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第二十七章

最終,蘇晏禮還是把陸嘉送到了小區樓下。

車子停穩後,他正要解安全帶,陸嘉忽然身體往後一仰,像只受驚的兔子瞪大雙眼,滿臉戒備。

“已經進小區了。”她只差在胸口比個叉叉,“這個點很多鄰居出來散步的。”

蘇晏禮看笑,單手托住她臉頰,用掌心輕柔地蹭她皮膚。

“我只是想下車幫你開門,你以為我要幹什麽?”

陸嘉臉頰瞬間發燙,片晌,視線閃爍着,讷讷哦了聲。

蘇晏禮只看着她,她嫣紅的雙唇似還泛着潮氣,剛才她唇齒間的滋味又在他心頭翻湧。

他眸光暗了暗,若無其事從她臉頰收回手。

陸嘉也回過神來,忙說:“不用幫我開門了,我自己來就好。”

說着,她已經轉身打開車門,利落下了車。

跟他道完再見,她才關上門,轉身進了樓道。

不過,她并沒有立刻上樓,而是躲在樓道牆後往外偷看。

過了會,引擎聲重新響起,車燈慢悠悠從牆上滑過。片刻,陸嘉探出半個身子,目送尾燈消失在夜色裏,這才旋身,彎着唇角踏上樓梯。

到家門口時,她又想起些什麽,忙從包裏拿出小妝鏡和口紅,将蘇晏禮吃掉的那些色彩重新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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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認看不出異常後,她才若無其事地開門進去。

正在玄關換鞋,媽媽已經三步并作兩步從客廳沖過來,問她蘇母給的紅包在哪,包了多少。

陸嘉深吸氣,從包裏取出紅包給她看。

陸母邊拆邊喜氣洋洋道:“我看她拿出來時就特別厚……天!不是錢,這這……這是套房子啊!”

媽媽拿着裏頭的紙質文件,喜氣徹底轉為驚愕。

陸父聞訊丢下手機,從卧室沖出來,短視頻噪音仍在卧室繼續。

“什麽房子?”他紅光滿面,一把奪過妻子手中資料端詳起來,“蘇家直接送了套房子?!……喲,還是市中心大平層!這下發達了!”

他抓抓發量稀疏的頭頂,興奮轉圈踱步,嘴裏還碎碎念:“我早看這套破房子不順眼了……樓下老趙還天天嘲笑我生女兒沒用,他兒子才沒用!我一分不出換來一套大房子還有五百萬彩禮,嘿!”

陸母醒過神,忙從丈夫手中搶回合同文件,小心翼翼收好,重新交回陸嘉手中。

“蘇家送的房子彩禮首飾,你一樣不許動,都是嘉嘉的。”她繃起臉警告丈夫。

陸父一怔,不滿道:“女兒都是我的,她的東西怎麽就不是我的!”

陸母咬牙切齒:“在蘇家時,你說過一句給女兒掙好處的話嗎,跟個死人一樣一聲不吭,現在倒是跳出來搶女兒的東西了,你要不要臉啊!”

陸父也氣得血壓上升,漲紅了臉:“這女兒不是我養大的?!”

“你養大個屁!從小到大,你供她多少吃多少穿了?大學還是她自己勤工儉學念下來的,你也就是沒餓死她而已!”

陸父心虛加理虧,下意識想要大吼大叫。可轉念一想,現在女兒不一樣了,他還是得留着情分,多拍拍女兒馬屁。

于是,他忍了忍氣,撂下句“行行行,你罵你罵,我早知道你嫌我窮,攢了一輩子怨氣”,然後扭頭回了卧室。

眼看父母在自己面前上演了一場鬧劇,陸嘉忽然就從蘇晏禮給她制造的粉色幻夢中醒了過來。

她說不清這會什麽心情,只覺胸口悶悶墜墜,難受得她眼眶發脹發熱。

陸母恨恨看丈夫走進卧室,這才回頭看向自己女兒。

見她神色不對,陸母也心頭一酸,拉着陸嘉進了她的小房間,這才低聲叮囑:“嘉嘉,蘇家給你的這些東西,你都要自己收好了,別說你爸,今後哪怕晏禮問你拿,你都不要拿給他,明白嗎?”

陸嘉微滞,想說些什麽,最終卻一個字都沒說,只無聲點了點頭。

陸母自然看出女兒的欲言又止,握着她的手繼續說道:“別怪媽媽勢利精明,咱們家你也看到了,你嫁給晏禮後,娘家是靠不上了,只能靠你自己還有晏禮的良心。你現在手上這些東西,全是将來萬一……”

她眼眶忽然一紅,頓了兩秒,才接着說下去,“總之是你自己防身的,也是你将來做人做事的底氣。”

陸嘉深吸口氣,忍住了泣意:“我知道了,媽媽。”

陸母點點頭,又無聲望了女兒一會,這才轉身出去了。

陸嘉關上房門,将自己仰面甩到小床上,揪過粉紅豹抱在懷裏,眼淚這才順着眼角流下。

她當然相信這世上有童話般矢志不渝的愛情,可媽媽的話也提醒了她,這樣的愛情真的會發生在她身上嗎?

她即将面對的婚後生活究竟會是什麽樣?

她和蘇晏禮真的會一輩子在一起嗎?

一輩子,好漫長又好短暫的一個詞啊。

當然,再怎麽傷春悲秋,生活還是要繼續往前走。

接下來到國慶的兩個多月時間裏,兩邊媽媽先找大師算了日子,叫陸嘉和蘇晏禮領了證。

之後,陸嘉便專心于處理客戶在她辭職後下給她的第一份訂單,蘇晏禮也照舊忙碌于集團事務。只不過,兩人會時不時地碰頭,一起去拍婚紗照,參加婚禮彩排之類。

也有核心圈子裏的親戚朋友提前送來賀禮,這些人情往來,都要陸嘉與蘇晏禮以夫妻名義共同回應答謝。

陸嘉算是切身體會到了之前蘇晏禮對她說的那句“等我們結完婚,你也是大人了”。

她必須承認,這段日子下來,她待人接物的水平比之前提高許多。

當然,她也忙到累到完全沒時間胡思亂想,更沒精力為未知的将來焦慮傷感。

婚禮就定在十月二號。

應陸嘉要求,這場婚禮并未像當初陶晚婷那樣隆重冗雜,更沒有邀請各路媒體記者,就連見證婚禮的賓客,也被要求不能拍照錄像,更不允許有現場照片視頻傳至網上。

婚禮在酒店舉行,蘇晏禮則從父母家出發,去陸嘉家裏接親。

當天一早,以周十安為首的伴郎團便在蘇家集結,更有蘇家親眷簇擁着蘇父蘇母道喜,等着新郎出發後,再去酒店與其他賓客彙合。

吉時之前,另外五位伴郎在樓下與蘇家親戚們寒暄,周十安被長輩們趁機催婚催煩了,便來到蘇晏禮房間躲清靜。

兩位妝造老師正好結束工作,拎着工具箱出去。

周十安與他們擦肩而過,啧聲不斷地在外間沙發上坐了下來。

蘇晏禮好笑,從全身鏡前走過來時,順便踢了他一腳:“早上吃太鹹了?啧什麽啧。”

周十安拍拍褲腳上并不存在的腳印,仰頭看向好友,笑道:“平時你就是我們這群發小裏最帥的,今天幹脆就直接把我們秒成渣了。剛謝仲琦還跟我說,想在伴娘裏找個女朋友,這還找什麽,有你在誰看得到他啊!”

大喜日子,蘇晏禮心情好,但聞言還是警告發小:“兩個伴娘都是嘉嘉最重要的朋友,你們都給我老實點,別冒犯了人家。”

周十安一疊聲的“喲喲喲~”:“護着自己老婆就算了,連老婆身邊的人都護上了。”他笑着吐槽,“诶,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還是個戀愛腦。”

蘇晏禮坐下來,從茶幾的零食盒裏撿了塊巧克力丢給好友,笑道:“吃你的,少說點話。”

周十安把巧克力丢回去:“最近下巴長了好多痘,醫生讓我忌甜食。”

說着,他又朝蘇晏禮傾身,将下巴伸給他看,“你幫我瞧瞧,今天這痘嚴不嚴重,會不會影響我英俊神武的形象?”

蘇晏禮有被惡心到,嫌棄地伸腳踢他:“滾,自己去裏頭照鏡子。”

于是,周十安麻溜地起身,真的去浴室照鏡子了。

蘇晏禮哭笑不得,獨自看了會手機,陸嘉正在微信上跟他說自己好緊張。

他笑着安撫了幾句,忽然聽見洞開的房門被人輕叩幾下。

他擡頭,只見陶晚婷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小舅舅,能和你說幾句話嗎?”

蘇晏禮眉心幾不可察地輕蹙一下,随即若無其事展臂,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她在對面單人沙發落座。

陶晚婷走進來,卻沒坐下,只嘲諷地掀掀唇角,開門見山:“小舅舅,你好謀算啊。”

蘇晏禮閑适翹起長腿,擡頭看向她。

雖然陶晚婷站位上占了高度優勢,甚至頗有些氣勢洶洶質問的意味,可還是明顯被蘇晏禮不鹹不淡的姿态壓制。相比之下,她更像在獵人面前做無謂掙紮的獵物。

蘇晏禮勾唇淡笑一下,語氣格外平靜:“晚晚,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說什麽。”

陶晚婷憤怒攥拳,眼睛幾乎能噴出火來:“你早從去年在我媽生日宴見到陸嘉,就在謀劃今天了吧?你知道陸嘉喜歡張致遠,所以故意慫恿我去追張致遠,這樣你就能趁虛而入了,不是嗎?”

自七月份,陸嘉第一次被蘇晏禮正式帶到蘇父蘇母面前,陶晚婷還覺得是陸嘉耍了什麽心機。

可仔細想想,雖然她讨厭陸嘉,但也知道以陸嘉那點戀愛商,根本幹不了攀附男人的事。

直到當時在偏廳看長輩們打麻将,她聽到外婆提了句,她與張致遠結婚,少不了最開始蘇晏禮的鼓勵。

當時她只覺得有什麽細節隐約被她抓住了,但也沒太在意。

而随着時間推移,她看着陸嘉不時在朋友圈發些與蘇晏禮約會的日常,都是些奶茶蛋糕電影票之類,而她這位從不在朋友圈發動态甚至點贊評論的小舅舅,竟會點贊陸嘉每一條狀态,她就覺得自己要氣瘋了。

她一邊暗自嘲笑陸嘉嫁給她小舅舅,得到的也不過這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還在那當寶貝發在朋友圈;

一邊她又暗恨張致遠滿腦子他的事業,結婚之後的每次約會,都是由她主動安排,就連拍發到朋友圈炫耀的照片,他也跟個沒感情的工具一樣,絲毫感受不到與她一樣的興奮,更別說給她點贊。

雖然蘇明禮一家始終被蘇晏禮壓一頭,但真論起來,陶晚婷作為蘇家的第一個孫輩,從小到大也确實沒受過委屈。

所以,她越想越懊惱,越想越氣憤。

而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她前兩天聽父母聊天,才得知陸嘉跟她小舅舅結婚,外公外婆以及她這位小舅舅給了陸嘉多少資産。

她真的快要炸了!

如果當初沒有蘇晏禮有意無意的那句“愛情是勇敢者的游戲”,沒有他當時“不經意”的利害分析;如果不是蘇晏禮去年除夕說那句“既然兩情相悅就早點把事情辦了,免得有變數”,她根本不會頭腦一熱,急匆匆拿下張致遠。

說不定,她這會找了圈子裏的高門大戶。

說不定,現在跟張致遠在一起的是陸嘉;過着要為他事業輸血,要遷就他的工作時間,連各種儀式感都要自己去讨去要的人,是陸嘉。

可是,現實卻完全與她想象的相反。

她死死盯着眼前這個罪魁禍首,這個害她婚姻不幸、人生不幸的小舅舅。

蘇晏禮卻似沒接收到她的怨恨,只淡然挑唇:“晚晚,我明确說過讓你去追張致遠的話麽?”

他微擡胳膊,側身靠在了沙發扶手上,不疾不徐,“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念在你媽媽的情分,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你以這種态度,對我說這樣的話,你早就被我起訴了。”

陶晚婷一怔,他輕描淡寫的姿态,卻駁得她說不出話來,可心裏的怒火卻燒得更旺了。

她幾乎咬牙切齒:“你就不怕我把你做的這些事都告訴陸嘉嗎?”

蘇晏禮目光驟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陶晚婷察覺他姿态有所變化,解氣地笑道:“你不讓我好過,那大家就都別好過了。”

蘇晏禮頓了一秒,眸中冷芒收斂。

片刻,他小幅度歪了下頭,輕笑出聲:“晚晚,你結婚這麽久,還不知道夫妻是一體的麽?你對陸嘉說這些有的沒的,先不說她信不信,就算她信了,又能怎樣?我是她丈夫,是她人生中最親密的人,你是什麽?”

陶晚婷點着頭:“對,我現在對她來說,什麽都不是。但你也別忘了,陸嘉有多純粹,愛就愛恨就恨,受不了一點欺騙一點不純潔。”

蘇晏禮極輕地從鼻腔沉出一口氣,下颌緊了緊。

片刻,他臉上笑容卻更盛,只不過笑意未達眼底。

“晚晚,看來你一點不考慮你的父母了,對嗎?”

陶晚婷呼吸一滞,臉上血色褪去。

蘇晏禮微微歪着身體坐着,十指虛虛編織在一起,勾唇道:“你不為自己考慮,總要為你的父母考慮。或者你再想想,如果你們一家沒了蘇家作依傍,別說那些含着金湯匙的大少爺,就連張致遠,你都未必能抓住。”

陶晚婷下唇輕顫,視線開始虛弱游移。

蘇晏禮像是誠心為她出謀劃策,慢條斯理道:“晚晚,你年輕氣盛我能理解,但有的事該你管,有的事不該你插手,這是門學問,回家好好跟你媽媽學一學。有時間有精力,就幫張致遠拼一拼事業。”

他極輕地呵笑一聲,“人生沒有那麽多後悔藥,但有的是轉機,把握住了,你就能扭轉乾坤。”

陶晚婷眼圈通紅,死死咬住下唇,才沒當着蘇晏禮的面哭出聲來。

蘇晏禮默了默,又道:“你爸爸之前那個缺德項目,我确實投不了。但最近在到處籌款的商超企劃,我倒是能略盡綿力。回去跟你爸爸說一聲,叫他別到處找那些不靠譜的組局喝酒了,要是喝壞了身體,我也心疼我的姐姐倒貼錢財還不夠,還要把人搭進去。”

這話落在陶晚婷耳中,說不出的嘲諷意味。

她整張臉都火辣辣的,她恨極了小舅舅的傲慢,卻也的确無言以對。

尤其是現下,她聽出了他的恩威并施。她心裏清楚,這筆投資是用來讓她忘掉自己與張致遠、他和陸嘉,這兩場婚禮的真相的。

陶晚婷深吸氣,最終扯出了一個比鬼還難看的笑臉。

“謝謝小舅舅,我會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我爸的。”

她嗓音粗啞,一字一句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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