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夢裏人（三）

夢裏人（三）

符善想着白娘病竈，幾個小的打趣的話，都未進他耳朵。他未發覺打斷了他們，轉頭道：“阿來，你先給我說說，你母親的病竈。”

聽談了正事，計津立馬讓了位置，讓沈将離跟上，和符善并肩而行。

“從我記事起，娘就這樣了。”沈将離道，淩清秋站在她側後方，目光落在她身上。

“娘和我爹本十分相愛，後來爹爹不告而別。我娘覺得爹爹一定會回來，所以一直在等。我小時候聽娘說過，在夢裏，爹爹就一直在她身邊了。所以她醒來的時辰不多，日日都活在夢裏。”

符善安靜的聽着，沒有打斷，沈将離繼續道：

“以前在北都城，我們也請過大夫。大夫都說，這病是心病。若娘自己不願忘記，旁人也愛莫能助。”

“不過近日，娘有些好轉，最近她都醒來極早，而且兩三個時辰，都清醒着。我們這會兒趕回去，娘應該還沒睡。”

“嗯。”符善點了頭。

他聽了沈将離講述，覺着和淩将軍事先告訴他的，并無太大出入。但也如其他醫者所言，若真是心病，恐怕解鈴還須系鈴人。他身為醫者，也只能疏通，起不了根本作用。恐怕不能為阿來這孩子，分憂了。

“師父，你看那人家門前晾曬的，是不是養氣龍草？”見沈将離說完了，計津走上前，指着一戶人家的屋頂，對符善道。

符善定睛一看，“正是。”

符善此前一直以為，眼睛無法變色，并未讓他改變行醫的态度。可從朝州回了北都城後，他才發現，自己其實是變化了的。

從前他踏遍山川湖海，尋藥入方。可這許多年裏，他因為不能辨識顏色，便一直把自己囚在一處。

所以，回了北都城之後，他和孫太醫徹夜談了一次。

他和孫太醫說了藥箱中，花精的存在。

若不是親眼見到，孫太醫根本不知，自己藥箱中的螢蟲，竟然是為修煉成妖的小花精。

北陽國視妖為惡，可這些花精，竟然能在藥箱中一代代蹉跎，至殒命。

孫太醫嘆氣，善惡是非，也許永說不清楚了。

知道這些花精，能幫符善辨藥，孫太醫也放手讓符善去采藥了。條件是計津陪同，好好照顧這些花精。

他們離開的時候，太醫閣衆人的藥箱中，皆種上了浮島花草。

有了這些花精的本命花草，它們也能活得長長久久。

太醫們不知所以，只聽孫太醫道：這是符善和計津發現的法子，浮島花草的能量，有助于螢蟲辨識藥材。

聽聞是符善的法子，無人存疑，都在箱子裏種了浮島花草。

至此這些花精，也算在太醫閣保住了命。

符善本就對阿來心存感激。所以淩清秋請他為阿來母親看病，他當即就答應了。

本以為這趟只是為阿來母親瞧病，然後再去雲游采藥。不想這一路，他瞧見了不少藥草。也真是一舉雙得。

“一會兒，見到我娘。我能給你換個名字嗎？”沈将離退到淩清秋身旁，有些別扭，不知怎麽對淩清秋開口。

淩清秋低頭看她，瞧出她像是有什麽苦衷，卻詳裝不知，“為何？”

“就是，”沈将離幹脆開了口，“就是我娘和你娘，好像有點不合。我娘像是挺不喜歡你娘的。而且，你又是鎮妖将軍，我娘恐怕……也不怪我娘，沒有哪只妖，會喜歡你的。”

沈将離說的小聲。

過了片刻，聽不見回應，擡頭正對上淩清秋的眸子。只聽他道：“你也不喜歡？”

完了，他生氣了？

他不會要動手了吧，啊啊啊啊！

可哪有妖會喜歡鎮妖的将軍啊？那不就跟老鼠喜歡貓，羊喜歡狼一樣嗎？

可他還救過自己，還帶符太醫給娘看病，自己要是和其他妖一樣，他肯定會傷心的。

“我，我肯定不是。”沈将離擺手，“他們不喜歡，是他們未見全貌，我見了你不同的樣子，你還屢次出手相救，我肯定喜歡啊。”

“知道了。”淩清秋大步往前，唇角含着笑意。

知道了？知道什麽了？“我說的喜歡，可不是……诶，你別誤會啊！”

“你說的喜歡，不是喜歡。而是敬我？慕我？欣賞我？”

“是，是仰慕的。”

說的是沒錯，可怎麽聽着，卻覺得別扭呢？

看她迷糊的樣子，淩清秋嘴角止不住的上揚，卻不再看她，只和她并肩，向前走去。

***

暖陽灑在小院中。

海棠搬了圓杌坐在屋門口，和白娘說着剛剛瞧過的房子。“屋子是不錯，就是後面有條水溝，現在這個季節，都有隐隐的味道，若是到了夏天，怕是會臭。”

白娘往外瞧了一眼，也不知阿來把那聚靈石當了沒有？

當了金子，海棠也就不用犯愁了。

海棠瞧白娘一直往外瞧，像是有心事，便問道：“阿來去哪兒了？”

白娘在空中一抓，茶壺和茶盞，就落在桌前。她拿起茶壺，倒了茶水，端給海棠道：“我讓她把我那珠子當了，到時候你也不用這麽辛苦瞧房子了。”

“當了？”海棠沒接茶盞，起身就往外走，“我去把阿來叫回來。”

海棠怎會不知，那玉髓綠的珠子對白娘來說，有多重要！

怎麽能随便當了呢？

“海棠你站住，”白娘高聲道：“那是我的珠子，我說能當就能當！”

“買屋子的錢，不要你的。”海棠氣。

“好啊，你是想攆我們了是吧，那我帶阿來走！”

“你胡說什麽呢？我怎麽會攆你們呢？”海棠轉回身，也提高了音量。

她已經失去了三爺，還沒了三爺種的那片海棠林。所以她不想白娘也和她一樣，明明愛了一場，最後卻連個念想也沒留下。

“海棠姨！娘！我回來了。”沈将離推開了門。

“阿來回來啦！”白娘沖着海棠揚了揚眉，迎了上去。“當……”

話沒說完，就瞧見幾個陌生人。

“娘，海棠姨，”沈将離介紹道：“這是我在朝州城認識的符太醫。這是他的徒弟計津。符太醫醫術了得，這次是來給娘瞧病的。”

“這是我娘、海棠姨。”

“符太醫。”白娘和海棠，向符善微微福禮。

“那就有勞太醫了。”白娘颔首。

符太醫回禮，計津也上前叫人行禮。

白娘和海棠還禮後，都瞧見了，站在他們身後的淩清秋。

“這是？”海棠不确定的看了看白娘，白娘臉上也顯出不敢相信的樣子，然後走到淩清秋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這是，璟馳嗎？”

海棠也跟着白娘身後，道：“這就是璟馳啊！”

“璟馳見過二位夫人。”淩清秋躬身行禮。

“你們認識？”沈将離走過來，原來娘知道，淩清秋是朗月将軍的兒子，而且還沒生氣，看來自己白囑咐了。

“我們怎麽能忘啊？”白娘笑道，“阿來當年可是信誓旦旦說要嫁給你的，我到現在都記得。”

嫁給他？

原來娘沒認出，他是朗月将軍的兒子……

反而，那個被海棠姨和白娘，一直念叨的，被自己救下的神族少年，竟是淩清秋？

難怪他第一次見自己碰瓷，就一點兒沒有覺得怪異！

後來還一直問自己怕什麽？

原來他早就認出自己了！

想到此，沈将離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能鑽進去。

“璟馳還記得白娘當年症狀，我剛好陪符太醫來無量城尋藥，剛好過來看看。”

明明是淩将軍請他專門來的，竟然說成順道？

符善不願在人情世故上耗費心思，但也不是真的一無所知。想也知道，鎮妖将軍和為妖求藥，旁人肯定無法理解。

但符善經歷了檐生之事，他也知曉，淩清秋并非外界傳聞那樣，對妖弑殺成性。

但此刻，顯然淩将軍不願提及自己身份。他也就附和着點頭。

“我此前聽阿來講過夫人症狀，不如我們去屋裏，我幫夫人號脈看診可好。”

“好，那可太好了。”海棠連忙帶他們往裏面走。

“璟馳，你和符太醫打算住哪兒啊？”海棠推開屋門，讓他們進去。

無量城多是妖族，雖有神族，也都是低等神族。

明晃晃出現個高等神族，怕是會引起混亂。

淩清秋也明白海棠的意思，“我們剛到，正打算找個落腳的地方，就遇到了阿來。等給夫人瞧過，我便去找住處。”

“嗯嗯，”沈将離點頭，“他一會兒就走了。”

“不可不可，”白娘道，“你們就住在我們這兒。無量城妖族衆多，若是發現了高等神族出現，不知會生出什麽事端。就是被吸走了神力，都是有可能的。”

“被吸走神力？”淩清秋問道，“在這無量城中，可發生過神族被吸了神力之事？”

“我們并未遇過，是聽街坊鄰居說起，說從前這無量城裏，也是有高等神族的。後來不知怎得，都沒了神力，成了人族。”海棠道。

白娘繼續說道：“不僅神族，聽聞許多年前，就在阿來讀書的學院，有兩個特別優秀的妖族少年。就連從不收座下弟子的院長，都有了收徒的想法。可後來這兩人，先後不見了。有人說瞧見他們慘死的，也有人說瞧見他們離開的，但都說他們沒了妖力。”

海棠點頭，“這雖都是些謠言，但總歸小心些好，那側邊還有個院子，我一會兒去收拾出來，你們還是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