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妖魔鬼怪

妖魔鬼怪

“阿淩——”

肖越的聲音在門外想起，剛剛躺倒床上的葉淩臉上掠過一絲煩躁，而後又咬了咬舌尖，強行把自己心中的情緒壓抑了下去。

起身往門口走去的時候，葉淩眉尖一直微微擰在一起，思考着如何讓肖越接受她就此離去的事情。

或者，讓他極度厭惡她，一生不想再見也好。

拉開門，看到門口站着的肖越一臉的震驚，葉淩在心中嘆息了一聲。

面對這樣一張寫滿擔憂情緒的臉，被這樣焦灼的眼神注視着，她那在心中回轉了好幾次的預案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哥哥，什麽事？我有點累，想休息一下……”

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她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見多太多上一秒濃情蜜意，下一秒就誓不再相見，她熟悉人心，直到什麽樣的刀插入心最痛，也知道什麽樣的角度最刁鑽，能把一個人的心傷得血淋淋。

可是卻依然心軟得厲害，依然不敢去做那個手執尖刀的人。

……罷了，把一切都告訴他吧，如果未來，她還能有機會回來，她會在那邊的事情處理完了之後回來的。

肖越看着她一張臉上滿是憔悴，心疼不已，幾乎瞬間就紅了眼。

“阿淩……你哪裏不舒服，告訴我吧，不管你需要什麽，我都會給你找到的。”

他的聲音裏有細微的祈求，潛藏得很深，可是她還是聽出來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對她有着無條件的信任，怎麽會有她解決不了的事情呢？他不敢相信。

Advertisement

當年，還是幼童的她把他從泥沼之中拉了出來，幾乎重塑了他的人生。

後來，她那魔鬼訓練的辦法讓他實力突飛猛進，他再和人起争鬥的時候，他成了永遠勝利的那一方。

他的身體明明什麽問題也沒有，她卻逼迫着他吃下那些維生素，說他缺乏營養。

怎麽會呢……他有些茫然地想道，連他自己都被葉淩教養成了銅皮鐵骨，她又怎麽可能被病菌感染，甚至危及生命？

這不可能！

他急急忙忙地下了這麽一個結論，而後心中立刻湧動起萬千思緒來支持他的推斷。可是心中的惶恐沒有絲毫的減少，他盯着葉淩的臉上滿是嚴肅，目光直勾勾地，幾乎要刺破葉淩那冰冷的氣息，直面她的內心。

葉淩擡頭，坦然地與他對視了片刻，而後偏過頭，有些尴尬地說，“好吧，你猜得不錯，我沒有生病，之前說的，是我騙你的。”

肖越心神一怔，劫後餘生的喜悅還沒來得及侵襲全身，就被葉淩接下來的話打斷。

“但是我要死了，這個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葉淩把門徹底拉開，臉上是無所謂的情緒，一偏頭，示意肖越進門。

“我不是屬于這個空間的人——”

她的聲音緩慢輕柔，娓娓道來，帶着她特有的氣質，讓人心神安寧。

走出房門的時候，肖越還有些踉跄，阿淩說，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來這裏，是為了找一個東西，現在東西找到了，她也該回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自己的房間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辦公桌前枯坐了多久。

怎麽可能呢？她那麽小的時候就跟他在一起了，他明明是看着她長大的，怎麽就……變成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了呢？

怎麽不可能？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孩，會懂得那麽多嗎？她出現的時機那麽巧合，怎麽就不能是另一個世界的神使呢？除了這個解釋，還有什麽，能解釋她那用不枯竭的知識，永遠超脫旁人的心态？

怎麽會……如果她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她為什麽要和自己建立那麽親密的關系？為什麽，會旁敲側擊地盼着他推上高處的寶座，為什麽……要幫他掃清障礙，讓他所向披靡？

他還以為，她只是貪玩，他還以為，她只是想要無上的權利。他已經做好身為她手上一把鋒利刀片的思想覺悟，可她如今真正把這件事情攤開來說的時候，他還是感覺有些難以接受。

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幅度，她說了什麽呢？

“哥哥，對不起，我一直在利用你。”

“這個空間的秩序有問題，我想讓它重新回歸到正軌，我需要你一直征戰四方。”

“先用他們認可的規則打敗他們，再告訴他們一直奉行的法則是荒謬的。”

不——

阿淩，其實你不必道歉，即使你從頭到尾一直在利用我，我也甘之如饴。

更何況，你給我的東西其實已經足夠多了。傲視天下的實力，光輝燦爛的人生，這場交易，其實是我占便宜吧。

嘴角被扯得老高，眼睛裏卻沒有一點笑容，他臉上的神情僵硬了很久，終于伸手掩蓋住，頭重重的垂下，又不甘心的情緒瘋狂地滋長。

……可是，為什麽呢，我為什麽沒有那個幸運，和你生在同一個世界。

葉淩離開的時候，是在雲夫人的房間。

本來，她還想着等過幾天肖越的情緒平複之後再好好和他告別一次，這一天過來，只是為了吸食雲夫人身上最後殘存的暗裔。

她是被暗裔煉化得最為徹底的，之前葉淩在她身上又費了不少的功夫，不想浪費，所以在面對她的時候，比面對另外的幾個人要耐心很多。

暗裔吸食的過程也順暢得多，靈魂幾乎沒怎麽耗費力氣，就成功壓抑了反抗的可能，很快把那力量收歸己用。

她的心髒和脈搏都已經緩慢得幾乎察覺不到，她知道，這說明她的力量在回歸，照這樣的情況，她很快就不再是肉體凡胎了。

她滿意地檢驗了自己靈魂吸食的情況，正準備轉身離去，卻突然感覺都一股巨大的困倦，她皺着眉，在心中呼叫，“輪回？怎麽回事？”

失去意識之前，她沒能聽到任何的回應。

肖越接到葉淩死亡的消息的時候，正在書房看着侍女送來的文件發着呆。

那是葉淩寫下的計劃，先是各大家族的勢力分布情況，而後是分而擊之的周密計劃，甚至還有一本兵書……

是她手寫的版本，肖越看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跡，卻感到無比的陌生。

阿淩……你是在交代後事嗎？

這麽多的事情，你是什麽時候調查清楚的？

這麽多的計劃，你是什麽時候寫出來的？

你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我沒有你那樣通天徹地的能力，你不是說，這邊的世界秩序有誤，你要重新建立嗎？你走了，我把這些事情搞砸了可怎麽辦？

聽到侍女急急忙忙地彙報，肖越猛然站了起來，眼睛幾乎覆蓋上了鮮紅的顏色，“你說什麽？”

他定定地盯着侍女，那侍女被他看得心中慌亂不已，“少爺……葉小姐她死了，在雲夫人的房間裏……”

肖越感覺周圍的聲音瞬間消失，眼前是一片黑暗，那天她蒼白認真的神色浮現在眼前。

“哥哥，我要死了。”

不——

他一路狂奔，到了雲夫人的房間，葉淩倒在門口，臉上已經沒有了一點生氣。

“阿淩……阿淩？”

他把她抱在懷中，聲音輕緩溫柔，像哄着孩子睡覺的父親。

“阿淩你怎麽這麽調皮，睡在地上會着涼的呀，乖……我們到床上去睡吧？好不好？”

說罷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抱着她走出了門去。

侍女在身後驚懼交加，看着他背影的眼神有一種決絕的恐懼。

葉小姐死了？

她怎麽會死呢？

她死了，那少爺會怎麽樣？如果少爺就這樣消沉下去了，那這個莊園，會再次易主嗎？

一陣風吹過，她感覺自己渾身冰涼，下一個主人，會是什麽樣的？像雲夫人那樣的惡魔，還是像葉小姐那樣的謙和？

為什麽？

她感覺自己內心的委屈洶湧澎湃起來，她也是一個人啊！為什麽命運永遠掌握不到自己的手中。

不……

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她的臉上恐懼的情緒已經徹底消失不見。葉小姐不在了，可是她曾經給她的東西還在，如果這一次不能成事，那就讓她死在這次“叛亂”之中吧，反正……這樣的人生，也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

“少爺。”

女人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不可思議的決絕情緒。

“葉小姐曾經給過我一個東西，告訴我，在她死後，把這個東西交給您。”

“她說，您看到就知道該怎麽辦。”

聽到葉淩的名字，肖越勉強擡起頭來，接過了那一疊紙張，又是什麽攻擊的方式嗎？他漫不經心地想。

看到那四個字的時候，他的眼眶卻驟然一縮。

自由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