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找不到皈依

找不到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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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27 找不到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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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玉曉當天寫了一封信給賽琳娜的父母。寫完信怎麽也睡不着，在客廳抱着那盆杜鵑花坐在沙發上。

程磊明天有臺重要手術，真是不能陪着她一起熬。便将她拉到卧室，連同那盆杜鵑花，看着她說：“曉曉，我想陪着你，但我明天要給一位将軍做手術，無法延期，我得睡。別讓我擔心，你在卧室裏做什麽都好，別出去好嗎？”曉曉半天沒有應他。

“我腦子也亂，哎，我要吃半份劑量的安眠藥，曉曉，能不能明早六點叫醒我，幫幫我，曉曉看看我，答應答應我？”程磊拉着她兩臂，輕輕晃了晃，讓她回過神兒。

曉曉終于擡起頭，看了看他面色也不好，便點了點頭。

賽琳娜已經運回上海英領事館半個月了，曉曉因為不算親屬未能獲準探望。賽琳娜的父母已經啓程來中國，估計這周能到，她也許可以陪同他們一起，才有機會獲準見到。她到現在都沒哭過，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很難過，什麽事都做不好，不得已和單位請了一周的病假。

爺爺放心不下，讓雲姨來公寓陪她。雲姨看着曉曉越發消瘦，愈加擔心。一天下午便提議問曉曉，要不要去靜安寺找大師解惑。曉曉這才有了些反應看着雲姨點了點頭。

雲姨作為老上海，從小就往靜安寺祈福，和主持還算熟悉，她特意下午不忙時約請主持，寬寬曉曉的心。曉曉是把杜鵑花帶着一路去的靜安寺。

大師初見到吳玉曉抱着盆白色杜鵑花進來，坐在桌前也不撒手，就這麽抱着。大師和曉曉一起無言坐了半個小時，都沒有動。又過了一會兒，主持看了看她的花，方才開口：“杜鵑花養的真好。”

曉曉聽聞此言，轉了轉頭，才禮貌的回：“大師，我...我的朋友她....走了。”

“女施主的朋友，是個什麽樣的人？”主持繼續問。

“她.....是個外國女孩.....她有一頭棕發.....眼睛是褐色的.....睫毛很長很長......鼻子很挺，嘴唇豐盈，長得很像外國的電影演員。她是我....我的大學同學。我最好的朋友。情同手足，比我北平的發小都還要親近的朋友.....”

“這是她的花嗎？可以放到桌上給我看看嗎？”主持把手中的佛珠放在桌上，伸出雙手等她遞過來。曉曉看着主持皺皺眉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麽很不舍的給到大師。

花盆脫手以後，曉曉忽然皺了皺鼻子，裂開了嘴，千行淚珠奔落眼眶，她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無比的痛苦。

主持沒有安慰她，将那盆花擺在桌前，又擡手拿起佛珠，看着眼前的杜鵑花，喃喃地念起經來。

曉曉過了好一會兒才輕緩下來，她轉頭聽着大師的經文，淚眼婆娑的看着潔白的花朵，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時間的流逝，聽到的每一個字都好像帶走了什麽。她說不清，她舍不得。

主持念完停下來，曉曉快言道：“大師別停，別停，求您別停。”

主持靜靜的看着她說“女施主，誰也無法阻止時間的流逝。”

曉曉看着大師艱難的開口：“她....如果不是因為我在這裏，也不會踏進這個陌生的國度。我...我們的國家一直存在戰亂的風險，她要不過來，她要不來，可能就......她那麽好的人，她為了我們國家做了很多...事，佛祖為什麽不保佑她....是不是....佛祖不保佑外國人.....”

主持看着她說着說着又梨花帶雨了，緩緩說道：“戰亂，是人禍。那是連佛祖都無法管的事。施主，你的朋友如此優秀，她作為我國的友人，我們都會記得她。對嗎？”

曉曉又擡眼看着主持，半晌如搗蒜般使勁點頭。

一直到夕陽漸微，吳玉曉才走出那間屋子。她看着天邊，站了好一會兒。雲姨看着曉曉迎着夕陽，覺得是賽琳娜為她鍍上了一重金身。雲姨見過那位英國小姑娘，長得很漂亮，短暫的相處中，卻是那麽的率真活潑。在程磊的婚禮上，等所有人散場，曾看到她走到吳媽媽和吳爺爺面前，突然掏出所有的紅包，哇哇的叫，用流利的中國話說她緊張死了，好怕錢丢了雲雲。周圍凡聽到這話的人，都笑了起來。賽琳娜宛如一個開心果，真的可惜了。

賽琳娜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只有這一個女兒。這次來華，就是來接女兒的。由于事出已有月餘，最後老兩口再三考慮，選擇在滬火化。曉曉一直陪同左右，一切事宜安排的妥妥當當。

告別前夕，吳世雲和吳媽媽千裏奔滬，只為送賽琳娜一程。吳世雲老爺子很愧疚，曉曉同賽琳娜的友誼，曉曉告訴給他的更多。那時吳世雲就曾暗下決定，要對這個外國小孫女在華的生活負起責任。婚禮過後，還拉着賽琳娜應要她拜自己作幹爺爺，給她了一個大大的紅包，笑着說，下次她父母來，要讓她好好介紹，他也要給她的父母大紅包。

告別儀式上，曉曉說不出話，懇求賽琳娜的父母，她寫了一封信，希望可以讓賽琳娜帶上。兩位老人家看着她，那神情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最後點頭應允了。

程磊看着吳玉曉把那封信放在賽琳娜的身前，然後那位外國姑娘就被工作人員推走了。他緊緊的摟着曉曉的肩膀。過了一陣兒，聽到工作人員叫起賽琳娜的名字，曉曉轉頭撞進他的懷抱淚流不止。

那封信，只有程磊看過。在曉曉前一晚寫完趴在桌前眯着時，他曾半夜起來看過：

【賽琳娜，

我的摯愛，

我們同窗六載，

同食同寝，

互相扶持，

接納彼此短長，

早已情同手足。

我對英國這一國度的好感，

全部來源于你和我的友誼。

相信你來到我的家鄉，亦然。

你為了心中之正義，

為了我故鄉的安全，

用你的所知所行，

才得以使更多人知道了真相。

也使你最美的年華，消殒在我的國家。

我，

我有幸與你相識相知，

受你三觀影響，學汝知行磊落作為之萬一，

才得以長成如今這般的合格模樣。

後，

我會以你為榜樣，

定不負同窗之義。

風要起，葉落地。

今思念更濃郁，

自別離未停息。

想見你，擁抱你，

想再看看你，

可惜已來不及。

此後餘生，我定行好事，做好人，

乞求上天，換我來世....再見你笑顏。】

程磊抱着吳玉曉，将山風都擋在了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