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千山萬水

千山萬水

何歡一整個星期都沒有去找林景深。

時至今日，她依然清晰地記得，在樓梯口聽到他和桂熹微談話內容時的感覺——全身血液倒湧，身體卻像是生鏽的鈍鐵。

後來他拿藥回來，何歡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只說要在醫院裏陪辛笙，讓他先回去。

林景深沒動，提議等辛笙輸液結束，送她們回宿舍。

何歡低頭瞧着地面：“不用了，你回去吧，顧東東會來接我們的。”

情緒表現的有些明顯，她說完這些話就後悔了——林景深根本就沒有說過喜歡自己的話，這些日子以來，他的所作所為，用做對朋友、對舊相識小妹妹的照顧，也是說得通的。

人家原本也沒承諾什麽，她又有什麽理由不開心呢？何歡想到這兒，語氣稍微和緩了些：“你先回去吧，我們自己能行。”

喜歡一個人，原本就是自己的事，願望落空，何歡有難過，但是不會遷怒于任何人。而且，她自認為是個道德感很強烈的人，不生林景深的氣，不代表還要繼續和他相處。

何歡開始刻意的和林景深保持距離。

從那天之後，每次微信上收到林景深發來的消息，她明明看到了，明明很想和他說話，卻還要磨磨蹭蹭半天才回複。回複的內容也極其冷淡，一句話五個字都嫌多。

林景深約過她兩次，叫她去蜂場吃飯，何歡都以工作忙為理由推脫了。辛笙休養，原本三個人的活變成她和顧東東兩個人做，是真忙。

可她心裏也清楚，真正想見的人，再忙也能抽出時間。只是不想給林景深時間了，是她逼着自己，決不能再給林景深時間了。

林景深明顯感覺出來何歡的冷淡，他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唯一能感覺到不妥的地方就是演唱那晚，只訂到一間房。

又或許，是女孩臉皮薄，被林景遠調侃後生氣了？

他也知道何歡一直在忙，在微信上兩次邀約都沒成功後，幹脆來到她的員工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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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話，當面說是最好的。

“何歡？”二樓窗臺上的辛笙略顯詫異，“她去S市了呀，景深不知道嗎？”

去S市了？

“我不太清楚。”

“昨天下了班之後，她就跟同事的車去N市了，從N市坐高鐵到的S市，她沒跟你說嗎？”

她當然沒跟他說。林景深又問：“她一個人？”

“這我就不知道了。”辛笙笑道，“景深你要不要上來坐會呀，我剛買了草莓，很大……”

“謝謝，我還有事。”林景深禮貌拒絕，“就不打擾你了。”

回蜂場的路顯得格外漫長。

林景深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哪怕曾經學習雙專業，一邊修金融，一邊夜裏通宵做實驗，累到趴在試驗室的桌上睡着，也沒有覺得比此刻的體驗更糟糕。

就像是拳頭打在棉花上，像是硬幣丢進海裏，聽不到一絲一毫的聲響。

他倚在蜂箱上，斟酌好久，編輯出一條微信：聽說你去S市玩了？我家鄉就是那裏，有什麽不知道的攻略可以問我。

十分鐘過去了，半小時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消息孤零零的躺在對話框，對方沒有任何回複。

作為一個好學的學霸，林景深自然不會輕言放棄，他打開搜索軟件，思索許久後輸入：怎麽樣能更好的了解一個女孩？

下列回答五花八門，抖機靈的有，出損招的也有，有一個高贊答案是：從她的社交軟件入手，朋友圈啊、□□空間還有微博，多去研究動态，總能找到蛛絲馬跡。

林景深先是點開何歡的朋友圈。

他已經看過無數次她的朋友圈了，知道她喜歡粉色，喜歡少女心，喜歡貓貓狗狗花花草草，最喜歡火鍋配可樂、燒烤配奶茶……

這些內容在和她相處中早有解，不夠，距離他想知道的內容，還遠遠不夠。

林景深沒有何歡□□號，雖說軟件會推送手機號好友，但是她的空間是鎖着的，只能看到一個卡通頭像、昵稱，以及“我等人歸來”的個性簽名。

這個“人”，指的誰？

林景深原先沒有玩過微博，臨時下載完畢跟着上面步驟，用手機號注冊，等到一切都搞定，他又茫然了，頁面上都是網紅明星，去哪裏找到何歡的賬號？

摸索好大會，也沒找到什麽頭緒，他剛想退出，恰好看到“我”那欄的左上角有紅色提醒，像是未讀的訊息。點開紅點，頁面跳轉，全是他手機聯系人的賬號。

原來微博也有這個功能。林景深緊緊盯着手機，下拉屏幕，果然看到了何歡！

昵稱為：等風來的小歡子

林景深點進去。幾十個關注人幾十個粉絲的賬號裏，竟然有上千條內容，最新動态為：我來他的家鄉了。

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林景深滑動屏幕的手難以控制的顫抖。他忍不住去多想，可又不敢多想。

何歡微博內容太多了，林景深克制住翻江倒海的情緒，對內容做出原創篩選。近千條變為二百多條，他依次往下浏覽。

“我來他的家鄉了。”定位S市的某個古鎮，還搭配幾張風景照。

“同游雞鳴寺啦啦啦啦！”

“我又被蜜蜂蟄了嗚嗚嗚，不同的蜜蜂，同樣的配方。”

“原來真有腳踩七彩祥雲的英雄，我怎麽那麽幸運呀！”

“幸好有天地萬物做掩護，才不讓我對你的情愫呼之欲出。”發表于三周之前，兩人重逢的第一天。

“馬上就要去河鎮了，不想去，想留在N市……”

……

“今天遇到一個和他背影很像的人。”

……

“我考上N市的大學了！我要和他在同一座城市讀書了！”這一條發表于四年前。

“好難，學習好難，如果我考不上大學怎麽辦？倫家一定要好好加油，N市等我，L等我！”此條發表于五年前。

“人等槐花蜜，我等人歸來。花蜜年年有，那人不再來。”此條發表于六年前，是她注冊微博後發表的第一條內容。

讀完二百多條微博，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林景深看得極慢，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字。其中每一句話，他都反複的讀，腦海中甚至會浮現何歡說這些話時的動作、表情。

高興的她，失意的她，害怕的她，期待的她……

全身血液都在燃燒，沸騰的那一刻湧上心髒，轟得一下，讓他險些站不穩。手是抖的，心更是。

林景深用了整整十分鐘平定心情，把手機關上，又打開，再關上，如此無意識的反複幾回合後，打開購票軟件。

從N市到S市白天的車票已售罄，有一輛傍晚18點發車的還有票。18點？他否定，太晚了，等不急。

現在是早上九點，林景深估算了一下，買中轉票，先從N市去Z市，再從Z市轉去S市。

高鐵售罄，只有普快硬座，原本高鐵一個半小時就能到達的距離，中轉加普快要将近六個小時。再加上去N市的時間，大概下午五點能到。

不過是早到兩個小時。

但管不了那麽多了，林景深想，哪怕僅僅早到一分鐘，他也全力以赴。

誰讓他，已經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