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017】

【017】

李紹琛聽不下去了，拉着胡庇煌就要走：

“走啦，趕緊随便吃點東西回去，家裏還有人呢！”

胡庇煌的眼睛還不曾離開說書先生，似乎還意猶未盡。他有些愠怒的說道：

“吃吃吃，吃啥啊！”

李紹琛知道胡庇煌在想什麽，他想等到說書先生結束後過去問問，如果人家知道當初從元洲被抓到龍巢的人有哪些，興許就能從他們當中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

可李紹琛從來不相信這些，就像胡庇煌之前常挂在嘴邊唱的那樣，如果做父母的真的有心，就不會生出小孩又丢掉。

丢掉之後再找回來，也不過是權衡利弊後做出的補償手段罷了。

所以沒必要，倒不如保持原來的生活狀态。

李紹琛摟住胡庇煌的肩膀徑直進了一家面館，他語重心長的說道：“你不能總是提醒我們不要對丢掉自己的父母抱有幻想，卻又偷偷去做那個最放不下的人吧？！”

見對方沉默，李紹琛又說：“說書先生只是知道這段歷史，他不可能知道從元洲來的人的名單，你也不可能根據他們的名字，找出自己的親生父母，所以別想了。”

胡庇煌不屑的哼了一聲，掩藏着被看穿心思的尴尬。

倆人掀開簾子剛進去，坐在門口桌上的老板娘便撇去手裏正在剝的蒜，起身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笑嘻嘻的迎了過來：

“二位吃點什麽，牆上有菜單。”

未等他倆開口，廚房正在揉面團的光頭大哥就尋着動靜透過窗口看了出來。他哼哈笑了一聲：

“來啦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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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一起點頭應是：“來了羅叔。”

光頭大哥伸長腦袋又往外看去，見陳夕沒跟在身後，問說：“小陳咋沒來啊？”

胡庇煌忙回應：“她昨晚沒怎麽睡好，還在補覺！”

光頭大哥拿起面團重重地摔在鐵板上，而後往手上抹了點油，開始把大面團分成小劑子。由于長時間的勞作，他現在不用看就能十分靈巧準确的把活給幹好。

他盯着胡庇煌和李紹琛看了看，說：“你倆的黑眼圈也不小，昨晚又去做偷雞摸狗的勾當了？”

胡庇煌苦笑，他打開冰箱拿出兩瓶還冒着露珠的碳酸汽水，解釋道：“我們現在有正經工作的哥，誰還幹老本行啦，這黑眼圈是通宵看電影看的。”

光頭大哥笑着哦了一聲，正要再說點什麽，胡庇煌和李紹琛已經往包廂裏去了。

“老樣子哥。”胡庇煌掀開簾子大聲喊叫着。

光頭大哥應好。

這面館分大廳和小包廂，大廳有八桌，小包廂還能再坐三桌，算是龍巢郊區比較大的面館了。

老板就是那個在揉面團的大哥，他一直都單身，剛坐在桌前剝蒜的那大姐，不出意外又是從貧民窟跑來市區謀生計，然後被大哥短暫收留的。

一旦那大姐找到新的合适的活兒了，大哥便會毫不留情的把她趕走。

因為他清楚，貧民窟的原著居民往龍巢市裏湧入将會成為一個趨勢，而他的面館也招不下太多用人，所以在飽和的狀态下，要麽有員工主動辭職，要麽當初被好心收留的員工離開。

畢竟他能力有限，好意只能不斷的用在刀刃上。

趁着李紹琛低頭玩手機的空隙，胡庇煌将這十幾年未變的包間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牆上的風扇已經開始出現鏽蝕了，但卻仍舊一塵不染。壁紙還是鯉魚戲水，只是在時間的腐蝕下，它的粘性下降了許多，和牆體的貼合度不再完美，轉而鼓起了許多小泡泡。

牆漆也掉了不少，從深淺不一的漆色就能夠輕易看出。

很快阿姨便端着托盤走了進來，托盤裏有兩碗被牛肉粒覆蓋，幾乎看不到面條的牛肉面，還有一碟單獨裝的牛肉片，以及一大盤煎雞蛋。

這根本就是不是老樣子，反而有點像是上霸王餐故意讓客人多掏錢的意思了。

胡庇煌當時也不好多說什麽，笑着說了聲謝謝，然後等阿姨出去才小聲議論了起來。

他拿起筷子攪動牛肉面，翻來覆去也只是在最底部撈到幾根面。他不知所措地說道：“這一頓下來不得五六十啊？”

李紹琛笑了笑，他做出将聲音放低的動作，然後湊到胡庇煌耳邊說：“你就吃吧，這點錢咱也有，再說大哥可從來沒有做過讓我們吃虧的事，你就別多計較了。”

胡庇煌轉念一想，好像的确是這麽回事。

記得那會兒剛從貧民窟跑到市裏，身上屁錢沒有，然後就經常跑到這家面館來吃面，盡管吃完沒錢給，可老板從不會拳腳相向，只是留他在店裏洗碗還錢。

李紹琛和陳夕也是這樣被留在店裏的，所以他們仨是因為吃霸王餐認識的。

想到這，胡庇煌便大快朵頤了起來。

他吃飯很快，這是從小就養成的習慣。那會兒還在貧民窟的時候，吃快點就可以早點去路上溜達，多在路上碰見幾個人，就可以多讨點保護費。

後來跑到市裏留在店裏打雜工，他還是吃得很快，因為每天洗碗都是有指标的，他早點洗完，就能早點出去玩。

盡管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可這個毛病還是沒法改。

李紹琛吃到一半，胡庇煌就已經把筷子撂下了。他擦幹淨嘴，徒手抓着牛肉片當成小零食吃了起來。

李紹琛也已經見慣不慣了，自顧慢悠悠地吃着。

突然胡庇煌拍了拍手，他将胳膊搭在桌上，身子前傾着，很是小聲地問道：

“你下午去張莊，都查到了什麽？”

李紹琛擡起頭看向大廳，示意胡庇煌這是在人家店裏，說話不方便。

可胡庇煌已經等不及了，他迫切的想要把李紹琛查到的和自己發現的種種串聯在一起，以便能夠更快的确定偵察方向。

于是他拿起手機給李紹琛發文字：

“你快說。”

李紹琛擡起手環顧四周，第二次确認包間內沒監控設備後，他一只手往嘴裏送吃的，一只手敲字回應胡庇煌：

“黃阿麗本該是和張佰結婚的，倆人青梅竹馬，感情也特別好，不過張佰後來被抓去服兵役了，黃阿麗為了家裏能夠度過難關，為了弟弟能夠讀得起大學，于是在父親的建議下，轉而嫁給了張佰的哥哥張千。”

打完這一段字，李紹琛低頭喝了口湯，很快胡庇煌回應了：

“我送去醫院的檢查報告也出來了，張媛就是蘇萍的親生女兒，也就是說蘇萍其實就是黃阿麗。所以張家毀滅的那幾年，剛好重合了張佰逃出軍隊的那段時間？”

李紹琛擡頭，正好撞上了胡庇煌極度渴望真相的眼睛。他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匆匆吃幹淨碗裏的東西，然後站起身端着牛肉片和煎蛋往外走。

胡庇煌知道他要走，所以跟了出去。

“哥，你算一下錢，然後幫我把這兩樣用袋子裝起來呗。”說着，李紹琛從褲兜裏掏出兩張五十的鈔票擱置在了前臺桌上，“夠不夠，不夠我讓老胡再添點兒。”

光頭大哥立刻就停下了手裏的活，然後指着李紹琛厲聲呵斥道：“趕緊把錢拿走，別逼我揍你倆。”

李紹琛有些懵，他不知所措的看向胡庇煌，見他同樣滿臉疑惑，李紹琛便覺得光頭哥是在推辭，于是堅持道：

“既然你不給我們算，那我就直接把錢留下了，少了你也別怪。”

說着，李紹琛自己從前臺桌上拿了兩個袋子，很是熟練的把牛肉片和煎蛋裝袋了。

可就在他倆轉身要走的時候，光頭哥拿着鏟子追了出來，吓得他倆撒腿就跑。

光頭哥拼了命似的在後頭追：“你倆趕緊他媽的把錢拿走。”

李紹琛和胡庇煌已經跑出去很遠了，他倆停下來沖着光頭哥揮了揮手，異口同聲地說道：

“你快回去吧，過幾天我們仨一塊來，到時候再吃霸王餐。”

光頭哥真的停下了，他笑了笑，揮手回應着：

“行，你倆早些回去，天已經黑了。”

倆人已經消失在拐角沒了蹤影。

胡庇煌跑得有些累了，他蹲下身子緩了緩，起身的那一霎那，他還是沒忘心裏的疑惑，又粘着李紹琛問了起來：“張家的滅亡不是意外對吧？”

李紹琛不知道怎麽解釋，他的确也是這麽懷疑的，只是沒有證據，所以一切都是猜想。

“張家為什麽接連死人，目前我也沒有思緒，”他很是平靜的說：“非要列舉幾個嫌疑人的話，可能張佰的嫌疑最大，畢竟他為了能夠和黃阿麗在一起，已經能夠躲避兵役了，而做逃兵是牽連整個家族的大罪，他明知而為之，也許是早就将這些抛擲腦後了。”

這和胡庇煌猜想的并無二別，他同樣是覺得張家慘案，和戀愛腦張佰有關。

但倘若真相就是如此，那麽面對一個為了自己不惜背負千古罪名的男人，又有哪個女人能夠在又被悉心照料了十幾年後，去對其痛下殺手呢？

也就是說調查到這裏，黃阿麗的嫌疑基本解除了？

那麽就還剩下張媛，黃阿麗的弟弟黃傑，以及沈振宇。

張媛想必也知道張佰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那麽除去棄養罪，張佰再無對不起她的事。

為了報棄養的仇，真的會有女兒忍心殺害自己的親生父親？

還是說張媛只認張千做父親，而她又正好目睹了張佰殺害張千，最後逼死爺爺奶奶的畫面。

為了替他們報仇，她不惜做掉了張佰？

“黃傑能夠在兩年時間裏找到張佰，然後揍完張佰，且在警局立案的前提下，還能讓張佰安然無恙，”李紹琛繼續說，“由此可以推測出，黃傑當時在龍巢就已經是警局都得賣面子的人了。如果是他想殺張佰，那麽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胡庇煌不理解：“張佰對黃阿麗那麽好，他讀大學也是張家救濟的，按理來說他沒有資格生恨啊？”

李紹琛一腳踢飛了地上石塊，他借着昏黃的路燈緊緊盯着翻滾的石頭，直到它完全停了下來，他才說：

“現在只要和張佰有交際的人，越是沒有嫌疑，咱們越是不能放過，總之慢慢查，只要方向不亂，真相早晚得水落石出。”

胡庇煌覺得有幾分道理，拿起電話就要給蔡猛打電話，想着讓他明天派人去大銘分銷點，把一直和張佰走得很近的那哥們抓起來再問問。

結果剛拿起電話，一輛小轎車突然轟隆隆的飛馳而來，吓得他拉着李紹琛趕忙躲到了旁側。

車子開着遠光燈，在強光的照射下，倆人連睜開眼睛都很困難。

胡庇煌急壞了，他拿起腰間的□□就準備射擊，李紹琛見狀趕忙制止他：

“那是老蔡的車。”

說時，看起來要沖撞倆人的車突然一個擺尾停了下來，緊接着遠光燈被關掉，蔡猛搖下車窗伸出了腦袋。他盯着胡庇煌手裏的槍，笑了笑：

“怎麽你現在都敢襲警了？”

胡庇煌還是有些生氣，他恨恨地說道：“我現在也是警察，你這樣開車，不也是在襲警？”

蔡猛冷哼一聲，回身坐進車裏：“行了，都上車吧。”

胡庇煌不解，正想發問，卻被李紹琛推搡着鑽了進去。李紹琛重重地關上門，解釋道：

“老蔡說是拿到了張佰出事那天，張媛在公司的錄像，他想讓我們看看。”

胡庇煌一聽是看錄像，更覺得沒意思了。

負責監控設備的三個人都已經沒了，現在原視頻要麽被銷毀，要麽被人動過手腳，看它幾乎沒有意義。

反正最終都會指向一點：張媛是清白的。

“這錄像十之八九是後期合成的，”胡庇煌往後一躺，十分肯定地說道，“你們要是沒有專門的技術人才，我有個朋友，他幾分鐘就能查出視頻的銜接位置。”

說着他嘆了口氣：“需要嗎，需要的話我現在就可以給他發過去。”

沒人回應。

蔡猛點了根煙下了車，李紹琛則已經看了起來。

胡庇煌起初偏着腦袋不願看，可聽着李紹琛不斷敲擊空格鍵去暫停的聲音，他還是沒有耐住好奇心，伸長脖子跟着一塊看了起來。

錄像時間是四天前的晚上，八點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