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舊夢、你真的想讓我走嗎?
第96章 舊夢、你真的想讓我走嗎?
身後風雨未歇, 江霁初剛一進別墅大門就掙紮着想從謝寄懷抱中下來,都到住處了,再抱着多不像話。
可謝寄只笑着将他摟得更緊:“別亂動。”
江霁初:“我自己能走。”
謝寄:“你還能單殺boss呢。”
江霁初不說話了。
他知道謝寄在說他剛才沖上去跟boss硬剛的事。
他被謝寄放在床上, 又看着謝寄撈過兩條毛巾, 一條搭在自己肩上,一條扔到他頭頂, 順便拽過醫療箱想給他處理傷口。
他忽地按住謝寄:“你也受傷了。”
謝寄臉上被碎石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痕, 被水泡又被雨沖,此刻已經有些泛白。
謝寄應該是不怎麽在意的,不過一道血痕,出去後回到主城區,眨眼的功夫連疤都不留,可當着他的面還是妥協道:“凡事要分個輕重緩急, 先給你包紮, 好嗎?”
關卡是精神攻擊的類型, 他恢複沒謝寄那麽快,到現在還有點暈乎, 下意識回答:“你重要。”
話音一落地, 他就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 小心翼翼去觑謝寄臉色。
果然,謝寄一巴掌将他的手拍開:“霁初,你也很重要。”
不論江霁初此刻心裏想的是什麽, 他都知道不能忤逆謝寄,只聽話地點點頭。
謝寄找出酒精先給他腿上的傷口消毒:“你可以再相信我一點。”
江霁初略有些急切地反駁:“我相信你的。”
謝寄:“那你剛才為什麽急着沖出去?”
江霁初:“它要殺你。”
謝寄:“你覺得我會輕易被它殺掉?”
江霁初又搖搖頭:“……我只是沒有忍住。”
謝寄頗為搞怪地拽住江霁初頭頂毛巾兩邊, 上下拉了拉:“我很高興你這麽在意我, 但我也希望你可以在意一些你自己, 你是我的男朋友, 不是我的附庸,明白嗎?”
江霁初其實不太明白。
他沒覺得自己人生有什麽意義,生下來沒多久父親失蹤,母親也不要他,滿世界去找父親。
九歲那年,為了讓母親去治病,他告知了母親父親的死訊,結果母親選擇殉情。
他又一個人孤獨地活了十年,幹幹淨淨,渾渾噩噩。
他不想死,卻也沒弄明白為什麽活。
随後上天又跟他開玩笑,他檢測出和母親一樣的癌症,也因此進入祭壇。
哪怕成天在生死之間游走,他的情緒也沒太大波動,奮力抵抗只因為自己是個人。
直到他遇見謝寄。
自那之後,他最先明白的是死亡的意義。
如果終須一死,那他寧願是替謝寄擋下什麽,也算死的有價值。
可謝寄察覺了他的心思,掰碎了來教他活着的意義。
謝寄願意教,他就願意學。
他應了聲,乖乖任由謝寄撩起他的上衣,他腰上也有一處傷口。
下一秒門被從外面推開,殷霖穿着條被劃爛的紅色長裙快步進來:“你們沒事……”
原本的話都噎了回去,殷霖痛心疾首道:“謝寄!你就是這麽給人當哥的嗎!當哥當到床上去了!能不能注意點影響,我們還在祭壇!還在祭壇!女王和五個boss都能看到!”
思悠從殷霖背後探出頭,響亮的“哇哦”了一聲,然後拉着殷霖往外走:“你個單身狗就不要對小情侶羨慕嫉妒恨啦,走走走,晚飯咱們三姐妹吃。”
她說到一半又拐回來:“謝總!霁初受傷了,你悠着點啊!”
殷霖:“誰跟你是姐妹!不是為了騙boss誰願意穿裙子啊!”
思悠:“哎呀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嘛!”
謝寄額上青筋直蹦:“殷霖下次能不能換副度數對的美瞳,還有思悠,我是在給江霁初處理傷口!”
畫面寧靜溫馨,如果能永遠停在這一刻就好了……
然而世事總是不遂人願。
空間在下一刻扭曲,明亮祥和的別墅化為焦土,剛剛還有說有笑的隊友一個個躺在血泊中。
有的人死了,有的人不如死了。
他抱着呼吸微弱的謝寄,止不住顫抖。
“做出選擇吧,江霁初。”他聽到一道幽遠缥缈的女聲。
他恐懼、厭惡、怨恨,不舍。
卻珍重地将謝寄放到地上,繼而拔出長刀沖向還站着的boss,一往無前。
“江霁初,遲早有一天,你會喜歡它……”
所有負面情緒在他身上堆疊,扯着他在泥沼中越陷越深,直到将他整個人吞沒,得不到一絲空氣。
……
“霁初,醒醒,江霁初!”
江霁初從夢中驚醒,卧室只開了盞小燈,夢中才能見到的人跨越時間、跨越生與死重新來到他面前,他們甚至和當初離得一樣近。
夢中情緒太過濃烈,致使他沒能第一時間清醒,揉着眼問道:“怎麽了?”
而謝寄沒有回答,神情卻略有些嚴肅。
他順着謝寄的目光看去。
被子已經被掀開,他睡前換的睡褲成了幾塊破布條,而他的雙腿,也不知何時變成了尾巴。
那是一條泛着藍光的魚尾,如果放在魚身上會顯得很漂亮,可江霁初是個人,畫面就顯得非常詭異。
思悠說的疼痛開始了。
他尚未從夢中清醒,怪異的魚尾又像一擊重錘迎頭将他砸回混沌。
體內詛咒和異化對抗的無比激烈,心裏又對謝寄發現他魚尾這件事莫大惶恐着。
不能給謝寄看到。
誰看到都無所謂,除了謝寄。
“不要看!”江霁初本能地扯過被子,他不只想蓋住魚尾,甚至想蓋住整個自己。
“別激動。”謝寄扶住江霁初,對方卻劇烈掙紮,一把将他推開。
謝寄知道江霁初有多能忍,可現在江霁初身體卻忍不住蜷縮,拳頭緊緊攥着,裸露在外的皮膚布滿薄汗,嗓子溢出再也壓制不住的□□。
是詛咒在吞噬異化……
他想去握住江霁初的手,可江霁初卻叫道:“出去!”
江霁初再次推開謝寄,因用力過猛,自己也掉到床下,發出沉重的悶響。
他太疼了,被“殺”砍在後背疼痛是寒冰在經脈間游走,詛咒吞噬異化則是要燒幹他每一滴血。
原來夢中砍在身上的刀劍是在提示他現實中在經歷什麽。
這個念頭只極為短促地在江霁初腦海中閃過,下一秒又被疼痛淹沒。
江霁初像極瀕死,魚尾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将瓷質地板砸得四分五裂。
室內光線黯淡,每一塊地板都晦暗地映着無處不在的紅色裝飾,飛濺的碎片劃過江霁初手臂,帶出一串血珠,成為最鮮豔的顏色。
江霁初下意識想用攥緊的拳頭砸向地板,還沒落地就被謝寄穩穩抓住。
謝寄将江霁初從地上撈起來強行抱在懷裏:“二十分鐘,再忍一忍。”
江霁初疼得幾欲嘔吐,還不忘想從懷抱裏往外鑽:“你出去!謝寄,別看我!”
謝寄記得,高塔關卡時江霁初就展露出對怪物偏激的厭惡,現在自己長出魚尾,他非但沒有作為“同類”對物種寬恕,厭惡還轉移到自己身上,甚至比以往更甚。
江霁初看上去冷傲,卻會在某個慌神的瞬間透露出融入骨髓的自卑。
大概是過去的十九年從未得到過珍惜,以至于遇見點事就患得患失。
可其實江霁初認知裏天大的事,對謝寄而言都沒什麽不能接受,別說異化明天就會恢複,就算江霁初真變成怪物,他也不會嫌棄。
他死死抱着江霁初,寬慰道:“沒事的,別害怕,不難看。”
江霁初聽什麽都像隔着一層厚玻璃,他知道謝寄肯定是在安慰他,可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謝寄:“別碰我!”
謝寄在魚尾上拍了拍。
江霁初腰細,魚尾與身體結合的十分融洽,還在顫抖的尾巴鱗片并不黏膩,映襯着紅紅藍藍的光,甚至帶有幾分矜貴。
他一手在江霁初胸前幫忙順氣,一手輕撫着魚尾:“馬上就過去了,再忍一忍,等到了第七層,我找‘殺’給你報仇。”
謝寄盡可能轉移着江霁初的注意力,他能感受到江霁初拼命的克制,可詛咒和異化吞噬帶來的疼痛前所未有,二人周遭的一切都被江霁初乒乒乓乓撞到地上。
這是他們經歷過最漫長的二十分鐘,等江霁初的掙紮逐漸微弱,周遭已滿是狼藉。
地板被魚尾拍碎好幾塊,臺燈的玻璃罩和水杯也爛的滿地都是,江霁初還打翻一瓶墨水,深藍色的液體浸透了謝寄褲腳。
二人都粗喘着氣,謝寄把江霁初抱起來放回床上,找了條毛巾幫忙擦汗。
江霁初本能地躲開,虛弱道:“謝寄,你出去吧。”
今晚他實在是太難看了。
謝寄該活在花團錦簇的大好人間,一身運動裝于晨光中慢跑,或者西裝筆挺地跟下屬開會,晚上回到家跟父母弟妹融洽地吃頓飯,看幾頁書後進入夢想,等待開始新的一日。
他這樣見不得光的東西,則該在土裏腐爛、在空中焚成灰燼,而不是髒了謝寄的眼。
謝寄站在滿地狼藉之間,手裏還拿着剛找出來的幹淨毛巾。
他沒想到兵荒馬亂的二十分鐘後,江霁初竟還讓他走。
好像他們經歷的種種都是假的,他一次次開導、一次次想幫江霁初過得更好都是無用功,哪怕他用盡辦法,都沒辦法從江霁初心上撬開一寸口子。
謝寄低聲開口:“你真的想讓我走嗎?”
江霁初蒼白的指節攥着身下床單:“等明天,明天我就恢複了。”
謝寄沉默半晌,轉身離開了房間。
房門發出些許撞擊聲,江霁初吐出口濁氣,手腕戴着的金屬表落在皮膚上,這麽一點重量都要壓得他不堪負荷。
他用盡全力将手臂擡到面前,側臉和表面相貼。
他怎麽會不想謝寄陪在身邊。
謝寄再不走,他就要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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