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殺

一殺

皇帝幼年登基，雖說坐着龍椅，實權卻握在輔政大臣姚仲望手裏。

姚公乃三朝元老，姚家一門顯赫，可謂樹大根深。皇帝年十五大婚，姚公長孫女為皇後，卻不知這位姚皇後着了什麽魔，竟在大婚當夜意圖行刺皇帝！

論起來，此罪當誅九族，但念及姚公勞苦功高，祖上戰功赫赫，自是從輕發落。然而約莫半年光景，姚公又因結黨營私、藐視皇權數罪連罰，一貶再貶。而後姚家徹底敗落，其間種種暫且不提，自此皇帝親政，這兩年手段愈發狠辣。

故而，後.宮空置，後位久久空懸，竟也未曾掀起什麽風浪。

唯一能在皇帝耳邊念叨立後納妃之事的人，便是太後了，卻遲遲不見成效。這皇帝每每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嘴上應承的勤快，但仗着太後撐腰鬥膽爬龍床的妃嫔，輕一點兒被扔出卻非殿，重則丢進掖庭，慧嫔便是個例子。

坊間傳聞，當今天子不近女色，并非謠傳。

太後費盡心思往皇帝身邊塞人，皇帝眼皮也懶得掀一下，如今卻留了一個女官！

首領太監大喜，總算成了一回，全了太後囑咐他的差事。卻見這小宮女呆呆傻傻的，竟也不知道磕頭謝恩。

他瞧了一眼皇帝的神色，似乎饒有興致，忙提醒道：“姑娘可是高興壞了，還不快謝恩？”

連江楚欲哭無淚，猶疑了一下，裝傻充愣地問：“不知皇上說的哪個左邊兒啊？是奴婢這個方位的，還是皇上……”

“放肆！”首領太監急喝了一聲，他瞪着眼睛看向那蠢笨宮女，恭敬地朝皇帝一拱手，“那自然是……”

“诶。”皇帝打斷他，微微向前傾身，“那你倒是猜猜，朕指的是誰，猜對了朕便許你一個賞賜。”

那猜錯了呢？就讓她滾？

連江楚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道，“奴婢以為……皇上指的是……她！”

那被指中的女官心裏咯噔一下，面兒上卻沉靜如水。

Advertisement

首領太監“哎喲”一聲，怎麽會有如此蠢材！

這左邊兒自然是皇上的左邊兒，不然還是你個小奴婢的左邊兒。

若只是這不懂倒也罷了，可方才被拖出去挨板子的那個，皇帝都說了左邊兒起第二個，她竟然還不知道！

“皇上，這小宮女兒怕是一時蒙恩，樂糊塗了。”首領太監笑着給她找補。

卻見皇帝向後仰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用折扇指了她一下，“猜的好，那朕就賞你同她一起留下來吧。”

……

連江楚：“？？？”

衆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這是怎麽個情況，還是首領太監最先反應過來，“兩位姑娘快謝恩吶，其他的也別杵在這兒了，都下去吧。”

另一個被留下來的女官連忙磕頭，她轉眸看了連江楚一眼，笑着輕輕點頭。

連江楚：“……”

真是哔了狗了，這皇帝年紀不大，套路挺多。

*

連江楚躲在沒人的地方偷偷補課。

初夏時節，草叢裏的蚊蟲嗡嗡圍着她亂飛，江楚捏着帕子有一下沒一下地胡亂揮舞着，熟悉游戲界面操作的同時，了解一下大致劇情。

操.蛋的是，系統只提供大背景和零散信息，絕大部分方格印着青銅鎖，顯示暫未開啓。

有些煩躁地滑動着虛浮的頁面，連江楚忍不住吐槽道：“這皇帝是天選之子吧，才十七歲就把勢力龐大的輔政大臣及其黨羽，不到一年剿殺幹淨奪回政權，還平定北疆收複西隴，治理水患整治貪官，他這麽牛逼歷史書答應嗎？”

沉寂的機械音咳了一聲，“這是游戲裏的人物設定，請勿考據。”

“千古一帝人設麽？”連江楚撇了撇嘴，繼續往下翻了兩頁，又啧舌道，“坐擁後宮還是個小處.男，不近女色？這也太扯了吧！”

【系統】：你安安靜靜地看好嗎？

這女人太聒噪了！還全是廢話！

“楚姑娘，你怎麽跑這兒來了，皇上叫你呢！”

一道微胖的身影被宮燈拉的很長，說話間已行至她眼前。

連江楚立刻站起身來，“我……我看螞蟻搬家……”

對方似是被噎住了，愣了一會兒才道：“你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身份嗎？你是皇上欽選的司寝，知道司寝是幹嘛的嗎？”

不去主子跟前兒伺候，大晚上蹲這兒看螞蟻？蠢成這樣也能被內務府送來，還真就被皇上相中了，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連江楚卻驚奇地發現，這太監頭上倏地彈出來一道藍色光幕。

是人物信息卡！

不知道她方才搗鼓了一會兒，按中了什麽才顯示出來。

卻非殿首領太監魏安泰，皇帝親信，忠心不二，極擅審時度勢，卻不落井下石。

“魏公公，我這就過去。”連江楚拎着裙擺跳出木栅欄，慌慌張張地往卻非殿跑。

魏安泰連連搖頭，真是一點兒規矩都沒有。

殿前守着白日裏那名被連江楚“拉下水”的宮女。

卻非殿司門女官秦珂，信息待解鎖。

藍光消隐，連江楚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沖她吐了下舌頭，擡手去撩門簾兒。

手腕卻被人輕輕握住了。

連江楚疑惑地轉眸看她，秦珂溫柔一笑，“楚姑娘，宮女不可疾行，你這樣進去殿前失儀會被罰的。”

“多謝提醒。”連江楚作了悟狀，平複了一下呼吸，才不疾不徐地走進去。

輕緩的腳步聲在冷寂的內殿裏響起，一手握着書卷的人掀了下眼皮，複又垂眸翻閱起來。

碩大的夜明珠映出少年皇帝俊逸的臉龐，稍嫌冷硬的面部線條被光暈柔和了一些，長而密的眼睫覆下兩片小小的陰影，雖一言未發，卻自有不怒自威的氣場。

“奴婢請皇上安。”聲音小小的。

無人應答。

連江楚黑嗔嗔的眼珠轉了一圈兒，“奴婢貪玩兒跑遠了，請皇上恕罪。”

“呵。”皇帝聞言輕笑了一聲，手中的書卷随手扔在桌案上，銳利的眸光落在那張尚帶着幾分稚氣的臉上，“你倒是實誠。”

他頓了頓，問：“多大了？”

連江楚恭恭敬敬地答：“回皇上話，奴婢今年十五了。”

“小了點。”他如是說。

古代女子，十五歲及笄便是成年了，怎麽算小呢？他自己可還尚未到加冠之年呢。

但連江楚敏感的小雷達立刻捕捉到一絲絲意味深長的味道，一時警鈴大作，忙不疊地道：“皇上所言極是！”

那笑聲似乎更帶了幾分愉悅，他站起身來，雙臂伸展開平舉着，“替朕寬衣。”

“……是。”連江楚垂着頭走到皇帝面前。

十七歲的少年身形已同成年男子無異，颀長高大，她只剛剛到他肩膀處。眼前墨色龍袍上的金絲勾勒出張牙舞爪的團龍，帶着隐隐的壓迫感。

連江楚緩慢地伸出一只爪子，剛觸碰到他斜襟上的盤扣，又縮了回來，圓潤粉白的指尖下意識扣到唇瓣上。

她圓溜溜的眼睛向上瞟了一眼，正對上那人垂下來的視線，陰深深的，漆黑的瞳仁兒裏光點亮得吓人。

她瑟縮了下脖子，忙收回眸光，重又低眉順眼地解他的衣帶。

初次接觸古代服制的她有些不得要領，除了腰封卻忘了取下配玉，險些跌碎了，幸好手忙腳亂地接住了。

連江楚吞了吞口水，見皇帝似乎沒甚麽反應，她便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模樣，一本正經地伺候他上.床安寝。

祥雲暗紋錦帳輕輕拉上，連江楚心裏松了一口氣，正準備告退，卻冷不丁被一只修長有力的大手拽住了小臂，猝不及防的她猛地一下跌入帷帳內。

殿外的人只聽到一聲驚叫。

*

長信宮。

連江楚跪在萬壽菊編毯上，規規矩矩地問安，軟糯的聲音尚有些稚嫩。

“快起來。”太後娘娘朝她招了招手，“走近些，給哀家仔細瞧瞧。”

很年輕的聲音，連江楚不着痕跡地瞥了一眼那道只有她才能看到的人物卡。

才三十二歲，再加上保養得宜，完全看不出歲月的痕跡。

太後身邊的楊姑姑笑着道：“太後娘娘，這楚女官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呢。”

“唔，原來琮兒喜歡這模樣的。”

瓷白的小臉兒略有一分圓潤，眉眼生得精致，俏鼻櫻唇，瞧着十分嬌憨可人。

“昨兒皇帝留你說了什麽話不曾？”太後娘娘鳳眸緊盯着她，卻不是連江楚來時預想的敲打，而是滿懷祈盼的神情。

連江楚覺得這大抵與她買彩票兌獎時的模樣差不離。

她斟酌了一下，道：“回太後娘娘的話，皇上并沒有同奴婢說什麽特別的……”

話音未落，一道低沉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你想聽朕說什麽特別的？”

連江楚眼神微閃，立刻屈膝請安，只是還沒來得及跪下去，一只尊貴有力的手便穩穩托住她手臂，使了巧勁将她帶起來。

太後娘娘見狀與身側的楊姑姑對視了一下，眼神微妙。

“皇帝這是幹什麽來了，哀家前腳把人帶來長信宮，你這就巴巴地跟過來了。”太後笑着打趣，眼角隐匿的細紋這會兒輕輕堆砌起來，卻是極慈愛的樣子。

“兒臣自然是來給母後請安。”皇帝行了禮，眼尾掃過一旁努力縮小存在感的連江楚，繼續道，“順便來帶楚楚回去。”

……

連江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