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殺[完]

一殺[完]

宜妃為歹人所傷,皇帝雷霆震怒,下令連夜徹查,最終查到了恰景殿陳小儀頭上。

宮中人人皆知,陳小儀早些日子因一時嫉妒,意圖戕害彼時尚且為司寝女官的宜妃,未料觸了帝王喉下逆鱗,欲怒而殺之!宜妃主子卻是個心善的,不計前嫌求皇帝開恩,放她一馬。

饒是如此,太液池受辱一事已讓陳小儀顏面掃地,被帝王所厭棄的妃嫔,更兼容顏盡毀,往後絕無複寵可能,其下場不言而喻。

想來陳小儀日子不會好過,哪知她竟因此瘋魔了,不但不感念宜妃主子恩德,反是嫉恨交加,欲除之而後快!

如今連茍活亦不能夠,三尺白绫斷送性命此事尚不能了結,天子之怒何以平息?

陳小儀父親禮部侍郎因教女不善連貶三級,恰景殿早前已被罰去做浣衣婢的大宮女,重又被拉出來重重鞭笞。

至于那行兇太監,挖了五髒六腑,過了沸水剝皮,吊在恰景殿正門前曝曬三日,以儆效尤。

宮人無不怵目驚心。

自皇帝登基以來,寬以待下,從未施展過如此駭人聽聞的殘虐手段,可見宜妃在皇帝心裏何等分量!原本已坐不住的各宮主子娘娘們吓得花容失色,一時無人敢起壞心思。

“娘娘,小廚房做了冰糖燕窩粥來,用的是太後娘娘賞賜的血燕盞,您嘗嘗?”

香雪将茶盤上的青花纏枝小盅捧下來,“楊姑姑早上來送新采的桑葚,可巧兒撞見奴婢捧了冰碗進來,為此好生叮囑了一番,教您莫要貪涼,可得好好調養身子。”

連江楚這會子仍犯惡心,蹙眉道:“本宮不喝,剛聽完那些個事兒,腦子裏全是血腥畫面,哪有心情吃東西。”

“都怪小安子多嘴,教您受驚了。”香雪命打扇的小宮女趕緊将血燕粥端走,低聲道,“皇上盛怒,處罰雖狠戾,卻能震懾六宮,想來您這裏約莫會清淨一段日子。”

“那也不用剝人皮吧,賜死便罷了……”連江楚捏着絹帕掩了下唇角。

香雪見主子着實被哽着了,忙轉移話題,不聊那些個血赤糊拉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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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方才聽說,恰景殿那位不肯就死,好一番折騰呢。”

連江楚聞言幽幽嘆了口氣,纖細的食指撥弄着碗裏的碎冰,“本宮罪孽頗深,甚感不安。”

“娘娘,您怎地又說起這樣的話來了。”香雪熟谙自家主子性情軟,溫聲勸慰道,“那陳氏欺您在先,您早不該替她求情,就教她溺在太液池正好!這毒婦不但不感念您恩情,更反咬一口,加害于您,您往後萬不能再心慈手軟了!”

連江楚透過菱花窗棂望着漫無邊際的白雲,清澈的翦水秋瞳似凝着一層缥缈煙波,眸光寸寸成雪。

秦珂也好,陳小儀也罷,亦或是那晾在檐下的太監,她手上并未真正沾染一條人命,皆是皇帝逐一賜死。

但确是她親手将這些人引上死路。

何為罪孽?她一身清白即是罪孽本身。

後悔嗎?也不後悔的。

連江楚扶了扶鬓間花枝垂寶珠步搖,“香雪,把燕窩粥帶上,皇上國事操勞,本宮前去探望一番。”

*

卻非殿。

魏安泰查驗了一番香雪拎來的紫檀木食盒,見小銀碗裏盛了冰糖血燕粥,欲賣個好兒。

“宜妃娘娘,咱們皇上不喜甜食,下回換個別的花樣送來吧。”

香雪小聲問道:“敢問魏公公,皇上喜歡吃些什麽呀?”

“這……”魏安泰面露難色。

連江楚輕斥道:“香雪,莫要瞎打聽,給魏公公添麻煩。”

魏安泰連道不妨事。

聖上的喜好豈是那麽容易被旁人參透的,每道菜不夾逾過三箸,即便魏安泰近身伺候許多年,亦不敢輕易妄言。況若是被包藏禍心之輩知曉了,伺機投毒,後果不堪設想。

皇帝今日難得閑暇,面前一壺清酒,一方棋盤,自斟自酌,與自己對弈。

聽見輕淺的腳步聲,皇帝未曾擡眸,只随口問道:“宜妃,會下棋麽?陪朕手談一局。”

連江楚放下食盒,跪坐在皇帝對面,垂眸柔順道:“臣妾只略懂一二,自然不比皇上棋藝精湛,皇上可不要嫌棄臣妾愚笨。”

“無妨,朕讓你二子。”

小太監将黑白棋分揀開,連江楚一手托腮,不解問:“為什麽是二子?”

皇帝眉梢微挑,“不然你想朕讓你幾子?”

連江楚嬌俏地斜了他一眼,貪心道:“那自然是越多越好啦。”

皇帝笑而不語。

連江楚白子開盤,攻勢淩厲,黑子沉穩保守。然而不多時,連江楚二子先行的優勢盡數喪去,局勢轉換,白子連連失招,黑子殺出重圍,猛殺猛打。

中盤将近尾聲之際,城池失守的連江楚頻頻悔棋,棋品差極,卻仍只攻不守,打法猛烈。

皇帝眉眼溫軟,墨黑的眸深若幽潭,沉靜地凝望着面前百般借口耍無賴的小女子,倏地似有深意地問道:“楚楚,若今日同你下棋者是旁人,你又該如何?”

連江楚輸得慘烈,苦思冥想無招翻盤,卻不甚在意地道:“輸了就輸了呗。”

“不,你不能輸。”皇帝眸色深深地望着她。

末了,連江楚還是無力回天。

她氣哼哼地丢了手中溫潤的玉棋,扭過身子驕橫道:“皇上還說臣妾不能輸,這不就輸了?你都不讓着人家!”

皇帝唇邊笑意微漾,起身将他的宜妃攬進懷裏,溫柔地摩挲着她纖細的後頸,嗓音低沉而深遠,“朕只贏你一局。”

頓了頓,他又道:“左右來日方長,朕慢慢教你就是了。”

連江楚抱着他精壯的腰身,虛着眸看向一旁的紫檀木食盒。

只怕沒有來日方長了。

“皇上,臣妾親手熬了冰糖燕窩粥,您趁熱喝了吧。”連江楚素淨的小臉兒埋在他懷裏,微紅的耳朵聽到自己悶悶的聲音。

皇帝斂睫看她,沉默了片刻,溫聲道:“待會兒再喝。”

連江楚擡眸看他,撞進他深邃如海的眸光裏。

她眨了眨眼,被皇帝攔腰抱起,闊步向內殿走去。

*

那一方錦帳重又劇烈地顫動起來。

連江楚纖長筆直的腿盤在帝王精壯的腰上,熱浪翻滾,她意識渙散,眼角被撞出一滴清淚來。

“皇上……”她軟糯的嗓音嬌媚地不像話,教人柔腸百轉,“饒了臣妾吧,臣妾身上還未大好呢……”

皇帝緩了兩分力道,單手将她翻過身來,優美纖長的頸子有着明顯的淤傷,右側肩膀後也一片青紫,在她羊脂白玉般滑膩的肌膚上,顯得觸目驚心。

若是傷在他身上,自然不算什麽,但她嬌嫩的似一碰就碎的晨露,這樣的砸傷自是疼極了。

“楚楚,無論何時何地,朕不許你以身犯險,你可記住了?”

溫柔到極致的吻輕輕落在那淤腫處,些微的癢意讓連江楚止不住顫栗了一下。

她面向迎枕,額上細汗滴落,熱意從濕漉漉的眸中傾瀉出來,并未在意身後的男人說了什麽,只哼哼唧唧地求他快些結束。

卻不想他怎地突然就瘋了……

宮人将水擡進來,連江楚強撐着最後一絲意志才沒有疲累地昏睡過去,皇帝抱着她動作輕柔地擦洗。

替她換好寝衣,仍将她抱回榻上躺着歇息,皇帝出去吩咐了什麽,不一會兒,太監将宜妃娘娘拎來的食盒捧過來。

精致的小銀碗裏,粥已涼透了,皇帝漫不經心地用湯匙攪了攪,若有所思。

身後柔弱的嗓音倏然響起。

“皇上!”連江楚撐着酸軟的細腰,勉強坐起身來。

她霧蒙蒙的水眸看了一眼他捧起的碗,淺笑道:“粥涼了就別喝了吧,若有損龍體,臣妾萬死難辭其咎。”

皇帝唇角微勾,溫聲道:“天熱,不妨事。”

溫涼的粥一飲而盡,甜膩襲人,他忍不住蹙了蹙眉。

連江楚已重新躺下,青絲如瀑,美人如玉。皇帝上榻将她攬在懷裏,輕撫她柔軟的墨發。

“皇上……”連江楚隔着單薄的細棉寝衣,感受他滾燙的體溫,輕聲問,“為何對臣妾這般好?”

皇帝微微阖眸,半開玩笑道:“朕要了你的身子,好歹也要負些責任的。”

“這是什麽理由嘛。”連江楚指尖在他胸膛畫圈,“告訴我嘛,好想知道。”

“嗯……約莫是朕喜歡你吧。”

他聲音有些輕淡,連江楚側耳緊貼着他心髒,那規律的跳動漸漸緩慢而無力,她閉了閉眼,“你不喜歡我,你是騙子。”

皇帝淡若無聲地笑了笑,“你才是小騙子。”

頓了頓,又繼續道:“不過騙術不到家,一時半會兒還不成氣候,朕該好好調.教你,以免将來栽了大跟頭。”

連江楚沒否認,靜默半晌,緩緩道:“你既如此說,我也不藏私,今日便教你見識一招美人計。不過,若有來世,我想做你的敵人,劍拔弩張,針鋒相對,勝敗皆随天意,你我各憑本事。我雖不是什麽君子,卻也還輸得起。”

“說什麽傻話。”皇帝不着痕跡地抹去唇角的血,雙目緊阖。

小騙子,不用情,你如何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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