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分離焦慮

分離焦慮

楚知意第二天醒得很早。

到了回家前夕，他的心情倒很平靜，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形容一下的話，大概是事實已定的無聊感。

不過他很快變得開心了一點，因為盛野給他準備的早餐裏有一杯芒果汁。

他要帶回家的東西很少——畫畫的平板、手機充電線、劇本，還有一些貼身衣物。

很簡單的行李，他不需要回家太久，自然也不需要帶太多。

收拾好東西時，他的手機裏多了兩條短信，一則是許子悠發來的，說想和他見一面，二則是宋羽煙派的司機，發的是接他回家的時間，下午四點。

盛野說，可以先去見見許子悠，反正時間很寬裕。

楚知意也是這樣想的。

“那我出去喽。”他踮起腳摟住盛野的脖子，“你要回家嗎？盛野。”

盛野俯身，輕輕拉下他衛衣的領子，在他鎖骨處吮咬出一個豔豔的紅印，“我還沒決定，寶寶。如果不回家的話，可以在這裏住嗎？”

“可以。”他抱住盛野的腦袋，“你本來就是一直在這住的啊，備用鑰匙我留給你了是不是，你還可以在鎖裏錄上自己的指紋，這樣如果你忘記帶鑰匙的話，回來也會很方便。”

往常的話，楚知意不會對一個問題做出這樣長的回答。

他在進行某種安撫。

安撫盛野的情緒。

——從他決定回家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意識到了盛野在焦躁，或許還有擔憂害怕？是害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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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辨不清。

有點像患有分離焦慮症的小狗，不僅沒有辦法忍受分離，還會時時擔心主人是不是将他抛棄。

但也只是有點像。

盛野隐晦且克制。

即便如此，他也産生了類似于憐愛的心情，不想回家的念頭開始蠢蠢欲動占據主導。

“你可以給我打視頻電話，或者發微信消息。”楚知意按下心裏的想法，“就算是在和爸媽吃飯，我也會偷偷給你回消息的。”

“這麽好，我的鵲鵲。”

“當然了。”

就和網絡上很多萌寵視頻一樣，獨留在家的小狗會對着空氣喊叫，試圖呼喚它的主人回家。而主人則會通過家庭監控跟小狗說說話，讓小狗不要那麽孤獨地窩在門邊。

盛野需要他的時候，他也應該回應盛野。

他為什麽沒有給家裏安裝一個監控？

這樣的話，他就會知道盛野在做什麽，是在家還是外出。

或許還能更輕易地看出盛野在想什麽。

……只是這種行為，會不會有點不好呢？

“如果鵲鵲不想在那裏待了，也可以給我發消息，我去接鵲鵲，好不好？”

“随時嗎？”

“随時。”

楚知意歪歪頭笑了，在盛野下巴上親了下，“我記住喽。”

楚知意和許子悠約在一家咖啡廳見面。

許子悠是個很清秀的男人，單看外表的話還有些柔弱的氣質，換上休閑服就可以僞裝成剛進入社會的學生。

不過他的眼神很容易出賣他，那是雙堅毅沉穩的眼睛，很容易讓人想起靠譜兩個字。

事實上，也确實如此。

楚知意記得楚嘉言說過，許子悠不僅能力過硬，還修過心理方面的課程，很會與人相處。

楚嘉言請來教他的老師，就是許子悠選的。那段時間他什麽也記不得什麽都不會做，心裏充滿未知和空白，是那些靠譜的老師幫了他很大的忙。

“小少爺。”許子悠喚他，“我幫您點了杯焦糖瑪奇朵。”

“謝謝。”楚知意坐在他對面，“嘉言說，你來黎城視察分公司，我以為你會有些忙。”

許子悠來黎城的第一件事不是工作，而是來見他，倒真讓他有些意外。

“我會在黎城待一段時間。”許子悠的笑溫和平淡，“公司的事，不是很着急。”

“那你見我，是有什麽事要告訴我嗎？”

“小楚總說，讓我和您一起回家，順便慰問楚總和夫人。”許子悠并不拐彎抹角，“今天楚總和夫人的飛機會落地黎城，小楚總猜測，夫人大概會讓您提前回家。”

“嗯。”

“所以，我也需要和您一起回去。”

楚知意喝了口咖啡杯裏的液體，神色如常，“我還以為你只是中秋節和我一起回家，原來是我想錯了。”

許子悠颔首。

“你不會是嘉言派來監視我的吧。”楚知意開玩笑般問。

許子悠也當真沒反駁，“醫生說，您的腦袋不能經受刺激。我跟在您身邊，會好一些。”

許子悠這話，好像他家裏有什麽魔鬼會随時刺激到他一樣。

他不太生氣，只是有點不解。

如果真的生氣，大概也是這不解帶來的，就好像許子悠和楚嘉言都知道什麽秘密，卻一直瞞着他。

可如果瞞着他的事情真的會刺激到他，那他們瞞着也情有可原。

真令人矛盾。

“您來黎城後，還和往常一樣，會經常頭痛嗎？”許子悠問。

楚知意搖搖頭，回憶着說：“沒有了，只疼過幾次，很少。”

“看來小楚總讓您來黎城度假的決定很是正确。”

“嗯，這個城市還不錯。”

他對這裏有種親切感，最重要的是，他遇到了盛野。

許子悠笑笑，“那我也多待一段時間吧，體驗體驗這裏的風土人情。”

“你應該不會失望的。”楚知意說。

司機準點來到了楚知意所在的咖啡廳，在見到許子悠時，他顯然有些驚訝。

許子悠只說，和楚知意一起回楚宅，是楚董的意思。

搬出爺爺來确實很好用，司機沉默地請許子悠上了車，帶着他們一同駛向目的地。

按正常的時間安排，楚知意會和他的爸爸媽媽在同一時間到家，但是這中間出了點小意外——楚昊廷和宋羽煙的飛機晚點了。

于是楚知意先一步到達。

他第一次，來到這個家。

有種很淡的熟悉感。

宋羽煙說過，他和楚嘉言放假時，總會來這裏小住。

保姆領着他到了三樓的一個房間，說這裏是他的卧室。

許子悠住在他旁邊的一個小客房裏。保姆本來準備将許子悠安排到一樓住，許子悠拒絕了，還說自己是他的醫生，住在他身邊會方便些。

保姆見他沒意見，也只好如此。

“你撒謊的時候，很手到拈來。”保姆走後，楚知意開口道。

“撒謊未必是壞事。”許子悠說，“何況，我也确實懂一些精神治療，小楚總原本是準備聘我當您的私人心理醫生。”

“是麽？你拒絕了嗎？”

“嗯，我不會只為一個人服務，何況您并沒有什麽嚴重的心理問題。”

“哥哥覺得我需要。”

“他只是對您有些過度保護，您失憶後，狀态一直不太好。”

楚知意點頭，“我接受你的說法。”

許子悠笑笑，“您要不要先去卧室休息一會兒，等楚總和夫人回來，我會叫您。”

“好。”

楚知意轉身進了卧室。

裏面收拾得很幹淨，以溫暖的木質為裝修主調，沒有什麽生活過的痕跡。

他躺到冰冷的床上，腦子裏胡亂飄着無關緊要的小思索。

這間卧室裏床品的顏色太淡了，雖然淡得不難看，可色調偏冷，在整體中稍顯突兀。

他以前喜歡的是這種裝修風格嗎？看起來好像有些普通。

如果由現在的他來設計的話，他想他會設計得童話一些，最好有豐富的彩色和真實的花朵。

要不要安裝一條滑梯呢？

盛野給他講的故事裏，有個住在雲朵上的小女孩就給自己打造了一條滑梯。

旋轉形的，可以直接從雲朵滑到草地上。

他還沒有玩過滑梯呢……一定會很好玩吧。

盛野今天會不會給他講故事呢？

他好想盛野……

【pica：我突然想起來，我沒有玩過滑梯】

信號有些差，他給盛野的微信消息一直在轉圈圈。

“咚咚——”

楚知意放下手機，坐起身理了理微亂的頭發。他打開門，許子悠正站在門邊等他。

走下樓梯時，他看到了許久沒見的爸媽。

“爸爸，媽媽。”他依次喚人。

“知意。”宋羽煙的神色原本淡極了，可在看到他後又綻放出某種璀璨的笑意來，“來媽媽這，媽媽很久沒見你了。”

楚知意走到她身邊，他以為宋羽煙會和她擁抱，不過好像是他想多了，宋羽煙站在原地一動都沒有動，只微笑地看他，連嘴角的弧度都不怎麽變化。

他的媽媽身材纖細，面容姣好，皮膚白皙，有種細雪般的清冷，是個毋庸置疑的美人。

盛野也漂亮，不過盛野的漂亮張揚鋒利，直攝人心。

楚嘉言說，媽媽年輕的時候是古典舞舞者，體态輕盈，眉眼傳神。其實依楚知意看，媽媽現在的樣子也沒有什麽改變，只是她的眼神裏沒有再傳達什麽東西了。

也或許是她把想傳達的東西隐藏起來了。

盛野也時常沒有情緒，不過是假象。盛野每次看向他時，眼睛裏的情感都生動得無可比拟。

雖然盛野會隐藏，但他總能發現。

真神奇。

“是不是等了很久。”宋羽煙的臉上又出現憐惜，“我們先吃飯吧，好嗎？媽媽讓人做了你喜歡吃的炖鴨，還有抹茶蛋糕。”

不知道為什麽，楚知意忽然有些想笑。

沒什麽諷刺或好笑之類的含義，只是單純想笑，因為這是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兩種食物，讓他生出了點奇妙的錯位感。

他認真地告訴宋羽煙：“可是媽媽，我現在不喜歡吃炖鴨，也不喜歡吃抹茶蛋糕。”

他喜歡的是牛肉和蝦肉。

還有芒果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