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他做的菜
他做的菜
帳篷房被林景深收拾的很幹淨,狹小空間內有認真生活的煙火氣。
電磁爐裏傳來食材咕嘟嘟的沸騰聲,林景深動作娴熟,有久做家務的專注從容。
天徹底黑下來了,遠處人家依稀傳來狗吠聲,門外群蜂嗡嗡,卻并不覺得吵鬧,就着帳篷內黃潤的燈光,反而有種久違的祥和。
林景深立起折疊桌,端菜上桌,兩人目光不期而遇。
等吃等喝的人臉一紅:“需要我幫忙嗎?我盛飯吧。”
“不用。”林景深轉過身,“去洗手。”
“哦。”
何歡坐在飯桌前,小小吃了一驚,除去劉威做好的兩個素菜,其它四菜一湯,竟然全是她的家鄉菜?
即使在N市上了好幾年大學,仍是吃不習慣江南地區做菜放糖的飯食。從過年到現在,兩個多月沒回家了,正對家裏的那一口思之如狂呢。
“怎麽了?”林景深見她不動筷,也愣着沒動,“不喜歡?”
“怎麽會。”何歡拿筷子的手有幾分顫抖,夾一塊離她最近的菜,“說句實話啊。”
林景深拿筷子的手一頓,略帶緊張:“嗯,你說。”
“我媽做飯都沒你好吃,可不是彩虹屁哦。”手邊的米飯一口未動,幾盤菜卻都少了一個角,“很奇怪呀,你怎麽會做這麽多菜啊,而且味道很像大酒店裏的,嗯……大師級別。”
她不是故意誇他,嘴上的味道騙不了人。
林景深聽她這般說,心裏的石頭也穩穩落地:“随便做的,網上都有菜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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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歡當然知道網上有菜譜,只是同樣是對着菜譜,為什麽做出來的味道會相差那麽多?
而且剛才并沒有看見他一邊做飯一邊玩手機,難道是之前做的功課?
“我發現一件事。”何歡含糊不清地說,“是不是男人更有做飯的天賦?身邊但凡是會做飯的男人,手藝都很好哎。”擔心他誤解話裏的意思,她又加一句:“比如我爸,我小叔,還有你。”
“沒有什麽天賦的。”林景深毫不留情的戳穿事實真相,“熟能生巧,做多了,味道差不哪裏去。”
何歡想起林景深一家在她老家放蜂時,近百個蜂箱需要他爸媽辛苦,每每黃昏時刻,她從外頭回家,總能看見他蹲在水管前淘米、洗菜。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大概就是說他這樣的。
“可能是我太笨了,總做不好吃。”何歡撇嘴,可憐巴巴道,“那你可以教我嗎?”
大概是林景深沒料到她會提出這個要求,低頭吃菜時有一瞬的怔忪。
“我們公司食堂只有午飯,早上和晚上總不能一直買着吃,也不健康,我打算買個電鍋放宿舍裏,自己摸索,做一些簡單的。”何歡放下筷子,偷偷擡眼瞟他,“當然啦,如果你忙的話,那就算了。”
“時間倒還是有的,”林景深低頭吃菜,悶悶道,“只是沒這個必要。”
何歡手一抖,險些沒夾住,拒絕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我有個更好的方案,要不要聽一聽?”
“好啊,”她瞅着碗口,擠出一抹笑,“說說看。”
世界好像沒有聲音了,林景深默了默,開口:“在宿舍做飯不安全,倒不如,以後來我這吃吧。”
何歡霍然擡頭,林景深正在看她,心跳漏掉好幾拍,慌亂間去握手邊的水杯,又松開:“這怎麽好意思呢,我吃那麽多……”
林景深低下頭,聲音沉悶:“不想買飯吃的話,随時可以過來。”
每日都過來蹭吃蹭喝,何歡自是不能答應,可若是隔三差五過來打擾一下的話……當然是求之不得。
“行啊,別怕我吃窮你就好。”
“吃不窮。”林景深擡眼,眉眼間有幾分嚴肅,“先不說以後怎樣,今晚這桌菜必須全部吃掉,河鎮不允許倒剩菜。”
整整六個菜,兩人還一人一碗冒尖的米飯,就算是發揮她的真實水平,也是吃不完的呀。不讓倒掉剩菜,這是什麽奇怪規定?
“啊?”何歡囫囵咽下嘴裏的東西,“真……真的嗎?”
林景深靜默好大一會兒,忽然笑了:“假的。”連眼中都是笑意。
何歡先是一愣,旋即也笑了:“我就說,從來沒聽過這樣的奇葩規定。”
男人眼中的笑意還沒散去,整個人都因一句玩笑話舒展開了:“你還真信了。”
“不然呢?”何歡一臉認真,“我是沒想到你也會開玩笑啦,所以沒反應過來。”
不愛開玩笑嗎?好像是的。
林景深埋頭吃飯,輕飄飄的聲音從胸口傳來:“騙你是為了讓你多吃點。”
“我吃的真不少。”何歡軟綿綿的抱怨,“我的減肥大計已經原地踏步走好久好久了,我要拯救它,不能讓它抽筋下去。”
二人吃完飯,何歡搶着要洗碗,并說如果請吃坐喝什麽都不做,下次就不好意思過來了。
林景深拗不過她,只好把碗盤移到水管旁,讓她清洗。
月華如練,無風無雲,夜裏也亮堂堂的。何歡在月光照耀下,看到不遠處的男人戴上紗帽,好像有事情要做。
全副武裝後的林景深走過來:“洗好了?”
“好了。”
林景深把放在瓷盆裏的碗盤端進帳篷裏,囑咐說:“今天到時間了,我要做個觀察筆記,一會開蜂箱,你不要出去。”
他要工作了?何歡不想錯失大好機會,躍躍欲試道:“我想看你怎麽操作的。”
“不行。”林景深給何歡添了杯水,拒絕得很幹脆,“蜜蜂暴動,會蟄到你。”
“沒關系啊。”何歡拿起角落閑置的紗帽戴上,“我戴上這個,就蟄不到我了,再說了,我又不是顧東東,才沒那麽慫呢。”
“你呀你,”林景深搖頭,最終妥協,“好吧,那你離我遠點。”
“好!”
何歡從帳篷房裏搬來一個小馬紮,像幼稚園的小朋友,乖乖坐好。
蜜蜂們大概是察覺到有人來犯,嗡嗡聲要比之前更為響亮。林景深停到某個蜂箱前,動作輕盈地拿掉箱蓋。
月光下,何歡看到一片黑色從箱中沖了出去,即使提前做好心理建設,此刻心中也是一陣毛骨悚然。
還偏偏要做出一副毫無所懼的樣子來。
林景深從小就習慣與群蜂相伴,從容不迫的放下箱蓋,十分有技巧的提出一屜蜂框。
懸空三秒後,他雙臂發力,劇烈抖動手中的蜂框,瞬間有肉眼可見的大片蜜蜂滾落。直到蜂框上的蜜蜂幾乎抖落幹淨了,才把它重新放進蜂箱裏。
抖落蜜蜂的那一刻,何歡緊緊閉上眼,林景深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當即問:“害怕?”
“不是害怕。”何歡氣息紊亂,“我有密集恐懼症。”
“是有些密集。”林景深從小看習慣,也就沒什麽感覺,“不要睜眼。”
“閉着呢。”
林景深一連抖動好幾個蜂框,夜色中的小姑娘緊閉着眼,寧願害怕地待在外面,也不去帳篷裏面。
“工作還順利?”
黑暗中,何歡聽到林景深問。她睜開眼,男人依然撲在蜂箱上,專心工作。
“總體來說,還可以吧。就是剛工作沒多久嘛,有一些事情不知道怎麽處理,而且我還有論文要寫,真是想一想就覺得頭大。”
“都是這麽過來的。”這是安慰的說辭,林景深拿出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還記得我跟你講過關于蜜蜂的數據嗎?”
何歡驚訝于林景深的記憶力,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他說過的話竟然都記得。她當然也記得,倒不是因為記憶力有多好,只是因為講給她的人是他。
“記得,你有跟我講過,蜜蜂采集花蜜是一項十分辛苦的工作,采集1100-1446朵花才能獲得1蜜囊花蜜,在流蜜期間1只蜜蜂平均日采集10次,每次載蜜量平均是它體重的一半,一生只能為人類提供0.6克蜂蜜。是指的這個嗎?”
林景深驚訝,他沒想到何歡會記那麽清楚:“所以……”
“所以,”何歡接過他的話,娓娓說道,“我們要學習蜜蜂勤勞和堅持的品質是不是?景深,之前,就是前些年,每當我做事情想放棄的時候,我都是這麽鼓勵自己的。”
她什麽都懂,林景深突然覺得講道理挺沒意思的,想了想:“論文哪裏有困難,可以随時找我。”
“真的嗎?”這才是何歡最關心的,“我可真不客氣哦。”
林景深直起身,眼中蕩漾月亮的輪廓:“跟我不用客氣。”
何歡想起網上流行的一個段子,說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今夜月色真美對應的是風也溫柔;反之則對應适合刺猹。
可她想過了,若真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刺猹也是一種浪漫。
吃飯是,閑聊是,講大道理也是。
何歡看了好大會兒蜜蜂,也不覺得密集了:“高中的時候我讀到過一首古詩,關于蜜蜂的。”
“嗯,說來聽聽。”
“不論平地與山尖,無限風光盡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何歡為小小的賣弄得意,運動鞋輕踢土地上的碎石子,“我覺得這首詩很好。”
“是很好。”林景深話剛落地,突地聽到何歡倒吸一口氣。
“怎麽了?”
“沒事。”她反而淡定多了,“好像被蟄到了……”
“哪裏?”
何歡剛聽他這麽說,擡頭。人已經站在跟前,并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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