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三殺
三殺
左相嚴征突發舊疾卧病不起,三日後上奏請辭,在朝中引起一片不小的轟動。不過左相如今年近五十,身子骨又向來不好,倒也沒有過多挽留。
女帝近來愈發懶政,月餘沒上過一次朝會,朝中之事自然都落到了攝政王肩上。
說起來,朝中大臣始終覺得女帝同攝政王之間關系成謎。
自小女帝登基以來,政事從來都仰仗于攝政王代為操持,而後更不顧群臣反對,空置六閣,內閣大臣政權被層層削弱,攝政王愈加勢大。
如此看來,小女帝對攝政王應是甚為信賴。畢竟女帝雖年紀尚輕,但穎悟絕人,頗有政治手段,倒也不至于被攝政王裹挾至此。衆臣猜測,女帝約莫是愛玩心性,素來又懶怠些,倚重攝政王照理來說總是心裏同他親厚些罷。
然而,朝堂之上,女帝對攝政王從來不假辭色,政見不同動辄一頓呲噠,平日不乏奚弄挖苦,竟瞧不出半分忌憚。此般多少于顏面有礙,更況乎攝政王乃功垂竹帛的朝之重臣,威懾一方,偶時被小女帝呲噠的下不來臺,也從未見半點惱意,仍垂眸斂睫恭謹稱是。
卻不知是不顯于行隐于心,還是當真不計較。
這種撲朔迷離的相處模式,近來倏然轉變,女帝與攝政王不曉得緣何關系惡化,一人掌生殺予奪,一人權傾朝野,兩軍對壘,朝中便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
百官不由戰戰兢兢起來,唯恐被兩位洶湧的戰火波及,一不小心充當了炮灰。
“陛下,您今日在朝堂上,對攝政王說的那些話未免太不留情分了,奴婢瞧着攝政王的臉都綠了!”
花綿奉了一盞清心敗火的昆侖雪菊茶,茶溫正宜,連江楚一口氣灌了大半盞。
“綠?他能綠過我?!”
傲雪紅梅粉彩瓷茶盞被重重地撂在紅漆描金海棠桌案上,連江楚忿忿地随意擡起手背抹了下嘴,淡淡的口脂被蹭出唇瓣邊緣來,全然沒了帝王威儀形象。
“陛下息怒!”花綿忙将紅木桌案上濺出來的水漬用帕子擦幹,以免污了她搭在桌案上的冕服袖子,“陛下莫要氣壞了身子。”
連江楚豈能不動怒,“祁連琮非要同朕作對,根本就是意圖不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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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慎言。”花綿猛然一驚,豎起食指摁在唇上,壓低嗓音道,“當心隔牆有耳。”
人人皆言攝政王清正廉明,憂國憂民,然在花綿看來,此人卻是野心勃勃,恃功矜寵大不敬,兩次三番硬闖皇上寝宮,若換了旁人,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但攝政王明面兒上拜手稽首,不行忤逆之舉,今日卻是頭一遭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兒駁斥陛下,更一言不合甩袖離去。
此事還要從左相致仕說起。
左相嚴征其嫡長子曾是西梁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狀元郎,恰逢先帝貶斥右相,剛上任翰林學士沒多久的他,因驚才風逸為陛下所器重,欲破格提拔他作新任右相。
但一朝兩父子為丞相,顯然過分樹大招風,更易遭帝王猜忌。嚴征能穩坐左相一位,在人事變遷風雲莫測的朝堂中屹立不倒,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權宜之下,嚴征對外稱長子染上重疾,需辭官前往千裏之外的雪岐山拜入淩虛道長門下養病。
現下老狐貍致仕,他兒子自然要回來繼任空置的右相之職。
只是,花綿左思右想始終不解,“陛下,奴婢聽聞左相之子驚才絕豔,少有逸群之才,殿試之時更是先帝欽點的狀元郎,先帝以為其堪當重任,便委之以右相一職。陛下因何反對他歸朝呢?”
連江楚心下煩躁,焦渴地将剩下的半盞茶一飲而盡,“朕并非不準他歸朝,而是給他随便什麽官兒都當得,就是右相當不得!”
個中緣由卻無法道明。
故事卡裏,攝政王同丞相青梅竹馬,原先她無法直視嚴征那老頭兒同祁連琮發展處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但嚴征他兒子就不一樣了啊!
弱冠之年登科及第,本是出身顯貴昭質不凡,殿試治國策皇帝直接點了狀元,何等意氣風發。卻正值朝堂風雲詭谲之時,為了家族,不得不暫避鋒芒,卸任翰林,年輕氣盛之時被迫屈居與世隔絕的深山裏“養病”。
而今一掃陰霾,重返朝堂,有攝政王及一衆內閣大臣力保,更有其父一生功績珠玉在前,平步青雲直任右相。
這毫無疑問是主角光環,拿的是天選之子劇本啊!
在故事卡裏丞相一力主張廢帝,所以現在祁連琮是什麽意思?
嘴上說什麽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還手,後腳就暗搓搓聯絡他的愛慕者回來造反,早知道深情款款都是假的!
連江楚越想越怒火中燒。
一想到祁連琮那厮為了贏她,要跟右相搞斷袖,還當朝駁她面子,她就想殺人!
磨牙聲咯咯作響,花綿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地喚了一聲陷在某種思緒裏不可自拔的女帝,“陛下……”
“哼!”連江楚回過神兒來,重重地拍了一掌桌案,粉彩茶蓋震了三震,她霍然起身,“朕絕不同意那什麽狀元做右相,朕倒要看看這天下到底是誰做主,誰能越過朕去!”
“陛下可是對左相之子有什麽……”
“什麽都沒有!”連江楚驟然打斷,“要有什麽也是祁連琮跟他有,什麽鸠車竹馬,莫逆之交,那點兒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朕早看透了,無非有意偏袒他那老相好!”
花綿:“……”
這話意指暧昧,花綿怔愣了片刻,反應過來後一臉複雜地極小聲道:“陛下,攝政王……他不喜歡男子吧……”
連江楚狹長的鳳眸斜了她一眼,“什麽意思?你是說朕腐眼看人基咯?”
“……不敢,不敢……”
“咦,說到基……”
連江楚愠色一斂,撣了撣玄色冕服上三寸炎火紋寬袖,負手道:“朕是時候該去昀昭宮看看魏貴君了。”
頓了頓又小聲嘀咕道:“不知道莊貴禦在不在……”
枝葉繁茂的參天古樹蔽下一片蔭涼,兩道颀長身形半隐在影影綽綽的陰影裏。
莊誼禮一臂平舉,抵在身前之人頸窩處。
眉峰淩厲,眼尾飛斜,鬓若刀裁。
绛紫暗紋團花纻絲錦袍下擺随着卷席而過的秋風獵獵飛舞,與一道仙鶴紋束發帶絞在一起,衣袂糾纏。
連江楚兩手扒着琉璃瓦,露出一雙賊兮兮的黑亮長眸,心底在瘋狂地大喊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
莊誼禮樹咚魏璟啦!
就在昨天,她CP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僞裝夫夫!沒想到今天一來就遇到這種名場面,這糖太好嗑了!
奚徹一手虛虛護在小女帝背後,生怕她一激動兩眼一翻從牆頭上栽過去。
他就不明白了,陛下如此看重魏貴君,撞破貴君貴禦好龍陽,私下不避諱頻頻來往,怎地陛下非但沒龍顏大怒,反而……
嗯……
笑得這麽猥瑣?
來自直男的費解。
夜黑風高,距離太遠,連江楚聽不清兩人在說什麽,但面向她的莊誼禮表情實在是太撩了!
好想湊過去聽一耳朵,是不是說了什麽羞恥的甜言蜜語……嘤嘤嘤,為僞裝夫夫哭泣的一天,好想知道到底說了些什麽!
“奚徹!”連江楚以手掩唇,咕叽叽地極小聲問,“咱倆賭一把,誰攻誰受!”
“???”奚徹猛然睜大眼睛。
連江楚:“我賭十包榛子,小莊弟弟是攻!”
站姿看攻受,一定是年下攻!
如遭雷擊的奚徹:“……”
連江楚不給他反駁的機會,強行達成共識道:“先說好了,輸的人要剝十包榛子給對方吃,耍賴是狗!”
持續懵圈中的奚徹:“……”
雖然不知道陛下您在說什麽,但屬下渾身長滿一百顆膽,也不敢讓您親自動手給剝榛子吃啊!
一君一臣做賊似的偷窺完悄摸摸回寝殿,路上連江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模樣。
“奚徹,那幫有事兒沒有事兒聚一起開茶話會的帝妃,最近有沒有新動向啊?”
“約莫是沒有吧……”
奚徹斟酌了片刻,謹慎回道:“帝妃們相處了一段時日,愈發熟稔了,近來三三兩兩互相走動,大抵切磋書法棋藝一類,沒什麽特別的……”
“哦?”
尾音意味深長。奚徹沒來由地頭皮發麻。
連江楚輕咳了兩聲,若無其事道:“盯緊點兒。”
嗚嗚嗚,好想拉CP,朕可以沒有愛情,但朕拉的CP必須在一起!
然而,沒等到帝妃們牽小手,連江楚先遭受了五雷轟頂般的暴擊!
這一日,百無聊賴的連江楚一時興起,偷偷溜出宮去想瞻仰一下聞名盛京的南風館,未曾想繞了一圈剛摸着南風館的門兒,卻看到位高權重的攝政王殿下,黑着臉站在門前,與他并肩而立的是一位背影略顯文弱的素袍男子。
卧槽!
祁連琮跑來南風館幹什麽!
目瞪狗呆的連江楚緩慢地反應過來,撸起袖管就要沖上去質問他,來嫖為什麽不帶她!
卻見那氣質清雅的文士眉眼含笑地轉過身來。
嚴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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