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針尖對麥芒

針尖對麥芒

下班之後許夏連聚餐也沒去而是坐在大廈後面的小廣場上借酒消愁。

這裏視野廣空氣好，她一有煩心事就會在這坐一會。

左手依舊腫得像麻辣豬蹄，她把手輕輕挨上沒開罐的冰鎮啤酒，看着華燈初上的街道。

啜一口啤酒，許夏癱在長椅上仰望夜空。

放下自尊去愛一個人真的不值。

“上趕着不是買賣喽！”許夏覺得自己是自作自受。如果當初自己不去招惹蘇博清現在也沒那麽多事。

她和蘇博清的故事就是糟糕的開始然後糟糕的結束。許夏覺得那段過往對兩人來說都不是什麽愉快的回憶……

*

和蘇博清第二次見面是在小巷表白一個月後。

就算先前蘇博清不認識許夏，經過這一個月他肯定不會陌生許夏的名字。

許夏活學活用小說裏校霸追校花的那套方式追求蘇博清。不僅每天一張求愛小卡片而且自那天起她就在學校放話蘇博清是她的人。

學校裏八卦傳播很迅速，不用兩周幾乎全校都聽到了這條傳聞。

這還要歸功于蘇博清當時在學校裏足夠出名——校紀檢查組品學兼優、家境優越的大帥哥。

這樣做的後果當然是引起了那位大帥哥的反感。但許夏那時無知又張揚，做事根本不計後果，她以為的結緣其實是結梁子。

終于有一天蘇博清突然來找她要約她出去。許夏傻傻地慶幸自己終于等來了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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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精心打扮來到蘇博清說的別墅，只見到一群平時圍在蘇博清身邊的朋友。

“蘇博清呢？”許夏張望四周發現此刻與其他人的穿着相比她隆重地像個蛋糕。

這群人裏面她只認識言仲 ——蘇博清的死黨。

許夏看着對方明顯不懷好意的笑容就明白了這是場鴻門宴。

“蘇博清啊，一會就來了吧？”言仲攔住她，“聽說你爸是盛海集團的董事，這裏面有些是盛海集團高層的子女，不如你介紹我認識一下？”

許夏臉色一變，當時她撒布謠言也因為虛榮心順便吹噓自己是盛海集團董事的獨生女。她吹牛的時候沒有多想，這些富家子弟平時互相認識肯定識破了她的謊話。

“我還是先走吧！”許夏想跑但已經被三四個人攔住架起來往屋子裏帶。

好戲馬上開鑼怎麽可能放走主角？

那天那棟別墅正是盛海集團董事家的別墅，當許夏進屋見到她的父親的時候她就什麽都明白了。

其實當初會這樣吹牛也是因為自己的老爸曾是董事家的司機。不過她爸是個酒鬼，後來被抓到上班時間還渾身酒氣立刻就被對方辭退。

她不是什麽千金，她只是個跟酒鬼父親相依為命的窮丫頭。

此刻她的醉鬼老爸正卑微地拽着真正的董事千金企圖找回工作。

男人的笑容谄媚，絲毫看不出年輕時英俊的身影。

“你不要跟着我了。“被央求的女孩臉上露出不耐煩地神情找借口閃躲。

男人亦步亦趨跟着女孩，嘴裏還不停念叨：“我也有個跟你一樣大的女兒要養。沒了工作我們父女要喝西北風的……”他撲通一聲當着衆人的面下跪。

許夏呆呆看着前方，那人還在跪着乞求原諒，她只覺臉燙的厲害，周圍天旋地轉。

她爸就是個沒出息的軟骨頭。

“哎，真是可憐！”言仲雙手環抱說着風涼話，“如果我是他女兒我就一起跪下去把工作要回來。”

大廳裏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偷笑看好戲。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

許夏一步步走過去……

在面包和尊嚴之間，她選擇掀桌。

“我跟你們拼啦！”許夏一把掀翻放食物的長桌。

開玩笑，既然爹沒用那她就是爹！

許夏拿起地上的食物發瘋扔向四周，“叫你們欺負我們父女倆！”

驚叫聲四起，所有人都被她的舉動吓得抱頭鼠竄。

那天最後，他們父女被保安架着一起丢出門外。

任何一個正常人在遭遇羞辱之後都不會再心存留戀。

許夏自那次之後也算是和蘇博清結仇了，她發誓要跟那個混蛋老死不相往來。

命運偏偏就是喜歡捉弄人，那時許夏越是躲着蘇博清，就越是發現哪裏都能撞見蘇博清。

“維護好校園風氣，營造良好學習環境……”

周一的升旗講話蘇博清作為幹部代表發言。

“狗屁。”許夏站在後排抱着手吐槽。換成以前看到臺上那人許夏還會犯犯花癡，現在見到他只想一拳錘爆他的狗頭。

“嚴于律己，品行端正……“

她翻個白眼，沖着臺上豎起中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臺上的人恰巧也在此時停頓，目光剛好看向許夏站的方向。

蘇博清頓了頓若無其事地繼續。

“他不會是看到了吧？”

“什麽？”

許夏收回手忿忿道：“沒事。”

周會結束回班的時候，許夏随着隊伍路過升旗臺。她正和美美說話，前方一道黑影攔住，讓她差點撞上去。

原本還燦爛的笑臉瞬間垮下，許夏斜眼瞪着蘇博清撇下一句：“好狗不擋道。”

在一旁的美美和趙志剛倒抽一口涼氣。

對方是校紀組組長，對着幹吃虧的還不是自己？

許夏不管這些，更準确地說是根本沒想到這些。她每回都是撞了南牆才知道疼。

蘇博清低頭看着身前的人稍微向後退了半步，盡管臉上沒什麽表情但還是感覺得到一股愉悅惬意。

“狗急跳牆。”

許夏頓住，下一秒美美和趙志剛同時撲上去死死拉住她。

“蘇博清！”她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王八蛋！”許夏像活魚一樣撲騰。

“許夏算了算了……”旁邊兩人連聲勸道。

趙志剛和陳美美使出吃奶的勁兒一個鎖住許夏兩只胳膊一個架起她的腿将人拖走。

*

咣啷！

手裏的啤酒罐空空如也，許夏倒了倒罐子然後放在地上一腳踩扁。

可能是遺傳了她的醉鬼父親，這些年許夏也漸漸學會喝酒。看着地上扁圓的鋁片她心滿意足笑笑，又打開一罐啤酒。

視野開始模糊。

“怎麽回事嘛？”她嘟囔着。眼前的光線變暗。許夏擡頭，只看清有人站在前面。

她搖搖頭勉強打起精神對對方說：“旁邊，旁邊沒人坐。”

那人走到旁邊坐下。

“要喝酒嗎？”許夏伸手遞給對方一罐。手裏啤酒舉着半天都沒人接過，許夏也懶得廢話自己打開又自顧自喝起來……

自打懂事起她的學業從來沒人管過。

所以許夏的成績上高中之後就徹底沒救了。

幸運的是高二的時候她遇到了一位還算負責的班主任，看到許夏這種不思進取的小廢物還想着挽救一下。

于是某一天課後，班主任把許夏叫到辦公室命令她參加學生們自發組織的課後學習小組。

小組裏有學習優異的同學專門針對像許夏這樣的學習困難戶進行課後輔導。每天下午放學後大家都會在自習室一起學習。

所以當許夏拎着書包到自習室報道看到蘇博清時，雙方明顯都愣了一下。

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居然又見面了。

許夏照慣例給了蘇博清一個大白眼，然後随便找個位子坐下。

蘇博清也沒過多關注她，很快又轉頭認真輔導旁邊的同學。

書包甩在桌面上，許夏拿出裏面的零食和手機。她來這裏完全迫于老師的命令，更何況還有個與她不共戴天的蘇博清。

她能乖乖學習就見鬼了。

膨化小零食一個一個丢進嘴裏發出嘎嘣響聲，許夏用手機看小說看得正起勁，旁邊一位自習的同學終于忍不住說了一聲：“安靜點！”

許夏抹了抹嘴，将零食一抓準備收進衣服口袋，轉眼就看見對方鄙夷的像看垃圾一樣的眼神，嘴裏還咕哝一句：“有爹生沒娘養。”

都是兩條腿的人，誰比誰高貴？

“你再說一句！”她一把撕開零食袋來了個天女散花，“老娘願意在哪吃就在哪吃？你、算、哪、根、蔥？”

“許夏！”校紀組人稱滅絕師太的副組長李婕英出聲喝止。

滅絕師太個子小小看上去文文弱弱，實際上小小的身軀蘊藏無限的能量，永遠能看到她操着大嗓門活躍在組織活動一線。

“你守點規矩！”

好嘛，一個兩個的都來了。

許夏最近情緒積壓到極點，不爆發一下實在對不起自己。

她轉頭叉着腰沖滅絕叫嚷：“誰定的規矩？校紀校規可沒規定不能在這吃東西，什麽野雞組織就在這立規矩了！”

說着她還做鬼臉沖對方挑釁，讓滅絕氣個半死撸起袖子就要沖上去扇她。

眼看自習室要淪為戰場，一直坐着沒說話的蘇博清終于開口喝止：“安靜！”

他站起來語氣嚴肅朝着李婕英說：“你要帶頭違反紀律嗎？”聲音不大但威嚴十足，讓滅絕一下子偃旗息鼓乖乖坐回位子上。

接着他一步步走到許夏面前。

終究是冤家路窄，許夏這樣想着，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大鬧一通再說。

“你算哪個……”

“還想吃什麽我讓人給你帶過來。”

話說一半許夏懷疑自己聽錯。

對面的人面帶微笑又重複一遍：“你還想吃什麽？”

不待許夏做出反應蘇博清接着說道：“我不勸廢物浪費自己的腦細胞。

“你再說一遍？！”許夏嚷嚷着。

“聽不清還是理解有問題？”蘇博清冷靜地說，“我說我不勸廢物，通俗意義上講就是沒有用的人。在當前環境下特指你——許夏。

“重申一次，我不勸廢物浪費自己的腦細胞。”蘇博清很貼心的給了兩種回答。

許夏讓他說得面紅耳赤，好半天才氣急敗壞醞釀出一句：“誰問你這個啦！？”

周圍的人發出竊笑。

許夏指着他們大吼，“誰敢再笑！”

大夥強忍笑意，始作俑者反而老神在在，“那看來咱們對廢物這詞已經達成共識，所以你是問我不勸廢物的原因嗎？”

滅絕師太李婕英在一旁發出一聲豬叫似的笑聲，大夥跟着樂了起來。

蘇博清等周圍安靜了才冷笑着對許夏說：“原因就是像你這樣的廢物反正也只求混到畢業，在育才只要不惹事豬都能拿到畢業證，所以何必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學生自發組織的活動雖然算不上學校正式活動，但野雞組織也有野雞組織的規矩。”

“不如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麽老實待着，要麽趕緊滾出去不要打擾其他人。”

他清晰又惡毒的吐字足夠讓在座所有人都清楚聽見。

原來還算針鋒相對的局勢瞬間扭轉。

有愛起哄的人已經在旁邊叫罵着讓許夏滾。

許夏僵在那兒憋得額角滲出汗珠。她終究還是吃虧在智力，完全和對方不是一個量級。

許夏人生中兩次被人徹頭徹尾的羞辱，罪魁禍首都是蘇博清。

自己再不做點什麽真應了蘇博清罵的“廢物”二字。

她指了指對面的人，罵道：“你給我等着！”然後抄起書包離開。

半小時後

蘇博清聽着窗外咣咣砸鐵的聲音終于忍不住深嘆一口氣。

校紀組的人跑來報告突發情況，說外面有位女同學正在徒手碎單車。

蘇博清揉揉太陽穴，擡眼疑惑問：“碎？”

來報告的同學也很實誠，指着窗外說：“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他出去的時候，外面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別看了回去！”人群被撥開，只見許夏氣定神閑坐在卸下來的自行車座上一點點拆開手裏的零件。

蘇博清覺得自己在校紀組也算見多識廣，像許夏這樣的還是頭一次遇到。

“你拆自行車問過車的主人嗎？”

許夏擡頭看了眼來人，然後舉起扳手咣咣對着自行車一通敲打，氣喘籲籲回答：“這就我的自行車。”

蘇博清笑了，“許夏，你真行。”

許夏甩他一個白眼，繼續老神在在砸鐵。

“你能不能去別的地方拆你的自行車？”蘇博清問。

“這地方是你的嗎？我在哪拆關你什麽事？”

“你聲音太大影響了隔壁自習。”

許夏擡眼瞄着對面站的人，拍拍手起身，走上前，“都是共用的地方就你們矜貴？”

“學生在校內組織活動可以利用公共地方并且擁有優先權。”

許夏擡杠：“那我也是組織！”

蘇博清啞然失笑：“你是什麽組織？”

“拆自行車小組！”輸人不輸陣，她仰起頭拽得不可一世。

蘇博清環抱雙手哭笑不得，情緒醞釀三四次終于憋住笑耐着性子對許夏說：“組織的活動都是要有利于學生學習生活的。你拆自行車除了賣兩斤廢鐵還能有什麽用？”

“那就修自行車和拆自行車小組！！”

許夏算是把校紀校規徹底摸透，在合理合規的基礎上別出心裁搞破壞。

旁邊有同學聽她這樣講果真傻兮兮推着自行車找上來，讓蘇博清一眼瞪過去又灰溜溜推着車離開。

看着上門的生意被趕跑，許夏跟個憤怒的博美朝着對面龇牙然後又坐下來狠狠捶打手中的車杠。

“看什麽？”

蘇博清就站在她前面抱着手，“看你耍猴戲。”

許夏将手裏的車一摔，罵道：“你再罵？信不信老娘打的你開瓢？！”

“白癡。”蘇博清哂笑，“類人猿剛學會使用工具時也像你這麽興奮。”

“王八蛋！”她掄圓胳膊朝着蘇博清扇去。

沒有預想中的響聲，他微微仰頭避開，一手抓住許夏扇過來的右手譏诮：“學校教育缺失也就算了，家庭教育也沒有嗎？有爹生沒娘教。”話音剛落，另一只手也朝他襲來，蘇博清一把抓住。

許夏雙眼通紅，雙手被抓住就狠狠一口咬住蘇博清胳膊。兩人無言的較勁，蘇博清用力抽回胳膊，他還想再說卻住了嘴。對面一雙倔強的眼睛紅着眼眶，流下兩顆豆大的淚珠。

他扭過頭清了清嗓子，“算了，我道歉。”

自習小組的人因為許夏的搗亂早已提前離開，蘇博清說完也準備離開放她一馬。

“你這也叫道歉。”

“什麽？”

許夏拍拍手上的灰，抹掉臉上的淚。手上沾的機油把她的臉蹭得髒兮兮，卻讓一雙含淚的眼睛格外矚目，“你和你的朋友都是人渣，踐踏別人自尊也不當回事還很得意吧？”

蘇博清愣了一瞬，随即想起之前言仲說要幫他整蠱許夏。

“才想起來？也對，別人搖尾乞憐對你們來說都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笑料吧？”許夏嘲諷。

片刻，蘇博清才開口：“原來你胡鬧都是因為這件事？那我也跟你道歉，我并不知道言仲會做什麽。”

“你不知道？你來找我的時候難道不知道你朋友會對我做什麽嗎？”

蘇博清這下啞口無言。

許夏不再糾纏，她算是明白這人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當初真是瞎眼了，一見鐘情什麽的果然不可靠。

“對不起。”

身後傳來道歉，然而許夏已經不在乎了。

一個禮拜之後，許夏又一次被班主任提着書包揪到學習小組。

“許夏，你這成績将來能上哪個學校啊？以後打算喝西北風嗎？”

許夏沒吱聲。

“你下課少出去閑晃，就呆在這寫作業聽見了嗎？”老周說完就将許夏按在蘇博清旁邊的座位，然後對着擡起頭的蘇博清交代“好好看着她。”便回到辦公室。

周圍詭異的安靜，許夏抱着自己的書包掃視一圈。所有人都在埋頭做自己的事，她悄悄起身準備離開。

“坐下。”蘇博清淡定翻了一頁書。

許夏回頭瞪着這礙眼的家夥，“不關你的事。”然後擡屁股就要走。

一只手扣上她的肩膀又将人按下，蘇博清起身訓道：“坐下。”

王八蛋，訓狗呢！

許夏拍開他的手，準備開罵，怎料蘇博清搶先她一步說：“你留下是老師的命令。我必須對你班主任有交代。”

“你放開，我管你跟誰交代，愛跟誰交代跟誰交代。”她才不管，一會她還要去打桌球。

蘇博清也沒什麽耐性，他按住許夏在她耳邊警告：“我不跟你吵架，你乖乖坐在這。”

然後直起身走到前排的位置跟其中一個女孩子說了什麽，那個女孩就抱着書坐到了許夏身邊。

“你讓我坐我就坐，那我不是很沒面子！”

蘇博清沒接話，直接照着她腦門彈了個帶響的，疼得許夏嗷一聲叫出來。

“我跟你拼了……”

周圍人側目，啧聲四起，蘇博清趕緊把她按在座位上威脅道：“再鬧我讓老周過來了啊？”

許夏瞪他。

“看什麽？你以為你不學習就能懲罰我嗎？你學習又不是給我學的。”

蘇博清走到前面的位子坐下不再管她。

許夏盯着前面蘇博清的背影看了一會，吊着臉切了一聲，趴在桌上生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