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罰站

罰站

第十七章 罰站

蘇棠沒有想到陸铮會再次跑回那個精品店獨獨就是為了給她自己買這樣一個八音盒，她雖然喜歡的愛不釋手，但她也明白無功不受祿這個道理，所以還是将那個八音盒放回了桌子上，咬了咬下嘴唇說道，“叔叔，其實這個八音盒對我也沒有多大的用處，您還是送回去吧！”

她一向別人的東西和自己的東西都分得清清楚楚，陸铮曉得她這樣一種生怕為難或是沾了別人一點光就要趕緊還回去的性格，所以他微微俯下身子，一只手撐在書桌上，一只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發，笑着說道，“小棠，叔叔也不知道你生日是哪天，所以就提前或退後送你一個禮物吧……”他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繼續說道，“況且哪有東西買回來還有送回去的道理，你喜歡，叔叔自然是要送給你！”

蘇棠默默地消化着他在她耳邊說得這些話，從踏上慕城這座城市的這片土壤的那一刻起，除了蕭叔叔，仿佛真的只有陸铮跟她說話時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陸铮看着蘇棠不再作聲了，知道她的內心一定還在做着最後的思想鬥争，他再次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笑着說道，“小棠，先把作業收一下，咱們出來吃飯吧！”

原來是飯菜已經燒好了，蕭奶奶很習慣地只拿了兩只碗，兩雙筷子出來，蘇棠雖然出來吃飯時就已經做好了不被重視的思想準備，但看到蕭奶奶真的這麽做的時候，心裏還是有點小小的難過的。

陸铮并非理解不到黃素琴的意思，因為飯都沒盛，那碗裏就放了幾塊滿滿的他最愛的糖醋排骨，不過陸铮怕蘇棠多想還是讓蘇棠坐在了那副碗筷的跟前，自己則剛要去廚房的碗櫃裏再翻一副碗筷出來的時候，黃素琴卻忽然笑得滿臉都是慈祥，“哎呀小铮啊，阿姨也不知道你除了糖醋排骨還喜歡吃別的什麽菜，所以啊，就給你多夾了點……”

話的意思已經相當明顯了，而此時此刻蘇棠的屁股也才剛沾上椅子而已，聽到這番話以後，蘇棠‘騰’地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向陸铮的眼神時，她忽然就有了一點釋然，她說，“叔叔奶奶，我還有點作業沒寫完，你們先吃吧！”

其實她真的不是跟誰在置氣，況且在蕭家這片土壤上她也沒有任何資格給氣給誰受，她剛想轉身回房間的時候，黃素琴忽然就有些不高興地拉下臉子來，但因為有陸铮在，她的語氣還是盡量維持了一貫的平和和不動聲色，“吃飯就吃飯，寫什麽作業，吃完再寫。”

蘇棠能聽出來她極力壓制的憤怒和不悅，因為有陸叔叔在，她不想把氣氛弄僵，讓陸叔叔夾在中間為難，所以很識時務地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整個吃飯過程當中，她一直都是微微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因為黃素琴就坐在旁邊，她整個人都感覺超不自在，但好在陸铮一直很努力地在活躍着飯桌上的氛圍。

她有些瑟瑟地一直只夾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碟菜，其實她也很想吃那碟被黃素琴特意端到陸铮跟前的那道糖醋排骨，但看到黃素琴那副老佛爺的樣子，她便收回了自己的心思。

其實蕭奶奶燒得菜确實就如陸铮所說，味道很鮮美，不管是糖醋藕片還是青椒炒土豆絲，她覺得她自己應該知足了，至少蕭叔叔不在的這兩天她都沒有被餓肚子，心裏的滿足剛定下來的時候，碗裏不知何時被夾了一塊大大的糖醋排骨，她擡起頭來朝着對面的陸铮看，陸铮回以她一個大大的笑臉，“嘗嘗奶奶的手藝，一級棒！”

陸铮努力想要融洽她們兩人之間的關系，這一點蘇棠比誰都看得更明白，不過就在她說出‘好吃’這兩個字的時候，黃素琴也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或許來自這個鄉下小丫頭的贊美對于她這樣一個養尊處優的城市婦人來說壓根就沒有多在乎，她只是撇了撇嘴說道，“小铮啊，下次來提前跟阿姨打招呼，阿姨提前跟菜場那個買豬肉的張大叔預訂，保管肉質吃着比這個還更有嚼勁。”

陸铮一邊擦着嘴邊的糖醋汁，一邊笑着直點頭，末了卻不忘帶上一句，“阿姨，我看小棠也愛吃，下次您也教教我這手藝，不過就怕我太笨，學不好，阿姨您到時可別嫌棄哈！”

陸铮說得情真意切，本來教陸铮學做菜，黃素琴當然是十萬個樂意的，但是是做給這個丫頭吃，她雖然心裏有些不痛苦，但是面上還是一貫的寵溺和慈愛，“你這孩子跟阿姨還這麽客氣，你想什麽時候學就什麽時候學，反正阿姨天天也沒什麽事做……”她說着又若有所思地拿起餐巾紙擦了擦嘴邊的油漬，繼續說道，“小铮啊，下次也要記得帶玲玲過來吃頓飯，那孩子我也好久沒見過了，心裏還怪想念的緊。”

玲玲就是跟陸铮打從娘胎裏就指腹為婚的姑娘，人不光長得漂亮，性格也是很活潑開朗的，奈何陸铮吧打小就不大喜歡她，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戀愛觀以後就更加叛逆地想自己找女朋友，奈何陸父和陸母都是非常傳統的老一輩，大半輩子都在本地的鋼鐵國企裏做高層管理者，生活作風是一派的嚴謹，當年和好友訂下的婚約，怎麽能由着這混小子想怎樣就怎樣，家裏逼婚逼的緊，陸铮沒的辦法只好從家裏搬了出來，如今住在學校的教師單身公寓裏，雖然居住條件肯定沒家裏住得舒坦，但難得是躲了個清靜。

其實蕭阿姨不提，陸铮真的都快忘了玲玲這姑娘，畢竟她纏人的功力也不是蓋的，可是如今長輩提起來，他又不好不說，不過他剛想硬着頭皮怎麽打馬虎眼的時候，褲兜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說了一聲抱歉然後到陽臺上去接。

蘇棠看到他在陽臺上走來走去，仿佛是有不順心的事，最後出來時他才說，是他們班一個學生出了點事，他要趕緊回學校去處理一下。

黃素琴也跟着緊張起來，直說，“孩子你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啊，再大的事掉下來也沒有開車重要，事情處理完了記得給阿姨回個電話。”

蘇棠當然也會緊張，但是黃素琴在前面擋着，壓根就沒有她擔心的份，所以陸铮走之後她依舊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啃着那塊糖醋排骨。

如果不出所料接下來的一場狂風暴雨将會很快來臨，她以為至少會等到陸铮的車子引擎發動的那一刻黃素琴才會來找她麻煩，可是她還是高估了這位老太太的忍耐力，她雖然維持了自己的修養并沒有把蘇棠從餐桌上拽下來，但是面孔卻異常嚴肅了起來，專門開始挑起蘇棠的錯處來，“誰告訴你吃飯可以不扶碗的，還有吃完的骨頭不會吐進那個盒子裏，吐在桌子上看着像什麽樣，果然是沒人教育的家庭出來的，一點教養也沒有！”

蘇棠趴在餐桌子上默默地消化着這樣的閑言碎語，她不是不懂餐桌上的禮儀，很小很小的時候，父親是有教過她的，吃飯的時候不能抖腿，雙手不能不扶碗，還有盡量要食不言寝不語，吃飯時也不要吧唧吧唧嘴……父親教過她很多很多，所以那時的她即使看起來多麽像一個驕傲的小公主卻依然有着小孩子該有的禮貌和教養，可是如今在蕭奶奶的眼裏，她并非是不想扶碗，只是整個吃飯過程中她的極度不自在，甚至于手腕的微微顫抖，她很想解釋，卻發現一切辯解都是徒勞，因為在蕭奶奶先入為主的觀念裏，她已經給她打上了一個野蠻的鄉下小丫頭的标簽。

蘇棠沒有作聲，而是繼續默默地扒着面前的那碗飯，香噴噴的米飯嚼在嘴裏卻是越來越澀的味道，她忍住眼淚，拖出放在桌子底下的那只左手準備扶住碗沿的時候，卻因為心底的顫抖，手也沒太聽使喚，只聽得‘啪’地一聲是瓷碗落地的聲響，蘇棠的整顆心也跟着‘啪’地一聲，摔得粉碎。

如果暴風雨就要來臨的話，那麽就讓它來得更猛烈一點吧，蘇棠努力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擡起頭來的時候，她看着黃素琴的眼睛的時候，反而就鎮定了下來。

陸铮走後沒多久，外面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她被黃素琴罰站在院子裏，電閃雷鳴之際，雨珠砸在臉上是刺骨的疼痛，她獨自吞下眼淚，混着雜亂的雨水，心中漸漸漫過一種悲涼，但她告訴自己，不應該哭，不必哭，也不能哭。

也不知站了多久，她渾身被淋得透濕，只覺得身上越來越冷，繼而額頭開始發燙，雨霧迷糊中，她看到黃素琴在客廳裏接電話，她看到她臉上慈祥而仁愛的笑容，想必就是蕭叔叔打過來的，她多麽想沖過去跟蕭叔叔說說話，哪怕只是一句話也好，可她的渾身濕透，她能再以怎樣的立場重新站在蕭家的那片土壤上。

想到蕭念琛，她的眼淚終于無聲無息地滾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