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墜樓

墜樓

“你有收到請柬嗎？盛野。”回家之後，楚知意躲進房間裏，把要舉辦晚宴的事告訴了盛野。

“沒有，鵲鵲。”盛野的背後是一排乳白色的法式衣櫃，他正彎着唇角，心情很好的模樣。

“盛野，你偷偷進我的衣帽間。”楚知意認出了背景所在。

“嗯。”盛野倒是從容，“買的衣服運回來了，我幫你放進衣櫃裏。”

“這樣啊……”楚知意挑眉，并不太相信，“那我謝謝你，好嗎？”

這是一句很陰陽怪氣的話，偏偏他的語氣又乖又甜，簡直和撒嬌沒什麽區別。

“一句謝謝可不夠。”盛野靠在衣櫃上，“太敷衍了，寶寶。”

“不敷衍，是你要求太高了。”楚知意心情很好地沖盛野做了個鬼臉，“哼哼哼，我在和你說宴會的事呢，不要七彎八拐。”

盛野笑起來，“鵲鵲想讓我去晚宴嗎？”

“你來的話，我會沒有那麽無聊。”

“那我就想辦法去弄一張請柬。”

“沒關系呀，如果你有時間來的話，沒請柬也沒關系，我會去門口親自接你的。”楚知意說，“宴會就在爸爸媽媽的這個房子裏辦，我已經摸清楚側門在哪裏啦，如果到時候你也覺得無聊的話，我們就悄悄跑出去玩。”

在宋羽煙說出為他舉行晚宴之前，他從來沒想過去了解這棟房子，也沒有興趣了解。

畢竟他在三樓的房間裏住幾天就會離開。

可現在不一樣了，晚宴是以他為主角，他必須得摸清哪裏可以清閑地躲人，哪裏又可以不被發現地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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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濟的話，如果客人們想知道廁所在哪，他還可以指一指，不至于兩眼一抹黑，以失憶為理由說不知道。

他不太想讓別人知道他失憶的事。

因此買完東西回來後，他把房子繞了一圈，楚昊廷住的是莊園式別墅，雖然面積比他哥哥的小一點，可也實在不容小觑，他走了半天才把房子的外部小道記住。

至于房子裏面，還有一天時間，可以慢慢摸索。

“為什麽要舉辦晚宴？”盛野似乎看出他不太喜歡交際的場合。

“自從我失憶後，就一直一直地待在M國，一次都沒有回來過，都是哥哥自己回來，處理公司的事，順帶參加這種交際。”楚知意解釋，“媽媽說，好多人都只認得哥哥不認得我，所以準确帶我認認人，等将來接手公司事務的時候會方便很多。”

他皺了皺眉，“我沒打算接手公司什麽的，但是請柬已經發下去了……算了，就當應酬吧……”

“那鵲鵲選好衣服了嗎？”

“選了。”

“什麽樣子的。”

“V家的。”楚知意從V牌官網上找出模特圖發給盛野，“他們家剪裁還不錯，樣子倒是規規矩矩不會出錯。”

反正也不是太重要的場合，他試了試就定了。

“我還沒有見過鵲鵲穿西裝。”盛野的聲音裏有微不可察的嘆息。

“那你……馬上就能看到了……”楚知意莫名生出些後悔的情緒來，他挑衣服的時候該更認真點的……

“一定會很帥氣，我的小王子。”

相處這樣久了，聽到盛野真摯的誇贊，他依舊會有些不好意思。

他捂住攝像頭，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臉蛋，才繼續和盛野說話，“不過我沒有挑下胸針，這兩年的設計款都太規矩了，沒什麽新意，媽媽說讓我從家裏的胸針選一個，我還沒選，到時候随便挑一個好了。”

楚知意随口說着一些流水賬，以此來稍微克制心中奇妙的欣喜。

被盛野誇一下就這樣，未免太沒出息。

明明盛野總是愛誇他，可他竟然沒有一次能免疫。

“盛野，你也要穿得好看一點哦。”他說出句莫名其妙的話來。

“當然了，一定不會給我們家鵲鵲丢臉。”

“嘁。”

“寶寶，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雨，要記得蓋好被子。”

“知道啦，我可不是小孩。”

楚知意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和盛野說着話，直到保姆敲門讓他下去吃晚飯，他才終止了和盛野的視頻。

今天的餐桌上只有他和宋羽煙兩個人。

楚昊廷在公司，許子悠則去了一家醫院，聽說是拜訪他心理學習時的教授。

楚知意不禁想，那個所謂視察分公司的工作不會是楚嘉言诓他的吧，其實許子悠真正的任務是看孩子？

畢竟許子悠自己都說了，楚嘉言總是對他“過度保護”。

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要知道往年來視察分公司的都是一個團隊。

桌上的菜肴依舊口味清淡，他随便挑着順眼的吃，以填飽肚子為準。

好在那些食材新鮮頂級，再難吃也難吃不到哪去。他雖然不習慣這種口味，一頓兩頓倒也能應付。

宋羽煙吃飯時并不說話，也讓他繃着的神經閑适不少。

……除了那天晚上，她沒有再提起過盛野這個名字，哪怕是和他單獨相處的時候。

其實這樣很好。

因為一想起她“陳述”盛野是精神病的那段話，楚知意就沒由來心痛難過，無法纾解。

沒有辦法解決的事情，索性就先不想。

其實他有時候很固執，不會輕易把一些會改變想法的事放在心上，哪怕這些事真的會毒藥般危害到他。

他必須親自品嘗過毒藥才會決定放棄與否。

如果說“精神病”盛野就是毒藥，那麽這毒現在還沒有散發出毒性，不是麽？

既然毒性未知，那麽他根本不必急着逃開。

說不定盛野只會引起一些類似于過敏的紅腫呢？

就像芒果一樣，以前他擔心芒果會輕而易舉奪去他的生命，現在親自嘗過後也不過爾爾。

芒果很好吃呢。

還好沒有錯過。

這天晚上臨睡前，盛野像往常一樣給楚知意講了童話故事，因此楚知意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會兒，連視頻通話是什麽時候挂斷的都不知道。

只是他睡着後無意識把被子蹬開了，夜裏氣溫忽降，他不由自主蜷縮起來，卻依舊被冷醒。

他茫然又不開心地在黑暗中尋找被子，找了很久才找到。

他重新将自己埋進輕盈的羽絨下，嘗試了很久都無法再次入睡。

窗外飄起了細細的雨絲，今晚無月。

真是糟糕透頂，楚知意抱着香囊想，不熟悉的房子，不熟悉的床，不熟悉的人……還遇上了最讨厭的下雨天……

而且，他開始頭疼了。

因為雨聲在變大，一滴接一滴地打在玻璃窗上，密密嘈嘈，沒有終止。

下雨天很不好的。

天氣會很冷很冷，雨水也會很冰很冰，一旦落在你的身上就會把熱量全部帶走，讓你沒有力氣奔跑也沒有辦法想念。

下雨天很危險的。

雨水太多時會在光滑地板上形成一層亮亮的水膜……天然的大理石地板，有很漂亮的紋路……也有很多水，不小心就會摔倒，所以要小心……可是欄杆上也有水，沒有抓緊的話，就會掉下去……

……他沒有抓緊。

……他掉下去了。

楚知意猛地睜開眼睛，打開卧室裏所有的燈光，整個人抑制不住地驚喘。

——他竟然在頭痛之際胡思亂想出了自己不小心墜樓的畫面。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幻想能力還不錯，可在睡不着的深夜想象這種可怕的畫面未免太讓人驚惶。

只是他控制不住。

直到現在，他的腦子裏仍然在不斷回放墜空時的場景，像一場沒有止境的噩夢，真實得如同确實發生過一樣。

他一把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地面上在卧室裏走了幾圈，又翻出平板來胡亂勾畫些線條以轉移注意力。

半晌後，難以名狀的恐慌得以稍稍減退。

楚知意推開被戳得一塌糊塗的平板，撐着腦袋平複呼吸，越發覺得這棟房子與他磁場不合。

如果是在盛野的身邊，他根本不會遇到半夜驚醒這種壞事。

如果是在他哥哥身邊，他驚醒了也會幻想自己在遍地都是漂亮小天使的花園裏，然後慢慢地睡着。

好讨厭。

好讨厭這裏。

為什麽大雨不能将這裏埋葬？

楚知意微微睜大眼睛，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惡意驚到。

太奇怪的心态。

奇怪得他害怕。

他接了杯溫水慢慢地灌進嘴裏，強迫自己從可怕的負面情緒中回過神來。

地板上是拿平板時被不小心帶出來的劇本。

楚知意的劇本和平板都放在包裏，看上去拎起來就能随時離開。

藍白色的信封原本夾在劇本中，卻因墜地時受到的撞擊而從紙頁中飛出。

那個小姑娘的感謝信。

信封的顏色讓楚知意想起她穿的校服，黎城一中的校服。

他将信和劇本一齊撿起。

信上封着同色的火漆章，他從包中翻出美工刀，沿着封口邊緣小心地挑開了那枚火漆，拿出裏面的信紙來。

“叮。”

與此同時，一條新的信息從手機屏幕中彈出。

是手機自動進行短信騷擾攔截的提示。

垃圾信息麽？

楚知意已經對這樣的提示司空見慣，滑掉提示後就不再去管。

因此他沒能看到被攔截下的那條短信。

M國的號碼，只有些簡單的字母，不是英文單詞，卻可以組成拼音。

如果楚知意念出來，就會發現這些拼音剛好是四個字。

——“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