

怎麽全世界都是靳硯北?

不是說這個地球離了誰都能轉嗎?那為什麽就是離不開靳硯北呢?

無論說什麽,最後都會繞到靳硯北身上。

就很煩躁。

「……do seing ga kei bo miyon,但仔細想想并不是的,ke ke a nin de ca ma on gos ga ta,不過是我佯裝堅強罷了……」

屠杳交替搖擺着雙腿,裙擺不斷在風中翻飛,皮膚白到沒有血色,雙目逐漸無神。

短暫被沈菡初治愈了一瞬間的內心重又充斥滿悲傷。

令她感到從頭到腳的窒息。

她好像總是這樣。

小時侯明明很喜歡鄰居家的那個漂亮哥哥,卻總是莫名其妙的對他發脾氣、無理取鬧;長大以後明明很在意靳硯北這個不算朋友的朋友,但總是會明知故犯的惹他生氣、別扭。

明明是極度奢望親密關系,渴望愛,可真當機會來臨時,她又不會維系關系,不知該如何回應愛。

反而是搞砸總有一套。

不僅作走漂亮哥哥,又氣跑靳硯北。

她可真是個沒用的廢物。

「……an niyong na e mo den sun kan del,再見了,過去的一切美好,ni ka is don na lel ki o gei,我會記得曾經有你的日子……」

如果從這裏跳下去就好了吧。

從這麽高的地方跳下去,應該會死的很快,快到就是那麽短短幾秒鐘的事情。

而後,她就再也不會成為別人眼中的負擔,不會再讓家人不高興,不會再惹別人生氣,也不會再令自己難過。

如果。

她死掉就好了。

如果。

……

正凝神思索。

身後冷不丁有人拽了拽她的衣角。

眼皮顫了兩下。

迅速摘掉耳機,回頭看,果然不是靳硯北。

萬般自嘲的勾唇笑笑。

心想,如果來人是靳硯北,肯定會直接拎着她後衣領,霸道蠻橫的把她從高臺上拽下來,谑她閑的沒事幹來這裝什麽自由女神像。

而不會像沈菡初這般,只是小心又讨好的揪她衣角。

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怎麽了,小菡萏?”

屠杳無聲籲出一口郁氣,逼着自己收拾好亂七八糟的情緒,拍拍身旁的空位,喊她一起坐上來,“這個時間點,你不上課嗎?”

沈菡初躊躇不安,水靈靈的清澈眸子中氤氲着類似于恐懼緊張的情緒,遲遲不敢往上坐。

只是将微微輕顫的雙手搭在高臺邊,刻意不去看遠方,聲線波瀾道:

“我…我們上…上體育課。”

“你恐高啊?”

屠杳立馬聽出她的不對勁兒來。

“有一點點,”沈菡初閉眼深呼吸幾口,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般定了定神,睜開眼,長呼出一口氣,身形不穩的向前走,“但是我想試試。”

她不容自己退縮的将雙手扒在臺緣,右腿膝蓋彎曲着接觸到冰冷的臺面,忽如其來的冷意凍的她顫抖的更厲害。

睫毛瘋狂抖動,上半身也是。

單薄削瘦的背部持續不斷的訴說着恐懼。

屠杳見她實在害怕,勸阻道:

“別為太難自己。”

沈菡初第一次沒聽勸。

仍舊堅持着将身體支撐而起,然後順利将左腿也一同放上去,整個人以一種無比狼狽的姿勢癱趴在高臺上,閉着眼直打冷顫。

“我扶你坐起來?”

“我…我我我不要,”沈菡初已然褪去方才的英勇,慫到開始打結巴,臉頰側對着天臺內,始終不敢睜一下眼睛,表情都皺成一團,“那…那個我,我,就…就這樣。”

屠杳糟糕到不行的心情瞬間被她治愈。

彎着眉眼開懷大笑。

臨近夏日的傍晚來的極為準時,湛藍的天空不願被一絲雲彩染混,保持着原本的幹淨色調,迎接宛如驚鴻一筆的金陽。

天臺角落處細微的煙霧被嬉笑打鬧的風卷走,換上瘙人鼻息的柳絮。

屠杳張開五指想要抓眼前的柳絮,沒抓到,将右側的耳機塞回耳蝸,取下左耳的遞給沈菡初。

“要一起來聽歌嗎?”

她說好,但不敢伸手接。

生怕一松手自己就掉下去了。

雙臂撐着高臺往她身邊挪了挪,直到大腿外側與她頭頂的發絲還有幾毫米距離處停下,揚手為她虛虛的塞上耳機。

“你喜歡聽誰的歌?”

屠杳劃拉着屏幕調歌,“我給你放。”

“落逃玫瑰的。”

“落逃玫瑰?”她沒聽過這個名字,在搜索框內搜索,“是歌手就叫這個嗎?”

“不是的,”沈菡初輕輕搖頭,帶動耳機線一晃一晃的,細微敲打在她的胸口處,“這是樂隊的名字,主唱歌手叫施騁。”

耳機線不算長。

一個坐着,一個趴着,總有一邊的容易掉。

屠杳耳中的一半耳機因她甩動的動作快要掉下,她瞥了一眼足夠寬敞的高臺,邊将耳機塞回去邊提議道,“小菡萏,要不你還是坐起來吧。”

“不…不不不不要,我不要。”

沈菡初聞言,即刻害怕的扒緊高臺邊。

“沒事兒,”她将正在加載搜索結果的手機擱至身側,雙手扶她肩膀,“你別面朝外面坐,和我背靠背坐在裏面,這樣就不會害怕了,可以嗎?”

沈菡初一只眼眯着,一只眼偷偷睜開瞧她身後。

大抵是看了看身後的景色,又用目光丈量了一下安全距離,思考半晌,确保自己足夠安全後,才挪動自己的身體,決定一點一點往她背後爬。

一陣伴随窸窣輕響的冗長安靜後,屠杳終于感覺到一個止不住震顫的單薄後背小心翼翼的貼上她的肩胛。

透過單薄的衣物向她傳遞溫暖。

她詢問道,“感覺還好嗎小菡萏?”

“還好,”沈菡初的聲音仍然有些細微的波動,但不再像先前那麽劇烈,“這樣,這樣确實就不太害怕了。”

屠杳輕笑,将耳機朝後遞了過去。

“你剛剛說那個主唱歌手叫什麽?”

“施騁,”她被她的話題挑起表達欲,用喋喋不休來掩蓋自己的緊張,“那個,施是施舍的施,騁是馳騁的騁,他15歲跟朋友們組建了落逃玫瑰樂隊,今年才剛剛18歲,就奪得了華語流行的最佳金曲獎,很厲害,對吧?”

“我初中的時候就很愛聽他的歌,感覺他的歌總有一種可以準确表達出內心想法的力量,很耐聽,希望以後長大掙錢了能把他全部的專輯都買到,如果能有機會讓他簽個名就更好了,到時候,我一定會親口對他說,我是真的很喜歡他。”

“這還不簡單?”

屠杳沒太當回事兒。

別說買專輯求簽名了,就是沈菡初想和他合照她都能輕而易舉的幫她實現。

“我有個朋友家裏是開娛樂公司的,你想要什麽到時候讓他幫你弄到就是。”

“別別別——”

沈菡初急急忙忙的擺手,在意識到她看不見後驟然停止動作,擺也不是,收也不是的幹僵在半空中,如同對理由的難以啓齒:

“——千萬別,那麽好的東西,可別被我糟蹋了,我怕……”

怕她弟弟摔壞,怕她媽媽扔掉,怕她爸爸以此指責她不務正業,一天就知道亂花錢買些毫無用處的東西。

也怕。

她根本不配得到那麽好的東西。

“……算了,”她僵在半空中的手臂慢慢縮回,抿了抿幹澀的嘴唇,腔低調落道,“還是等我以後自己掙了錢,能自己租房子住的時候再買吧。”

屠杳大致也能猜到她隐下的後半句話語,沒再多延續這個話題。

換了一個:

“馬上就高二上半學期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應該是要分文理班的吧?”

“想好學文還是學理了嗎?”

“沒有,”她搖搖頭,雙手緊緊攥于大腿之上,“我想學理,但是我的物理化學成績都很差,想考好的大學肯定要花不少錢補課,還不如學文,只要努力背一背就好了。”

屠杳蹙眉,“你喜歡文科嗎?”

“不喜歡,”她毫不猶豫的否定道,“但是就算我不喜歡也改變不了什麽,只要他們喜歡,他們覺得滿意,就夠了。”

她不像他們,可以有無數條路選擇。

哪怕一條路走不通,也可以換另外一條路繼續走。

她的人生,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決定好了。

小時候要忍讓照顧弟弟,接受義務教育要選擇花錢最少的科目,如果能考上好的、便宜點的大學或許還有機會去讀,如果考不上就出去自己找工作,然後嫁給一個彩禮給的最多的男人,再用她全部的工資和彩禮給弟弟還車子和房子的貸款。

如果好一點,嫁到的男人心疼她,她除了生孩子、做家務以外還能好過一點;

但大部分情況都是嫁給一個根本不心疼她的老公,不僅要承受他的打罵,還要忍受他家裏人的挑剔與指責,只因為他們給了她高價彩禮,所以她活該伺候他們。

一直到老,或許她都沒辦法做一天真正的自己,為自己活一次。

屠杳多少能感同身受她話語中飽含的無奈。

也因此,更想要拉她一把。

“志願是你自己填,人生也是你自己的,與其選擇沒有百分百把握的不喜歡的事情,那為什麽不選自己喜歡的事情,然後用熱愛去拼搏一把呢?”

“因為熱愛真的抵不了萬難,”

沈菡初垂頭,一截白皙而脆弱的脖頸暴露在風中,微微嘆氣,“現實永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殘酷許多,許多許多。”

其實她在碰到她們之前就已經認命了。

她覺得人嘛,這輩子最差也不過就是死掉,沒有什麽比這個更可怕了,只要還活着,就已經是上天眷顧。

所以哪怕被欺負,所以哪怕被虧待,她咬咬牙也是可以熬的過去的。

但是在遇到她們之後,她便不願意再信命了。

一邊是想要負隅頑抗的靈魂,一邊是備受指使折磨的□□,一邊是恨不得早日掙脫束縛的精神,一邊是無能為力的現狀,令她整日痛苦不堪。

已經感受過屠杳的友情,秦決的愛情,靳硯北的尊重,再讓她猛然間全都失去,重新回到之前那種暗無天日的生活中,那她根本就無法接受。

如果那一天一定要到來,那麽她寧願一死了之。

“小菡萏——”

“——喏,”沈菡初無可奈何的諷笑了笑,從制服外套口袋中掏出一塊大白兔奶糖,向後伸手臂遞給她,“我沒關系的杳杳,你別擔心我,吃顆糖吧,誰知道以後會怎麽樣呢?”

屠杳欲言又止,側頭去接她的糖。

她向後伸出的手腕有些脫離袖口,露出一截細到好似一折就能斷掉的手腕來。

白到病态的膚色稍微增添一點異樣都顯得格外紮眼,屠杳不太确定的多看了兩眼,想要看清楚隐藏在她袖口下隐隐約約的多重紅色痕跡到底是什麽。

還沒等看清,沈菡初便急匆匆的收回了手。

與此同時。

原先在角落裏抽煙的女生們不知道什麽時候也站到了高臺旁,居高臨下的互相提醒着——

“欸,你看,底下那是不是靳硯北?”

“是吧,我覺得像他。”

“你們戴眼鏡了沒,借我用用,我沒戴美瞳什麽都看不清。”

“我戴了也看不清。”

“……”

零零散散的話語順着微風傳遞到屠杳另一只沒有塞耳機的耳朵裏,令她不自覺的向她們所讨論的地方俯瞰。

只一眼。

她就認出。

底下正和趙傾一起朝校門口走的男生。

是靳硯北。

連忙手撐高臺跳下。

跑下樓去追。

作者有話說:

抑郁症描述來自于我自己的經歷,不一定對,有錯誤歡迎指正。

不是雌競,只是單純背後說壞話,怎麽說,我不想寫雌競,也不想寫這些比較髒的事情,但是現實本身就挺髒的,如果我刻意全寫好的話未免太童話了,沒看頭。

感謝歌曲出席:《Goodbye》 Dia

小鬼們,別瞎往天臺坐,更不能尋死,聽到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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