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二殺

二殺

奉天殿內焚的松柏枝青煙寥寥,與連江楚身上的氣息相近,低醇而肅穆的嗓音在大殿裏回響,擊散上空盤旋的縷縷霧氣。

鴉雀無聲。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在确定方才燕王殿下所言是否一時幻聽了。

“……明威将軍屢次三番糾纏于兒臣,兒臣雖不勝其擾心生厭惡,但事實面前,還是要說句公道話。連将軍對女子約莫是歡喜不起來的,他心悅兒臣。”

死一般的沉寂。

連江楚一副卧了個大槽的表情。

斯文有禮的燕王殿下還在一本正經地辯證連江楚奸.淫良女的可能性,“兒臣以為,明威将軍一無此心,二無此力,反是姚監官借督查之名,在将軍大勝歸朝之日受封領賞之時,以無據之言扣犯奸之罪,恐有無事生非迫害忠良之嫌,直教大魏朝英勇将士寒心吶!”

祁連琮所言,以斷袖之癖及身份之礙為由,更兼心有所屬,将強擄民女事實揭過,模糊焦點,反引導衆人辨其有何做出此舉緣由,實在狡猾。

然,最奸詐之處非顧左右而言他,卻是“無此力”三字。

是隐隐強調明威将軍連江楚乃是太監出身,更兼坐實他斷袖之癖!

銮殿之中,天子在上,群臣在側,衆目睽睽,連江楚若此時默認自己是閹官之身,他日何以反口否認?反口便是欺君之罪,論罪當誅!不反口,身有疾者尚不能稱帝,更況乎殘缺之處在丹田之下三寸!且不論龍嗣乃國本,一個稱不上真正意義上男子的人,如何為天子?

但現下這種困境,絕非澄清已身良機,稍有不慎,愚弄皇帝欺上瞞下的帽子一扣,加上奸.淫良女屠戮百姓之嫌,二罪并罰,此後再無翻身之餘地!

好一個和光同塵,光風霁月的燕王殿下!

被陰了一遭卻有苦難言的連江楚只能暗暗咬牙,祁連琮,你果然好得很!

群臣議論紛紛,連江楚跟義父連寒山對了個眼色,後者暗暗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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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既已失了先機,貿然公布身份定非良策,殺頭的風險他當然擔不起。

連江楚其實大約能猜到當初連寒山為何給他按上太監的身份,似他這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義女好收,義子卻極易引得皇帝猜忌,但太監又不一樣了。

老皇帝之所以放心倚重連寒山,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他一介閹官,還能篡位不成?

出了奉天殿,恭賀聲不絕于耳,連江楚強顏歡笑連連拱手,眼尾卻掠向那與世無争的燕王殿下身上。

當朝騷擾皇子她是幹不出來的,索性先一步鑽他馬車裏候着。

車夫是扔大街裏便辨不出的長相,眉眼氣度皆平凡,但連江楚也算是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倒不至眼拙。

祁連琮親近之人除卻青竹,大換了血。

那車夫極有眼力,見他不由分說上了燕王殿下車駕,卻出言制止一聲也不曾,只憨厚地笑笑。

帷簾掀開,一塊入口即化的芙蓉酥碎在燕王殿下朝服前襟。

車夫淩厲逼人的殺氣乍現,一轉眸的功夫,鋒芒重斂,快得恍若錯覺。

祁連琮蹙眉撣了撣金黃的渣漬,嘆息道:“出去歷練一番,怎地回來還是如此幼稚。”

他低沉嗓音裏的無奈與縱容更甚往昔,哪裏有半點責備之意。

王府馬車自是寬敞舒适,連江楚倚着藍底雲龍捧蝠靠枕坐在正中,懶懶地伸直一條腿搭在小案幾上,宛若主人之姿。

“在下自是老樣子,反倒是燕王殿下,許久不見,如今瞧着愈發道貌岸然了,好長進。”

一盤精致的糕點被他翻撥地一團糟,只挑了塊桂花糖吃了,對着壺嘴兒灌了口茶,卻覺澀口,不由呸了一口。

祁連琮溫潤的臉已全然黑下來了,捏着他的小腿骨撇到小案旁。

“怎麽,我等粗鄙之人礙着燕王殿下眼了?”連江楚垂頭吹了下落在戰袍上的松脆碎屑,冷嗤道。

“又鬧什麽?”祁連琮蹙着眉看他。

數月不見,這人更精壯了些,原本冷白的膚色被邊塞的風沙吹成了麥色,下颌柔潤的弧線棱角分明了些,眼窩深了半分,更顯得鳳眼黑嗔嗔的。

祁連琮無端生出一種自家孩子長大了的錯覺。

就是嬌橫變成了叛逆,許是在軍中浸淫了這段時日的緣故,風流多情的貴公子沾染出一身痞氣,渾身散發着不正經的輕佻氣質。雖然他從前就挺不正經的,但這種不正經發展偏了。

從分桃斷袖的不正經轉變成調戲良家婦女那種不正經了,這可使不得!

“你且說說,那個隴地民女是怎麽回事?”

無風不起浪,定是他招惹了人家,不然何至于被言官借題發揮彈劾。

連江楚無辜道:“我沒幹什麽呀,就是跟她睡了一覺。”

“……”祁連琮覺得自己面頰上的肉抽動了一下,他強忍着怒氣咬牙問道,“你說什麽?”

“就是,睡覺啊。”連江楚眨了兩下眼,屈起的食指蹭了下鼻子,若無其事道,“真沒幹什麽。”

祁連琮瞬間面色鐵青,運了兩口氣,一手指着帷簾,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出去。”

“什麽人啊你。”連江楚倒沒翻臉,只不鹹不淡地諷了一聲,正要撩起厚重的布簾,卻聽馬車右側響起一道熟悉的喊聲。

“燕王殿下,冒昧打擾了,不知我家将軍可在您車架上?”

一方帷簾被風卷起,祁連琮半個身子擋住了車窗,連江楚一手扒拉開他的腦袋,見果然是嚴和,頓時笑開了,“你怎麽在這兒?”

“自是來接你回去。”嚴和半勒着缰繩淺笑,嗓音清朗如昔,“上車麽?”

“當然,你來得正好!”連江楚一撩袍子掠身而出,身形快如獵鷹。

馬車內,祁連琮臉色已難看到極致。

連江楚一戰功成,良田美宅金銀珠寶俱搬入新賞賜的府邸,不過官階竟只晉了半階,封了個從三品懷遠将軍便将她打發了。

略琢磨一下,倒也能理解,寧王與她同行回來折了兩條腿,如今最受他器重的燕王當庭狀告她性.騷擾,不過她剛打了勝仗,兼之怎麽着也得給她義父東廠提督一些顏面,咬着牙硬封賞了一遭,已經夠勉強了。

若非如此,老皇帝約莫會和顏悅色地命人把她拖出去狗頭鍘剁了。

好在黃金白銀甚是豐厚,連江楚這等俗人胸無大志,心裏也不計較。

只是闊別三月,連江楚總覺得不在京都之時什麽東西悄然無聲地萌出了。

“嚴和,我怎地瞧義父他老人家不甚對勁,不知近來可有什麽不同尋常的事發生?”

煨熱的冰糖百合馬蹄羹湯水晶瑩黏稠,嚴和用小銀勺攪了半勺蜂蜜,複又端給怕苦的主兒。

“并沒有甚麽特別的吧。”嚴和斂睫輕聲道,“就是有,督主他老人家的事兒,又哪裏是奴才能知曉的。”

“這話說得不盡不實吧。”連江楚眉梢微挑,“我不過離京三個月的光景,回來瞧你大不相同了,司禮監秉筆,不日又兼理禦馬監,你這仕途可是扶搖直上啊。不過義父器重你,我自是替你高興的,你怎地還跟我藏着掖着,好沒勁。”

嚴和聞言略有些局促起來,支吾了一會兒,低聲道:“并不是……奴才始終是你的長随,至于旁的,也沒有什麽要緊的,并非存心隐瞞你的意思。”

“我不過打趣你兩句,你怎麽還緊張了。”連江楚哭笑不得,“別總奴才來奴才去的了,從前說你不聽也便罷了,如今你身份地位今非昔比,你還此般稱呼,大不妥了。”

她捏着勺柄,仔細地撇開百合瓣兒,“再說了,也顯得生分。”

嚴和到了嘴邊兒的話便又輕輕咽了回去,垂眸應了一聲是。

連江楚喝了口湯水,還是覺得味道怪怪的,一把推了,“我不喝,還是苦的。”

“新鮮的藥百合自是有些苦的,這還是拿鹽水略浸了一遍的。”再加蜂蜜便不像話了,嚴和溫聲勸道,“好歹再喝兩口,總比那煎得方子藥好些,什麽都不肯吃,咳疾幾時才能好呢,夜裏又要睡不好了。”

“你叫廚房師傅削兩個梨子給我炖來吧,我不吃這個。”連江楚話未落又咳了起來。

說來也奇怪,在邊疆苦熬成那個樣子還生龍活虎的,怎地一回京當晚便病倒了呢。

嚴和拿他沒法子,只得命人端下去了。

晚間,連江楚咳得愈發狠了,嚴和守在榻前,硬是喂了她半碗苦到牙顫的湯藥。

“你回去睡吧,又不是什麽大病,過兩日便好了。”

她一咳胸腔震動,眉頭緊緊蹙着,臉色異樣的紅潤起來。一直這樣幹咳,嚴和自是放心不下,“待你睡着了我便回去了,不然也睡不踏實。”

連江楚眨了眨眼,借着暖黃的燭火望着他清隽的側臉。

他身形拔高了許多,穿着一件玄色暗金西番草紋圓領袍,腰間方牌墨玉綴着黛綠圓珠穗子,隐隐透着權勢堆砌的貴氣,再不是從前怯懦唯諾的樣子。疏淡的眉壓着黑沉沉的眸,瘦削的臉龐映着燭光,一半明淨一半陰翳。

“你冷麽?”連江楚蹭着溫暖的絨衾往裏挪了挪。

室內燒着地龍取暖,嚴和正要答話,卻聽他随口道:“左右你不肯回去,那你跟我一起睡吧。”

“……”嚴和喉間微哽,疑心自己渴念太深以致魔怔了了,“你……你說什麽?”

琮哥:愛是一道光,綠的發慌。

讀者“play”,灌溉營養液 +2 2018-10-06 12:37:52

讀者“小程軟糖”,灌溉營養液 +1 2018-10-06 00:3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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