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朝露怯怯的鑲

朝露怯怯的鑲

閱讀BGM：萱草花-蔥香科學家

E33 朝露怯怯的鑲

（強烈建議配合BGM閱讀本章節）

1965年，北京郊區靈水鎮有戶農家院，老屋一進門處擺着一尊華佗石像，裏面住着一位老人。

這位老人，有個兒子叫程晟。

程晟有個沉默寡言的老爹，其實他對父親并不算很親近，因為在他十九年的成長歲月裏，很長一段時期他父親都不在這個家裏。

他常看到老父親走到角落書架上，拂去老娘相框上的灰。他的手在那裏，停一會，摸一下。程晟這個時候會在他的背後叫他一下，給他轉移注意。程晟就是這樣長大的。

他們一家人，就是這樣一個人看着一個人看着另一個人。

程磊和吳玉曉在解放初期，遭到了身份批判近十年的時間。因為他們曾在某黨供職，雖然後期轉投wo黨，有過重要任務的立功表現，但因那時兩人的上級聯絡線上的同志都遭遇犧牲或失蹤，所以對于他們的身份判定，用了很長一段時間。

吳玉曉因為北平中醫界世伯間的關系，并且有個別上級留下的文書中，有零星她身份的提及，和相關事件的只言片語的內容佐證。才得以提前正身放了出來。

吳玉曉自那之後便不再從事西醫麻醉工作。只在自家相熟的小中醫館挂名，給周圍鄰居，看個頭疼腦熱。

程磊不在身邊的那幾年，她在家裏養了一條魚，有時看着它常發呆。有些想念不敢說給父母，她就悄悄跟小魚聽。後來她又買了一只小魚給它作伴。過了一段日子，兩條夫妻魚生了七條小魚，又死了五條。曉曉傷懷了三天。

那段時間，兩個人都在北平，卻長久的不能相見，憂思難以排解。吳玉曉慢慢的将他的喜好，變成自己的喜好，分開的日子長了，越來越像他。

而程磊在孤立無援被質疑身份的日子裏，日複一日寫了各種證明材料，但均被否認後，不是不絕望。那段時間他當自己是株植物，把自己學過的內容反反複複的默背，他知道自己是誰，死不肯低頭。雖然期間見不到親人，但他心底存着一絲希望，就是妄想還能再見上她一面。長久的不知道吳玉曉怎麽樣了，他想只要沒見到她的墓碑，那他就得活着。他怕萬一吳玉曉在找他，在等着他，總得留着口氣讓她找到。

後來還是某程姓高層心髒出了毛病，想尋多年前給他做心髒手術的那位滬上名醫，才輾轉找到程磊，為他證明正身。可程磊後期因為傷了手，無法再上手術臺，後來到北京郊區某高中教數學了。

經歷過那個動蕩的年代，很多家庭都曾失散過親人。吳世雲和程方雲兩位老爺子最終沒能歸國。程志則無奈去了臺灣，此後許多年再無音信。吳家兩位家長作為兩小唯一的親人，想盡一切辦法幫他們找人證，物證，四處奔波。

天邊的夕陽像一個人，蜂蜜般的暖人，照的人心總是柔軟起來，回憶似鑲着金邊踏風趕來。

程磊總想起吳玉曉結婚那天曾對他說的話：

【我仰慕你日久，你讓我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心花怒放，你對我說的每一句話都令我心悅誠服。餘生尚長，你之于我的影響，恐會令我喪失判斷，會失去自我。我欣喜，也害怕，有多欣喜就有多害怕。】

程磊一生中最幸福的這天，只留下了一張泛黃的黑白婚紗照，但記憶是鮮活的，那個新娘長在心尖尖上，永不褪色。每每想起，都能感受到她的一颦一笑，像一劑良藥，總能讓他忘記身邊出現的困苦。

程磊記得，解放後隔了近十年放出來，再次見到吳玉曉是在醫院。他躺在病床上側着頭，只能看到她小小的頭頂，也看不到臉，摸也摸不到人，他最後将視線移回天花板，虛弱地說：“別哭。你別哭。我沒死，就是病了。正常一點，擡起頭來，我看不到你呀。”

耳邊聽着她更加磅礴的哭吟。過了一會兒，轉而低泣，後又轉為抽泣，他笑了，無聲的，滿足的。

他緩緩道：“快站起來，腿該麻了。”四十多歲的人，卻又哭了，雖然聲音調整過，盡量像正常哭聲。

程磊則徹底不敢出聲了，滿足的似品音樂一般，緩緩的眯着眼，嘴角被她的哭聲牽着上揚。

吳玉曉最後那幾年，搬到了靈山鎮，因為多病纏身，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好，經常躺在後院躺椅上打盹。瘦小的骨架，卻填滿了程老師的眼。

那天在小村莊的屋裏，程磊抵着曉曉痛哭，一直到太陽下山。他的眼淚砸的程晟心裏難受。他從沒見過父親的眼淚，那樣悲恸，他無力承受。他得振作，出了屋子開始張羅後事。

他沒聽到父親的呢喃：【你抱抱我吧，我胃疼。】

而若幹年後的此刻，程晟看到父親也躺在那張躺椅上，記錄着母親的故事。程磊陸陸續續寫了好幾年，眼看着離最後一頁沒幾張了，快寫完了。

程晟以前不是沒偷看過這個本，打開第一頁他就有些看不下去了。

第一頁只寫了一句話：

【春風都不及你的笑，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了。】

兒子輩兒，看到父母的情詩情信總是害臊的無法探究下去。

程磊彌留之際，将記錄的本子給到程晟：“小晟啊，照顧好自己，別讓我們擔心。想我們了，就看看這個。我們...會...保佑你，別害怕。”

這本書被程晟保存的很好。他曾一直看到最後一頁，最後一句話。

【我不怕死，只怕忘了我們一起生活的日子。】

他和她的故事，經歷了幾十年，就這麽消失在這片蒼茫的土地上，消失在庸庸碌碌的人海中。沒人記住也無妨，起碼認識過他們的人，提起他們來，心裏都是美好的，羨慕的，心安的。

好像他們的故事已經是那麽的

圓滿。

終

~~~~~~~~~~~~~~~~~~~~~~~~~~

如果有一天，

心事去了遠方，

摘朵花瓣做翅膀，

迎着風飛揚。

如果有一天，

懂了憂傷，

想着她，

就會有好夢一場。

——萱草花

~~~~~~~~~~~~~~~~~~~~~~~~~~

【心上話】

我們都希望，

人是不死的，

愛是不滅的。

但時間很無情。

希望大家敢于說愛，

也敢于說不愛。

最重要的是，

懂得珍惜。

這個故事結束了，

幸好是你在，

還好你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