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夢裏人（二）

夢裏人（二）

沈将離走完了無量城所有的當鋪，發現其他當鋪給的價，還不如和信典當。

只能又轉了回來。

和信典當門口裹着金箔的高柱，映了上午的陽光，晃的人睜不開眼。沈将離站到當鋪門口，有些猶豫。按照娘的想法，這聚靈石是能值些金子的，不想在無量城竟然是這般行情。

不過為了海棠姨，她深吸一口氣，算了，就和信吧。

她一腳踏進了當鋪的門。

等在屏風後的掌櫃，臉上露出笑，連入口的茶水，都香甜了幾分。

“阿來！”

沈将離聽到有人喚她，這聲音，她剛剛聽過，在夢裏。

她回過頭，不是夢，她看得見他。

陽光散落處，男子身姿欣長，挺拔地立在她對面。

沈将離偷偷掐了掐指尖，生疼，“淩将軍？”

淩清秋身着月白錦袍，頭上一根銀帶束發。墨發随風輕動，搖晃在他臉頰。劍眉星目，鼻梁英挺，嘴角揚起，本就出衆的容貌，又多了一份妖冶。

“你怎麽來了？”

沈将離收回了，踏進當鋪的腳。迎了過去。

朝州城還好嗎？那個隐天門的老婦人怎麽樣了？聽說你在西境，抓到隐天門的人了嗎？沈将離心裏有無數的話想問。

“我要處理些私事，所以來了無量城。”四目相對，淩清秋沖她揚着笑。

當鋪裏的掌櫃，本是勢在必得，見突然出現個人擾了生意，心中老大不願意。這聚靈石可是不可多得的寶物，今日萬萬不能讓這姑娘，再帶走。

“姑娘，我剛剛請示了老板，”掌櫃匆匆走了出來，攔住沈将離，“我剛剛和老板商量了，給姑娘提到三百兩。”

淩清秋收了笑意，眸中帶了審視，上下打量店中掌櫃。

掌櫃被他這麽一看，不知怎麽就好像心中算盤，都被他看穿了似的。雖是笑着，卻有些心虛。

“阿來要當什麽？”

“這個。”沈将離拿出盒子。

“姑娘，這人多。此等寶物，不要再落外人的眼了。”掌櫃忙想攔下。

沈将離卻已經把盒子，遞到淩清秋手裏。

淩清秋打開一看，是至純的聚靈石。

他合上蓋子，把盒子還給沈将離，“這塊玉髓綠的聚靈石，至少值一千，”

“一千兩銀子？大人說笑了。”掌櫃冷汗從腳底泛出，讪讪笑道。

“金。”淩清秋道。

“一千金？”沈将離瞪大眼睛看向掌櫃的，“你，你竟然想用二百兩買了去？”

“姑娘，你莫聽這位大人之言啊，大人說的是鋪子裏的正價，可我們這是當鋪。”掌櫃道。

“當鋪，就可乘人之危了？”沈将離裝起盒子，就要走。

掌櫃見她不當了，心中落了急。

還想再攔，就見那男子看過來的眼神像淬着冰，讓他生生就生出了怯意。掌櫃心中百般懊悔，卻不敢在上前半分。

那可是玉髓綠的聚靈石啊！多好的寶貝啊，掌櫃慌了神，不甘心的站在原地道：“姑娘，姑娘別走啊，二百金行不行？”

沒人理他。

“三百，三百金，您在別處可找不到這價格！姑娘，姑娘……”

小夥計在一旁瞧見了事情始末，一千金的東西，給二百兩，難怪掌櫃碰了一鼻子灰。

還真是趁人之危，活該！

***

冬日暖陽灑在茶水鋪子裏，靠窗的位置上。

“我昨晚還夢……”沈将離頓了，爹爹的事她沒和任何人說，也不想說。“還想着你了。”

淩清秋正拿茶壺給沈将離倒茶，嘴角突然就揚起了，一條好看的弧線。

“想我？”

本來是挺正常的話，怎麽從他嘴裏說出來，就顯得這麽不對勁兒呢？“不是，額，是我夢見你了。”

“還夢見我了？”

淩清秋把茶碗放到沈将離面前，眼中含着笑意，對上了沈将離的眼睛。

那目光明亮，明明就似這暖陽和煦，卻灼灼的讓沈将離紅了臉。

怎麽還說不清了？沈将離覺得自己一定是怕淩清秋，才會這麽亂了說話的意思。

好在她在北都城這麽多年的混不吝，也不是白裝的。她也笑笑，對上淩清秋的眼睛，“是噩夢。”

淩清秋卻似沒聽到她說了什麽，瞥了一眼她如春日桃花緋紅的頰，自顧飲了一口茶。

終是不再曲解自己意思了，沈将離被他擾亂的思緒，收了回來，正喝一口。就聽他道，“日思夜夢，滋味甚好。”

日思夜夢？什麽日思夜夢啊？

她原是怕他，現在熟了，怎麽發現他臉皮竟，竟有些厚。

“你，你可是弑妖的将軍，竟對一只妖說什麽，什麽日思夜夢……”沈将離臉漲得通紅，便是聲音再低，她也說不下去了。

因為她瞧見淩清秋修長的手指，扣了扣茶壺，壺上寫着他們這茶的名字：日思夜夢。

竟是她誤會了，“什麽不正經的茶？”沈将離轉頭，吐槽道。

“姑娘，我們這可不是什麽不正經的茶。”送水的小二正聽到她的話，一臉正經的解釋道：

“我們這茶水，可是很有故事的。千年前，有一位神君極為喜愛屋前的一株茶樹，日思夜夢，後來這段良緣，讓茶樹得了靈氣，化了人形，鑄就了一段可歌可泣的動人故事，一對人人羨豔的神妖戀。”

“所以我們的茶水便以此為名，紀念這偉大的愛情。”小二擡手指了指，牆上挂着茶名木牌，“我們不僅有日思夜夢，還有天長地久、一見鐘情、至死靡它，姑娘若是想了解，我可以一一道來，不知姑娘可知曉西湖下，那凄美的愛情故事，一段感人肺腑的人妖戀嗎？”

小二講的聲情并茂，沈将離都想給他鼓鼓掌了，但她知道，若是鼓掌，這小二就不走了。

“我錯了，我不應該覺得這日思夜夢不正經，是我心思不純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沈将離道：“小哥，您且忙着，我和朋友好久不見，今日就先不聽您的故事了。”

“真不聽了？”

“真不聽了。”

“那不再要一壺天長地久了？”

“不要了。”

“至死靡它呢？西湖之戀呢？我們這兒神妖戀、人神戀、人妖戀、人人戀、神神戀、妖妖戀，各種選擇應有盡有。”

“不要，真不要了。”沈将離說笑着，總算把小二推走了。

“我倒是想再聽一段，神妖……”淩清秋笑着開口。

小二眼睛一亮。

他倒是會說話，沈将離飛似的撲了過來，伸手堵住了他的嘴，“他不想，他什麽都不想聽。我們好久沒見了，他就想聽我說話。”

她不知，自己的手日日練劍，竟生出薄薄一層繭，觸在那柔軟的唇上，竟在他心裏劃開了一道悸動。

淡淡的香氣萦繞在他的鼻尖，面對萬妖殺陣，都毫不畏懼的淩清秋，竟然發覺自己身子僵硬了。

小二見有人上門，連忙迎了過去，這才落了沈将離和淩清秋清靜。

“你來無量城，怎麽也不說一聲？”若是今日沒遇到，他們也許就見不着了。

沈将離拿開手，全然不知淩清秋心中變化。

“不光他來了，我們也來了。”門外走進了兩個人，在桌前坐下。

“符太醫？計津？你們怎麽也來了？”本以為今生，再沒有見面的可能，不想竟然這麽快就見到了。

小二瞧這兩人，又坐到沈将離這一桌，看向沈将離，示意自己要不要再講上一講？

“不用了，不用了。”沈将離擺了擺手。

她剛看了牆上的價格，才知道，這別處幾個銅板一壺的茶水，加上這故事，就變成十兩一壺了。難怪這小二講個不停。

小二見桌上确實也擺滿了點心，小食，估摸着确實不會要了，才讪讪離開。

“你呀，也不說一聲，就直接離開了。害我和師父好長時間都适應不了呢。”計津把藥箱放到一旁的椅子上，道。

想到自己不告而別，沈将離有點不好意思。“我是太想我娘了，才……”

“阿來，你娘的事，淩将軍和我說了。”符善道。

沈将離不記得，自己和淩清秋提過過娘的事。也許是沈俊和他提過吧，沈将離想。

“不知你娘日日入夢的症狀，現在可有好轉？”符善繼續道，“我和計津此次道無量城附近采藥，若是需要，我可以給你娘看看。”

“好啊，那可是太好了！”

符善雖然不能分辨藥材顏色，但醫術确實最厲害的。若是能讓符善給娘瞧一瞧，那也許娘真的能好過來。沈将離感激的點頭。

“我和計津明日便進山了，不若就今日給你娘瞧上一瞧？”

“好，我帶路。”沈将離雀躍，起身就往外走。出了門，才想到沒有付錢，轉回頭，淩清秋已經付過了，

“诶呀，怎麽讓你付銀子了。”她拉了一下淩清秋的袖子，“下次我請你們。”

手滑落時，意外擦過淩清秋拿着荷包的手，肌膚碰觸時的摩挲，讓他微頓。

“好。”淩清秋收了荷包，點頭同意。

符善和計津走在前頭，沈将離和淩清秋跟在後面。

“你們無量城都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啊？”計津回頭問道。

他第一次來妖族所在的地界，十分新奇。

“嗯，”其實沈将離整日都在書院，這無量城都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她還真不太知曉。“我也不太知曉。不過我有一個朋友，他一直生活在這裏，肯定知曉。”

“男朋友，還是女朋友啊？”計津八卦。

聽了這話，淩清秋的目光，也看了過來。

灼灼如春水，不知為何，讓沈将離覺得心頭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