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70章

表白

靳澤心裏剛剛湧起的酸澀和煩躁, 在看到青年的瞬間全都被抛之腦後。

青年似乎是因為突然亮起的燈,而很小幅度地皺了皺眉,靳澤趕緊關了燈, 而後小心翼翼地往淮言旁邊挪過去。

青年就窩在小小的沙發上,面前的電視還在放着惱人的肥皂劇, 聲音被調得很低,整間房間安靜得只有電視上演員念出劇情的聲音。

“我曾盡力将他趕出我的世界, 但那個小小的身體,小小的人,以傲人的生命力, 如一朵盛放在我世界裏的花,在我陰暗貧瘠的土地上紮根發芽。”

“我無數次害怕自己如深淵如黑洞一樣,會将他吞噬, 但事實是, 他的光輝照耀到了每一個我以為已經死去的角落。”

“在此之前, 我以為生命最好的結局是老死, 在遇到他之後, 我知道,我最好的結局,就是走到他身邊。”

睡夢中的青年眉眼柔和, 清冷的月光透過大大的落地窗照在他纖細柔弱的脖頸上,長而卷曲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

靳澤單膝跪在地上,趁着今晚正好的月光, 慢慢地俯下身,很慢很慢, 莊重地像是在完成什麽儀式, 很輕地吻上了青年幹燥微涼的唇。

這是他第二次偷偷吻上這張唇。

第一次是他在意識到, 自己對于淮言的渴望,不僅僅在于只存在他身邊時。

第二次就是現在,在他本有意放手,但青年卻毫無戒備地在他的領地裏安了一個小小的家。

因此,他再一次向自己的渴望低頭,向淮言低頭。

濃重地幾乎壓抑不住的情感,艱澀地從兩人唇齒間溢出來,像是自遠方翻湧而來的巨浪,卷攜着他所有酸澀而隐藏在海面下的欲望和愛慕,鋪天蓋地地奔騰而來。

“淮言,我愛你……”

靳澤無比希望淮言能在這過程中醒過來,卻又膽怯地不敢面對對方。

最終他還是将熟睡的淮言抱進了房間裏,在對方的床頭枯坐了一夜。

因此淮言第二天睜開眼,看到的就是雙眼通紅的靳澤。

他剛緩緩地睜開眼睛,這個動作就被靳澤捕捉住了。

男人見狀,擡腿就要站起來,淮言不解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口:“哥哥你回來了?”

青年剛睡醒的聲音還帶着些軟糯,伸手拉住他時還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

仿佛對一切都一無所知的樣子。

靳澤很想問問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将他關在這裏是什麽意思,知不知道曾經在無人窺見的夜晚,他曾吻上過他的唇。

他感覺心裏無數情緒在翻湧,他甚至感受到了一絲委屈。

憑什麽他用一個吻将自己的思緒攪亂,卻還能心安理得地睡得安安穩穩。

他想開口質問淮言的,開口卻自己都不自覺地放輕了語氣,“言言那晚……為什麽親我?”

淮言聞言一頓。

他果然還是察覺到了嗎?所以對方才會将他帶回來,只為了這個答案嗎?所以也是因為這件事,才在他的床邊坐了一整晚不睡覺嗎?

坦白來說,淮言覺得自己再也不想和靳澤分開了。

他孤注一擲地拿着所有文件去跟杜朋興談解約的時候,他不怕,甚至于落水時的恐懼,似乎都遠遠不及現在這樣忐忑。

淮言發現自己在發抖,是因為他察覺到了床面在抖,整個床面都在抖。

他想,自己好像還是一個很膽小的人。

做出了勇敢的事,卻沒有能承受這件事的勇氣。

對于他來說,和靳澤在一起的這一個來月,其實已經算是失而複得了。

他一次次告訴自己,其實這已經足夠了,他不該貪心,應該就守着這些回憶就好。

但話要說出口的時候,似乎嗓子的各個出口都被堵住了,他長了長嘴,卻發不出聲音來。

如果靳澤恐同至此的話,如果注定要被拒絕的話……

他就最後抱一下吧,最後一下就好。

抱上去的時候,淮言依舊是在發抖的,頭一次如此堅決,如此用力地攬住了靳澤的腰。

對方的懷抱依舊很溫暖,像是以往的每一次一樣,即便他以後都再也抱不到了,留着這些溫度,應該也起碼能支撐他接下來的這些年。

懷裏突然的重量,在那瞬間,就像是小行星撞上了地球,是□□在他頭腦上空爆炸。

靳澤的腎上腺素在瞬間飙升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讓他瞬間被剝奪了聽力般,只覺得腦子裏有警報聲在轟鳴。

他回抱住青年,早已成了本能。

他想開口問一句,淮言,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但這時候再問這話,似乎已經沒有必要了。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昨天葉醫生在聽到他說淮言親吻了他時,不經意的那個笑。

淮言喜歡他,這還不明顯嗎?

他的腰腹間傳來微微的濕意,讓他覺得那一塊都發熱發燙起來。

他将青年從懷裏抱起來的時候,對方的眼睛鼻子都紅紅的,看着他泣不成聲,想要捂住眼睛又舍不得不看他。

“對不起哥哥,我喜歡你的……我說的什麽是直男,其實都是騙你的,我……”

淮言沒能說出口的話盡數被靳澤堵住,化成因為錯愕而發出的小聲的嗚咽聲。

他的眼睛因為靳澤的動作而微微睜大,又轉瞬就沉迷在了這個吻下。

靳澤的動作看起來粗/暴,實則這個吻落在淮言唇上時,卻溫柔得不像話。

兩人都沒說話,又将所有想說的話都全部融進了這個吻裏,用最原始相貼的方式,讓彼此感受到自己磅礴的愛。

不同于上兩次的偷吻,淮言正在處于清醒狀态,這個認知讓靳澤無比興奮。

他的本能想要直接地破開青年的唇齒,長驅直入攻城占地,但大腦告訴他不行,淮言會害怕的,不能讓對方不舒服。

淮言似乎是察覺到了這點,下意識地張開嘴,方便靳澤更深的掠奪。

這個動作極大程度地助長了靳澤的興奮,讓他淪陷其中,忍不住攻略更多,更深,想将青年的每一處都占為己有。

淮言在被親吻時,簡直軟得不像話,寬容地包容靳澤每一個藏匿于心又或者宣洩于外的欲/望。

青年在接納他,在鼓舞他。

靳澤的心在淮言的接納中微微發顫,他甚至在某個瞬間,在看到青年發紅的眼尾時,感受到了某種光輝照耀在自己身上。

他在這種極端的興奮中,随着狂舞的思緒亂晃,許久他才意識到這光輝的來源,僅僅就是青年本身而已。

因為他也愛他,并且是深深愛着他……

被靳澤松開時,淮言的腦子暈暈乎乎,陷在了名為興奮和幸福的沼澤裏,難以掙紮也懶得掙紮。

理智在這一瞬間,在和靳澤在一起時,成為了最不重要的東西。

以至于在靳澤松開他時,他還下意識地往前去跟随靳澤的唇。

在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後,淮言喘着粗/氣伸手捂住了臉,又被靳澤笑着伸手拉開。

一個裹着蜜糖的吻落在他額間,在想繼續向下的時候,被這個吻的主人克制住了。

淮言哭得更加厲害,從剛剛抱完他開始,一直到現在都在哭。

靳澤明明不想看到淮言哭的,但青年的眼淚就像是放水的水龍頭一般,怎麽也擦不幹淨,就像四年前喝醉酒的他一樣。

淮言摟着他的脖子,迷迷糊糊毫無邏輯地訴說自己的愛意。

原來四年前淮言就喜歡的人是他,暗戀了四年的人是他,在節目裏說着愛而不得的人還是他……

所有他嫉妒過的,憎惡過的,他以為在青年心裏占據了一席之地的混蛋,全都是他。

哭到最後,青年再次累到睡了過去。

靳澤就抱着青年,讓他躺在自己的懷裏。

即便現在這樣抱着淮言,靳澤心裏還是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曾經有許多個瞬間,就差點要失去淮言了。

他将懷裏的人抱緊,但又怕抱得太緊,只能維持一個別扭的姿勢,讓對方在自己的領地之內,又不至于感覺不舒服。

他輕輕地去親對方微微濕潤的眼睛,親他鼻尖的小痣,最後貼上青年的唇。

一如他許多次夢裏夢到過的一樣。

“淮言,我也愛你。”

“所以你不用道歉,要真說騙了你,我才是騙子……”

不僅是騙子,更是将自己卑劣的念頭,潛藏在淮言對他的依賴之下,哄騙他的壞蛋;是一個以為青年喜歡別人,狼狽地逃走,不敢接受自己心,最後連表白都需要淮言主動的懦夫;是淮言愛了他這麽久,都看不清摸不透的蠢貨……

在此之前,他是騙子,是懦夫,是混蛋,是蠢貨,是劃不清界限的獵手。

而現在,他是淮言的愛人。

是淮言給了他無數次機會去發現他的愛,卻在最後才迷途知返的愛人。

淮言的手即使睡着了,也還是緊緊握着他的,細白的手指像是一根項圈放在他手上。

是獵物套在獵手脖子上的項圈。

他永遠為淮言低頭,只為他低頭……

*

兩人這一覺睡到了下午,手邊靳澤的手機上顯示了六十多個未接來電,但是靜音的手機并未打斷兩個人的睡眠。

醒來之後,淮言枕着靳澤的手臂,睜眼看自己近在咫尺對方的臉。

他覺得一切都好不真實,又恍惚間想起來靳澤的那句愛,好像許久以前就說過,又好像沒有。

他躊躇地等待靳澤的蘇醒,彷徨不安地想問問,早上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他的一場夢而已。

他的動作很輕,懂事地甚至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和動靜。

但靳澤還是醒了,下意識地将淮言攬得更近之後,他就睜開了眼,很輕地在淮言發頂落下了一個吻。

“我愛你……”

靳澤的聲音從頭頂傳過來,沙啞低沉的聲音過電一樣進了耳朵裏。

淮言甚至有些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問沒問過這句話,但靳澤說出這句話來,好像就像是呼吸一樣自然,好像在看到他時,就自動觸發了某種機制,順其自然地脫口而出。

其實昨晚靳澤在他耳邊模模糊糊說的話,他也大概都聽到了。‘

他想,大概是因為靳澤也和他一樣,在心裏無數次演練過,所以開口時才會這麽自然吧。

淮言又想哭了,不知道為什麽,好像聽到靳澤的這句話,他也被觸發了某種機制。

兩人就像是攜手在沙漠前行的人,懷揣着挖來的珍寶只為送給自己的愛人,一路并肩前行卻在旅途的最後才将寶石送給對方,并且只是對方而已。

這段路并不是多出來的路,因為兩人并肩而行,因為他們愛對方的心都是一樣的,所以停下來坦然相對的那瞬間,他們同時都從對方灰暗的布包裏,看見了閃閃發光的寶石……

因為早上剛剛哭過,淮言眼睛還是腫的,靳澤給他拿來了冰袋幫他冰敷。

起床的時候已經快是晚上了,淮言簡直一分鐘都不想和靳澤分開,亦步亦趨地跟着人一起去了廚房。

身後就像是跟着一只溫吞的小貓,輕着步子跟在後面,小心翼翼地怕被發現。

靳澤的心實在軟得厲害,又不想讓對方發現自己原來早就暴露了,等到實在忍不住的時候,才一把撈過身後的人,在青年的嘴唇上啄了一口。

青年的唇簡直是世界上最甜美的毒藥,靳澤剛碰上,就忍不住想要更多。

但兩人已經很久沒進食了,淮言的胃不好,他不想讓對方餓肚子。

因此短暫的觸碰後,靳澤還是分開了他,“乖,等會兒就能吃飯了……”

盡管淮言很不想跟他分開,但也知道自己在廚房裏,對方是會分心的,于是只能乖乖出去。

好在靳澤家的廚房是半開放式的,淮言哪怕坐在外面,也能透過玻璃看到裏面忙碌的人。

他真的很乖,手撐在桌子上,也不動不玩手機,就安安靜靜地看着靳澤。

對方穿的是一套黑色的家居服,袖口處被卷起,露出一部分精壯的小臂,棱角分明的側臉看上去溫和又安靜。

淮言看着人,心想上天真是夠關照他的,否則怎麽他那僅有一次的勇敢,就得到了這麽大的獎勵呢?

對方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朝着他轉過頭來微微勾了唇。

淮言的第一反應就是躲開,半晌才想起來,他們現在已經不再只是朋友,不再只是哥哥弟弟了,他們是愛人,是戀人。

戀人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盯着自己的愛人看的。

想到這裏,淮言又擡起頭來,對方果然也正在等着他擡頭。

兩人的目光隔着透明的玻璃相視,空氣中都泛着蜜糖的甜味。

做完了飯,淮言很高興地穿着靳澤的鞋子跑過去拿碗筷,比他要大上幾碼的鞋子穿上去空蕩蕩的,靳澤見狀也沒辦法,只讓他小心一點。

靳澤今晚煮的是千層意面,是淮言最喜歡的番茄肉醬。

吃飯的時候,淮言看着對面的人,只覺得看到對方就開心,兩條腿也忍不住在外面亂晃。

這一晃,就正好踢到了靳澤的小腿上。

淮言先是本能地要說對不起,在又一次想起來對方已經是自己男朋友了之後,繼續放肆地将腳完全放在了對方大腿上。

腿部傳來似有若無的癢意,靳澤無奈地嘆了口氣,低頭去看自己大腿上兩只白嫩的小腳。

其實他對于淮言的撒嬌是很受用的,盡管對方似乎無時不刻在對他釋放甜美的香味,但自從兩人互相表明了心意之後,青年好像真的放肆得有些過分了。

像是完全察覺不到自己的危險處境一樣……

放在對方腿上的腳踝突然被捉住,淮言正在晃悠的動作一頓。

他看着靳澤的神情,總覺得對方好像要将人當成肉醬面一樣吃掉,盡管這表情他似乎不是第一次看了,但今天,他似乎覺得格外危險。

仿佛……靳澤原先一直隐忍的東西,馬上就要被釋放出來了一樣。

腳踝被拉住,接着放在了某個讓人臉紅的位置上。

淮言像是被燙到一般要縮回來,卻被人牢牢抓住:“哥,哥哥!”

靳澤見他掙紮,松開了他的腿,笑得溫和:“言言要記住,在這種時候,最好不要叫我哥哥……這會讓我産生道德背離的快.感。”

淮言也不傻,聽到這話,瞬間就紅了臉。

他還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從靳澤的身體上感受到對方的欲/望,對自己的欲/望。

他終于知道先前經常從靳澤身上看到的那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麽了,那是一種克制的、隐忍的占有欲。

而現在……他不需要再隐藏了。

淮言接下來吃飯都沒再對着人放肆地動手動腳了,只是一張臉還是紅得厲害。

林宋打來的電話是因為淮言母親的事情。

淮言在聽到時有些着急,“哥哥,我之前拜托你的事情……”

靳澤雖然不知道那天在病房裏,淮言為什麽突然讓他去收集一些藥物,但等到沒過兩天,也就是今天林宋打電話跟他說現在的收購開始受阻之後,他猛然反應過來什麽。

藥物的來源是國外的一家公司,林宋去查過了,是詹舒絨父親的公司。

事情到了這裏,開始有了一些眉目。

靳澤幹脆讓林宋去查了淮言和詹舒絨的事情,沒想到這時候卻連愛尚和杜朋興也一起牽扯了進來。

好在因為淮言跟他說了這事兒,他提前按照對方的想法去囤了藥,因此起碼這半年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按照靳澤以前的做事風格,他一定會将事情全部都查清楚,再反過來問淮言這之中發生了什麽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他也有了依靠,淮言是他的男朋友。

“言言,你願意跟我說,詹舒絨那天,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麽?”

淮言原本是以為一旦他和杜朋興那邊談妥,加上靳澤對他母親的保護,這件事就算是這樣過去了。

但顯然靳澤的考慮要比他更深一些,他看着對方的眼睛點點頭,将詹舒絨和杜朋興的計劃全盤托出。

沒人願意被人當墊腳石,哪怕是還沒完成的也不行。

在聽到詹舒絨的要求是讓淮言去美國一年,靳澤攬着靳澤的動作猛然一緊,好像淮言真的馬上要離開了一樣。

淮言其實不知道靳澤心裏更多的心思了,他只是察覺到了對方微小的動作變化,而後很深地給了他一個擁抱。

“哥哥,言言不會走的。”

靠在懷裏的溫度格外真實,靳澤忍不住俯下身在對方的發頂親了親。

他很清楚,淮言當時但凡對他有一絲的不信任,對方一定會因為母親的原因被迫出國的。

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事情的走向是那樣,他該怎麽辦呢?

“被言言信任,我很高興。”

被你需要,同樣是我的榮幸。

淮言同樣跟靳澤說了自己已經跟愛尚解約的事,只是靳澤在打算将人簽進超然的時候,被淮言拒絕了。

“哥哥,我不想再當演員了,藝人什麽的,都不想。”

盡管從淮言眼睛裏看見了些什麽別的,但靳澤聞言沒問他為什麽,只是揉了揉他的腦袋說:“不想當就不當了。”

靳澤看出他的情緒有些低落,“想去看阿姨嗎?”

當時淮言雖然說不用轉去靳家的醫院,但靳澤還是覺得不對勁,于是派人接管了那家醫院,現在看來,這都是必要的。

兩人開車去了醫院,淮母還是老樣子,不好也不壞,始終沉睡着。

但和以往每一次去看她不一樣,這回的淮言來時,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他牽着靳澤的手,一步步朝着母親走去。

現在這個房間裏,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兩個人,兩人分明早就見過了,但淮言還是想再介紹一下。

“媽媽,這是靳澤,現在,他是我男朋友……”

他聽說,植物人其實也是可以聽到別人說話的,所以他相信,他現在說的話,他母親也一定能全部都聽到。

母親以前是一個很愛美的人,經常照鏡子,此時躺在床上,卻因為不停地輸液和久卧而臉頰凹陷了下去。

淮言以前從來沒覺得自己愛哭,但等到靳澤上來為他擦眼淚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又流淚了。

他垂下眼,安靜地任對方輕輕擦拭自己的眼角,他覺得有些難過,明明他現在是幸福的,但為什麽還會難過呢?

大概是因為,如果沒有母親在他身邊,這些幸福中也會夾雜着一些遺憾吧。

“沒事的言言,阿姨會好起來的。”靳澤寬慰他說。

淮言轉頭去看病床上的母親,他曾經也以為媽媽會好起來的,可是等待的時間好長好長,四年了,讓他不敢再去想了。

他臉上還有淚痕,仰起頭看着靳澤:“真的嗎?”

靳澤伸手将他臉上的淚擦幹淨:“相信我。”

他已經聯系了國外最厲害的腦科神經專家,對方看過了淮母的情況,說治愈的可能大概還有5%。

很低的概率。

他原本不想給淮言太大的希望,但也不能讓自己去放棄這一點點的可能性。

他回想和淮言這幾年,多少陰差陽錯,但最後依舊重逢,最後依舊握起了對方的手。

相遇是奇跡,重逢是奇跡,所以他現在也願意相信總會有奇跡的。

兩人回去的時候天早就黑了,好像和靳澤在一起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兩人再次躺在床上,只是這次用的是戀人的身份。

靳澤終于不用再小心翼翼地掩蓋自己的欲/望,大剌剌地将自己身體對淮言的渴求毫無遺漏地展示給對方。

淮言也是到了這時候,才知道以前的自己究竟有多麽出格。

他當時是真的沒意識到這些,因此一整晚他都睡得渾渾噩噩,生怕自己做出什麽更出格的事情。

但次日醒來,他發現自己還是在靳澤的懷裏,八爪魚一樣黏在對方身上。

他睜開眼的時候,靳澤早就醒了,一雙眼睛含笑看着他。

淮言迷迷糊糊地跟人說了聲早上好,又往對方的懷裏挪了幾寸。

這不挪倒還好,一挪對方身上某個部位,就好像跟着靳澤一起蘇醒了一般,嚴絲合縫地貼在他的大腿根上。

淮言管撩不管滅,見狀直接像只做了虧心事的小老鼠似的溜進了洗手間。

靳澤在床上看着青年的背影,很無奈地嘆了口氣,同樣掀開被子下了床。

他原本是想跟人一起去洗手間的,但早上起來,看到淮言,他覺得自己或許會控制不住自己,因此去了樓下的洗手間。

淮言在洗手間的門口等了一會兒,才确定了靳澤真的沒跟上來。

他甚至開門在外面确認了一下,才有些失落地關上了門。

靳澤已經有兩人沒去公司了,林宋的電話打了無數個,最後還是淮言讓他去了公司。

因為詹舒絨那邊計劃落空,加上杜朋興雖然已經跟淮言解約外加公開宣布他退出娛樂圈,但靳澤還是擔心兩人會留有後手對淮言不利,因此讓他呆在了家裏。

短短兩天,這間房子裏已經到處是靳澤和他的氣息了。

雖然不能出門,但靳澤安排了人,讓淮言想做什麽想吃什麽,都有人送過來。

到了晚上的時候,淮言原本是打算去靳澤的書房裏看書的,翻了一會兒,不知道是無意碰到了什麽,竟然被他發現了一間暗門。

他不知道這裏面會有什麽,他只是覺得,這間門或許就跟靳澤一樣,在某個角落裏,還潛藏着他從未發現的地方。

于是淮言想了想,還是蹑手蹑腳地推開了門。

這是一間不太大的房間,裏面很暗,淮言進去摸索了一會兒,才找到了燈。

剛打開燈,他就驚呆了。

他看到了自己,滿屋子的自己,或者再詳細一點,從小到大,連靳澤不在的這四年一并包含進去。

每張照片都有些發黃,但都保存得很好,就像是被什麽人反複拿起來看過,最後又挂了上去一樣。

今天林宋來給他送東西的時候跟他說過,這套房子的裝潢是完全比這靳澤生活的地方,一比一複刻出來的。

這是不是以為着,遠在大洋洲的彼岸,在他看着月亮想起靳澤的時候,對方或許也正看着這些照片在想着自己。

他記得靳澤跟他說,兩人在戀綜上,最開始對方的确還沒意識到自己彎了。

就連靳澤自己,都大概覺得是太久不見,所以忽視了這份感情正在偷偷變質。

但原來,不安分的因子像一顆顆種子,早在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埋下了。

淮言覺得自己家裏大概都沒有這麽全的照片,上面甚至有和靳澤見過的第一面不久之後的照片。

這些照片有的是他自己給雜志之類拍的照片,但更多的是一些他都從沒見過的角度拍出來的。

而這些照片的來歷,自然不言而喻。

他伸手摘下其中的一張,那是他三年前接到第1部主角戲的見面會照片,在想将那張照片挂回去的時候,他突然看到了後面寫着的字。

“言言,見字如面。”

是靳澤的字跡,盡管一筆一劃看上去寫得很認真,但仔細看就會發現,對方的字跡在發抖。

淮言不知道對方是在什麽狀态下寫下這些字的,他像是被什麽擊中了般,将那些照片一張張都摘下來,一張張翻過來。

每一張照片後面,都寫着同一句話。

“言言,見字如面。”

這些照片是按照時間順序擺放的,他們戀綜上,靳澤并沒有拍照,淮言摘到的最後一張,拍攝時間是昨天晚上。

照片很新,摸上去稍微有些粘手。

淮言将這張照片翻過來,發現了後面的寫的是:“淮言,我愛你。”

淮言看到最後一張照片時,終于忍不住地小聲嗚咽了起來。

他現在站在“自己”之中,站在靳澤的愛之中。

人在風裏是感受不到風的,然而被愛包裹着的時候,卻能實實在在地感受到愛意像微風像春水像粉色的棉花糖,從身體的每一處毛孔鑽進身體裏,細密又溫柔地将那顆心包裹起來。

然後連耳邊搖曳的風都會告訴你說:“我愛你。”

淮言恍惚間真的聽到了有風在說話,他轉過身去,才發現是靳澤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此時正站在他後面。

愛人的情話是第七塊大陸,是只有淮言才能到達的新家園。

于是他轉身,擁抱了他的新大陸。

靳澤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擁抱有些錯愕,但還是伸手回抱住了對方。

從他回來看到那個門開着的瞬間,他就知道,淮言會發現這個地方的。

“言言,害怕嗎?”

淮言聞言站定在他面前,很重很重地搖了搖頭。

“即使我本能地想要把你關起來,藏起來,甚至不顧你的意願占/有你嗎?”

靳澤的聲音聽上去很難過,之前的很多次他都在博取青年的同情,但這一次不一樣,他為自己可能會傷害淮言感到對自己的無比痛恨。

這是他第一次在醫生之外說出這些事情,在動搖他治療的根本前,在面對他內心最深的渴望處。

淮言很堅定:“不會,永遠,不害怕哥哥……”

他很用力地抱着靳澤,讓兩人的體溫在相依下互換,他拍着靳澤的背,學着對方的樣子,讓對方緊繃的身體慢慢松懈下來,一遍一遍說着不害怕。

靳澤看着青年的發頂,覺得所有的名醫名藥,似乎都比不上淮言笨拙的安撫。

他先前以為淮言對他的治療而言,是散發着誘人香味,讓他下意識觸碰卻又不得不縮回手的毒藥。

現在他才明白,淮言是他的病因,也是他的解藥。

淮言雖然跟靳澤說了他跟杜朋興解約的事兒,但把杜朋興送他去陪酒的事情都瞞了起來。

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紙,靳澤有意去查,自然也就查到了。

他怎麽也想不到,淮言身為頂流,為公司賺了這麽多年的錢,竟然一直拿的都是二八分的合同。

甚至最開始連房子都租不起,沒戲拍沒通告跑的時候,只能睡在淮母醫院的躺椅上。

更不用說他在知道杜朋興想讓淮言去陪酒這事兒,如果不是淮言一個瓶子砸了下去,拿着玻璃渣子威脅衆人,他根本不敢想象對方這四年究竟該怎麽過來。

靳澤原先只是覺得自己錯過了對方的成長,以為那些照片拍下來的,就已經是淮言的全部生活了。

他愈發覺得自己真是天大的蠢貨,四年前,竟然因為那些事情而在國外耽誤了這麽久,竟然真的以為淮言進娛樂圈是因為喜歡。

不僅僅是靳澤,因為夏子明在節目裏回來之後,在公司大肆宣揚靳澤和淮言的愛情故事,現在整個公司都是兩人的cp粉,都鉚足了勁兒要為自家老板娘打抱不平。

其實借高/利/貸為家裏還債這事兒,營銷得好還能被稱贊幾聲孝順不容易,但愛尚為了讓淮言紅,簡直是不惜任何手段去黑他。

雖然上了《心動的選擇》之後,淮言的風評有了大幅度的回暖,但到底已經折過的白紙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平整了,輿論的影響和傷害,總是長久而深刻的。

加上杜朋興讓人去陪酒的事兒,再掀開又是新的傷害,沒靳澤的首肯,也沒辦法作為證據去掀翻愛尚。

事情的轉機,是周韻的一個電話打過來,說她那邊有人願意出來指證杜朋興,并且拿出了十足的證據。

原本平靜的湖面上有人扔了顆石子兒下去,很快就有污泥翻上來。

指證杜朋興的人越來越多,得手的沒得手的,反抗被雪藏的,無奈屈服的都有,很快就被超然的法務部收集了證據移交了監察機關。

這不查不要緊,各個公司都有點明面兒上過不去的賬,平時沒人查,打點打點就過去了,但靳澤這邊動作快又猛,一查就發現全是窟窿。

幾項加在一起,本來也不是小事兒,加上有人施壓,沒多久就開庭判了。

杜朋興是徹底垮了,有心的人一查就知道是靳澤的手在後面推波助瀾,原本打算跟着詹舒絨的那些想撈點兒好處的幾人見這情況,馬上就溜了。

詹舒絨短短不到半個月,就從勝券在握變成了孤軍奮戰。

她手上的産業也砸得差不多了,原本想借靳澤的手吞掉詹家,這下得不償失還賠了夫人又折兵,連詹家的主要業務都受到了影響。

詹老爺子原本還挺喜歡這個孫女輩兒的,見事情鬧大了,趕緊将人推出來想讓事兒消停下去。

見到詹舒絨的那天,她跟在詹老爺子後面,依舊是精致的妝容和發型,卻到底沒了往日的趾高氣昂。

詹父聽聞這事兒,也從國外幹回來了。

他原本就不希望自己女兒成為家族的犧牲品,想着讓她安安穩穩過一輩子日子就最好。

但詹舒絨從小就展露了超常好勝心,讓他也覺得擔心,以至于現在鬧出了這麽大的事。

詹家已經為詹舒絨的行為付出了代價,詹父為了表示歉意,甚至保證了淮母接下來的用藥,靳澤也就不打算追究了。

臨走的時候,詹舒絨從他面前走過去,靳澤突然跟人說了句謝謝。

詹舒絨覺得對方這是在諷刺自己,雖然是仰視着面前的男人的,但依舊盡量保持最好的姿态,“靳總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嗎?”

靳澤朝着她笑了一下。

說來可笑,原本打算跟人合作的時候靳澤從來沒朝着他笑過,倒是此時候撕破臉皮了,倒是能笑出來了。

“如果不是詹小姐逼言言,我們之間或許不會這麽順利。”

詹舒絨聞言一愣,随即明白了什麽,她自嘲一笑:“那靳總對我的謝禮呢?”

說完她頓了一下,突然想到靳澤還真是送了她一份謝禮,對于靳澤來說,不趕盡殺絕,就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想明白了這點,她頭一次真正将眼前的男人和其餘富二代分開,或許也是終于不能再自欺欺人。

有一些人生出來,确實就是用來證明她是錯的。

這世上确實有看起來美味,嘗起來也是甜甜的糖果,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在被好好愛着,只是恰好她遇到的,都是不會愛的人罷了。

詹舒絨帶着最後的驕傲轉身離開,也聽到了靳澤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希望你別再為了向別人證明什麽而活着。”

*

事情總算是塵埃落定,淮言退圈這事兒雖然掀起了軒然大波,但愛尚的事兒熱度更高,加上超然那邊公關部能力在線,網上的輿論都是一邊倒的心疼淮言。

淮言自己倒覺得他不需要別人心疼,因為有靳澤就夠了。

兩人膩歪了一陣子,直到有一天,淮言接到了靳澤父親的電話,他才想起來,兩人還有這一關要過。

作者有話說:

終于表白了啊啊啊啊啊啊 好想開個車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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