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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連楚荊微微一愣,轉而是名為報複的快.感如洶湧的波濤湧來。

沒人能抵擋被人誠心實意膜拜的巨大征服感,特別這是個和死敵相似的人。

他突然便想起,那夜九龍宮裏,趙景玄吻上他的足時,似乎也是這樣虔誠。

然而當時他卻感受不到掌控他人的快.感,唯獨剩下威嚴被侵.犯的怒氣。

究竟差的是什麽呢?

他似乎也有些想不明白,心裏泛起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或許是身份吧,或許因為趙景玄是殺他恩師,奪他皇權的攝政王。

因此他總疑心對方看似波瀾不驚的臣服下,埋藏着他稍有不慎,就滿盤皆輸的利刃。

即使這樣,他卻仍止不住冷笑:“你想要什麽?”

權勢會讓人低頭,但他卻莫名覺得眼前的雲容不會。

雲容仰頭看着連楚荊嘴邊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有些話,不是以他的身份可以随便說出來的。

于是,他只是沉思了一會兒,便開口道:“如王爺所言,不想一輩子安于一隅,做個小小的幕僚。

草民想,入朝為官,登朝拜相,為萬世開太平。”

說完這句話,雲容也愣了一下,似乎許多年前,面對着一張和連楚荊差不多的臉,他也曾說過同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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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是怎麽回答他的呢?模模糊糊似乎已經有些不記得了。

連楚荊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冷哼了一聲:“野心倒是不小。”

也不過為權勢所困,原來也不過是個俗人。

言語中有諷刺,然而連楚荊腕子一挑,卻将架在對方脖頸上的劍收了回來。

俗人也好。

眼下去江寧,他要一把聽話又好用的刀,而雲容勢微力薄又機靈,正是不二人選。

況且……這樣一個人,逗.弄起來也很有意思。

“應家根基深厚,是京城四大家之一,應澤豐宰輔的位置現在還沒人動得了……不過若是你辦好了差事,本王,會幫你。”

雲容點點頭,吃下了連楚荊為他畫的大餅,默默起身跟在他身後。

山洞外原先的藤蔓被兩人折騰得已然搖搖欲墜,這條路算是斷了。

然而兩人都不急,只見連楚荊拍拍手,便有一條軟梯自懸崖上方緩緩降了下來。

雲容跟在連楚荊身後,原本以為對方要先去看看錦衣衛餘部的情況,可顯然連楚荊沒這個打算,而是在相反的方向找了個車馬鋪要租車。

因着連楚荊雲容二人衣着華貴氣貌不凡,車馬鋪掌櫃的眼睛咕嚕一轉,張口就是天價。

連楚荊冷笑一聲,雲容立馬會意,從長靴中摸出短刃,只頃刻間便架在了掌櫃的脖子上。

掌櫃的一張滿是橫肉的臉立馬就垮了下來,腿肚子直打顫,哆哆嗦嗦道:“少,少俠手下留神,那您說個價錢?”

連楚荊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慢悠悠地伸出兩根手指來:“二十兩。”

“二……二十兩?!”

江寧離滁州少說也要近兩百餘裏地,租他一輛最好的馬車居然只給二十兩?

掌櫃的剛要發起反抗,雲容手中的刀便往下壓了壓,一雙毫無溫度的眼讓他打了個寒顫,連忙賠笑道:“二,二十兩就二十兩!”

說完還将一個小二招來,吩咐了幾句什麽,将人推到兩人面前。

“這是我手底下最好的車夫,正好家鄉就在江寧,二位若不嫌棄,路上就讓他跟二位一起吧!”

*

車夫的确是個好車夫,趕起車時十分平穩,如果這個車夫沒有随時想着……将兩人的錢財卷走跑路的話。

雲容早知道車馬鋪的掌櫃的以及這個車夫不安好心。

只是他沒想到對方這麽沉不住氣。

不同于雲容的小心提防,連楚荊卻是過得風生水起。

民間有許多小玩意兒他都沒見過,他一時來了興致,大手一揮便盡數收入囊中。很快馬車便被大大小小的錦盒堆滿,而車夫也愈發蠢蠢欲動。

雲容整點完連楚荊這幾天買的小東西便想着上樓找對方。

失去了男.寵這個身份,他也不好睡在對方房裏,因此有事沒事就往對方房裏跑。

正巧,便發現這車夫鬼鬼祟祟在連楚荊房間外面晃悠,他瞬間便警鈴大作來了氣,一掌将人推出去老遠。

車夫也是個有脾氣的,被人推搡這一下下意識就要還回去。

然而擡眼就看到行至他面前的雲容,對方幾乎比他高出兩個頭來,一身黑衣襯得手中的劍愈發寒氣逼人。

車夫瞬間便沒了頂嘴的勇氣,連瞪都沒敢瞪對方一眼,便轉身灰溜溜走了。

雲容也沒打算去追,這樣的小喽啰,吓吓他就能安分一段日子。

屋內的連楚荊聽着外面的動靜兒,慢悠悠在果盤裏挑了個圓滾滾的葡萄撥開,塞進了嘴裏。

下一秒雲容便輕輕扣響門進來了,還順帶将門也關了個嚴實。

“王爺,這車夫圖謀不軌,要不還是将人趕走吧。”

其實這話半真半假,他只是不想他和連楚荊之間還插着別人。

特別是這個車夫看着連楚荊的眼神讓他不爽,凡人怎麽能觊觎明月呢?

當然,除了他,他算是……明月的影子。

連楚荊自然不知道面前人在想些什麽,只又剝了顆葡萄。

紫得發黑的外.衣被一片片剝落,露出發青的葡萄仁兒來,汁水順着他手指微微凸起的骨骼慢慢流下來,啪嗒一聲滴落在桌子上。

連楚荊清楚地聽見雲容咽下口水的聲音,忍不住笑了一下。

相似的身高,相同的熏香,還一樣的……沉不住氣。

白皙的手指掐着那顆汁水飽滿的葡萄在雲容眼前晃悠了一圈,他甚至已經忍不住張開嘴來時,連楚荊卻輕笑着一聲放進了自己嘴裏。

微微凸起的喉結泛着一層薄紅,随着連楚荊的吞咽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挑起那雙迷人的鳳眼,似有千萬風情聚集流轉,最後只化為一點吟吟狡黠的笑意:“真甜……”

雲容表面上沒什麽動作,然而額角卻已沁出一層薄汗來。

他桌子下的拳頭握得幾乎咯吱作響,才壓住将面前人吃幹抹淨的沖動。

連楚荊卻像是來了興致,盯着雲容耳朵尖兒的一絲粉紅,忍不住開口調侃:“雲公子怎麽只有耳朵尖兒發紅……”

雲容聽了這話,忍不住身體一僵,然而連楚荊的下句話卻又讓他松了口氣兒:“看來雲公子臉皮可真夠厚的!”

連楚荊原本是想看看雲容這張冰塊臉笑起來是什麽樣子,卻沒想到對方比他想象中還要能忍。

沒意思,他幹脆就不逗對方了。

“雲公子善騎術,卻并不一定會趕車,這車夫雖是蠢了點兒,還算是有點兒用。”

雲容點點頭,也是,前往江寧旅途過半,攏共也沒幾天了,倒也不是忍不得。

“對了王爺,當真不管魏大人他們了嗎?”

連楚荊沒說話,只是答非所問:“等日後到了江寧,定然不能以王爺稱我,不如,你叫我公子,我叫你……”

“阿容。公子喚我阿容即可,從現在起,阿容便是公子的貼身護衛。”

連楚荊笑着點點頭:“貼身護衛?”

他的語氣裏有些暧昧,雲容一時有些沒摸清頭腦。

對方卻突然下了桌子,走至窗邊水盆處,月色自他烏黑的長發傾瀉而下。連楚荊洗淨了手,轉過身來:“那是要有多貼身?”

雲容聽到這話,才意識到自己話中的歧義。噌得一下便站了起來,無意間還不慎撞到了桌子,圓桌歪歪斜斜在地上滾了幾圈,才終于立穩。

“公,公子若沒什麽事,阿容便先告退了……”

連楚荊見對方手忙腳亂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揮揮手讓對方下去,眼神卻沉沉落在對方慌亂的背影上。

這點倒是不像,他這樣逗弄對方,若是趙景玄,此時早就蹬鼻子上臉了,倒是沒雲容這樣……可愛。

腳步聲漸漸遠去,連楚荊打開窗戶從容地坐回去,很快便有人從窗戶邊翻了進來。

連楚荊臉上的笑意斂了個徹底,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在桌子上,聲音也如玉器一般冰冷:“ 雲容的工夫不低,能否看得出師承何人?”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搖搖頭,只道:“看不出,但有些武當的影子。”

連楚荊手指微頓,複又從懷中掏出一紙信封來,黑衣人立馬會意雙手接過。

“這封信務必加急送到林遠手裏,不得有誤!”

“是!”

黑衣人這樣說着,揣着信封飛身上了屋頂,沒幾下就不見了蹤影。

連楚荊看着天邊的皎月,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雲容所說是真是假,至多在他們到達江寧之前,就能見分曉了。

*

然而在連楚荊看不見的地方,暗衛上了房檐,卻很快自小巷子處翻身而下,拐進了他不遠處的另一間房間。

桌子上赫然擺着一張人.皮面具,竟是雲容的臉!

“王爺……”剛剛的黑衣人從懷中掏出連楚荊剛剛交于他的信封,畢恭畢敬地呈了上去。

空氣中只剩紙張翻動的聲音,一時間安靜得有些駭人。

許久,一聲低沉渾厚的笑聲才響起來,正是本該待在京都的趙景玄:“陛下啊陛下,你果然還是不信我……”

“王爺,若是被陛下知道您……”

暗衛本想說些什麽,周遭的氣氛卻愈發冷下去,他趕忙噤了聲,将頭更低了些。

兩張紙輕飄飄地落在地上,他一驚,身子幾乎忍不住發抖,才又聽對方說道。

“撿回去跟你主子複命去吧,本王乏了,退下!”

那暗衛沒敢開口,爬也似的撿起兩張紙便奪窗而出。

月光自未關緊的窗邊灑進,卻将将被攔在離趙景玄一腳遠的位置。

趙景玄置身黑暗中,如暗夜中的修羅,比黑夜更冷,唯餘一雙眼在黑暗中亮得出奇。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那顆晶圓剔透的葡萄,溫柔地像是在看自己相戀一世的戀人。

“果然汁水濃郁,可惜,不如陛下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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