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轉學

轉學

蘇棠的學校離瓜渡村其實并不近，但也許是因為路被村裏重新修了的緣故，車子開在上面不覺得颠簸就不會覺得路途太過遙遠了。

學校依舊是她所熟悉的模樣，高高的紅磚圍牆裏面到處都是随處可見的香樟樹，蘇棠記得以前上學的時候，每當香樟樹開始瘋狂結籽的時候她都會和同桌潘瑤瑤去林蔭道上撿，每次一撿就是一大把，然後揣在衣服的口袋裏帶到班上用一根紅絲線來穿手鏈玩，潘瑤瑤特別喜歡弄這些古裏八怪的小飾品，她說她家裏其實還有更多用各種植物做成的項鏈戒指還有耳環呢，蘇棠答應她要親自到她家裏去觀摩觀摩，然而還沒等她有足夠的時間去觀摩的時候，她卻已經離開了瓜渡村。

此次來學校，蘇棠覺得她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同桌潘瑤瑤了，她總是這樣的不告而辭，甚至連一點音訊都沒有給她，就在下車走往學校的一瞬間她的內心都是忐忑的，但看了眼身旁的蕭念琛溫柔的眼神的時候，她又覺得似乎心安了一點。

蘇棠已經念小學六年級了，小學總共就是六年制，過了這個夏天的暑假，她就是準中學生，她原本憧憬的中學生活，可愛無比的學校校服，還有更為寬闊的學校操場，她曾經幻想過跟潘瑤瑤考到一個班級裏去，然後閑來無事的時候就跑到操場上綠茵茵的草坪上躺着曬太陽或者看藍天白雲，最好不過的當然還算是有高高帥帥的男生在旁邊的籃球場上打籃球，然後她和潘瑤瑤都跟花癡一樣為他們加油助威，當然了，前提是那個男生要長得夠高夠帥，還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他一定要穿白襯衫，陽光斜斜地傾灑在他的身上，美得就像一幅畫……

當然了，幻想終歸智能是幻想而已，如果她地家庭沒有遭遇過那樣地變故，或許她的夢想有可能真的會實現，但是眼下已經不可能了，蕭叔叔要幫她申請轉學了，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到同桌潘瑤瑤都還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走進校園的時候，蕭念琛走在前面，蘇棠一直是跟在她屁股後頭的，不遠處就能看到她的班級，六（1）班，此刻應該正在上課時分，因為教學樓前異常的空曠清淨，只聽得見某個班級裏傳來的朗朗的讀書聲和老師在黑板前講課的清脆聲，如果仔細一點聽的話，蘇棠甚至能聽到他們在讀什麽課文，那是她上學期學過的一篇課文，是魯迅先生的那篇課文，名字叫《少年閏土》……

深藍的天空中挂着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着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盡力地刺去。那猹卻将身一扭，反從他的跨下逃走了……

這少年便是閏土。我認識他時，也不過十多歲，離現在将有三十年了……

她情不自禁地也跟着後面念了起來，她背課文向來很厲害，就算是一年級背的課文她都能記得滾瓜爛熟，可是只有在讀到‘閏土’這兩個字的時候她的眼眶忽然就有點濕潤了起來，那是父親唯一陪她讀過的一篇課文，她一直記得‘閏’這個字，父親告訴她她是閏月裏生的，是很吉祥順利的象征。

她不知道父親說的話到底對不對，她只知道她後來的人生裏，其實順利的時光并不多見。

蕭念琛故意慢下腳步來等她，看她認真思考的樣子，忽然用手輕輕地敲了敲她的小腦袋，含笑問道，“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蘇棠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沒什麽。”

其實并不是她在鬧什麽情緒，而是接下來她在想該怎樣去面對她地班主任，畢竟當初連假也沒請就跑去了慕城，相信班主任肯定往她家打了無數個電話了，她地班主任姓張，是出了名的暴脾氣，不知道再次見面，老班有沒有想撕了她的心？

不過接下來的一幕看起來顯然是她想得多餘了，班主任不僅沒有發飙，還親切地問了她一下最近發生在她身上的概況。

張老師也是個做母親的女人，雖然對待教育學生的時候略顯得強勢，但卻最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曾好幾次學校有學生生病了需要募捐，張老師都是第一個捐款的人，班裏有哪個學生家裏有困難了，張老師也是願意慷慨解囊的，雖然她脾氣有點不好，但班級裏的她教的學生們都挺尊敬和敬重她的。

張老師一看到蘇棠那瘦得巴掌大的小臉就忍不住将蘇棠的手握進自己的手裏，然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對着蕭念琛說道，“你說這孩子也真是，家裏發生了那樣大的一件事也不跟我說聲，一個人冒冒失失地就跑得沒影沒蹤的，都不知道大人心裏有多擔心……”

張老師地擔心是真心地，因為蘇棠看到她眼裏那慈母般地溫柔和盈盈地淚水，雖然蘇棠并不是班級裏成績多麽好地學生，甚至還有點中下游的水平，但張老師卻一直把她帶的這一群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對待，真因為有了這份信念，她才會在孩子們的學習上面有着格外嚴格的要求。

面對張老師的殷殷關切，蘇棠忽然有點慚愧起來，驀地就低下去了腦袋，木木地看着蕭念琛給她買的那雙白色的運動鞋，眼淚順着鼻梁滾落了下來。

沒有血緣關系的張老師甚至都可以這樣心疼她挂念她，可那些跟她有着至親血緣關系的親人呢，她只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将張老師的手握得更緊了。

蕭念琛也表達了自己的一番歉意，是自己思慮不夠周到，一直拖到今天才到蘇棠來見她。

班主任張老師并沒有詢問太多關于他和蘇棠之間的關系，因為她知道這孩子平時其實還挺怕生的，但在蕭念琛身邊的時候，她看到蘇棠臉上的笑容綻放地還是很燦爛的。

張老師沒有多說什麽，只說，“你是來給蘇棠辦轉學的，這件事我會寫一個書面報告告知校長，我也不便多問這孩子跟你之間有着什麽樣的關系，但是我想說的是，蘇棠是我從一年級一直帶到六年級的，她向來乖巧懂事，文靜有禮貌，希望你可以照顧好她，否則就不要輕易說帶走。”

張老師說話的時候雖然表情沒有任何的嚴厲，但句句話卻都是铿锵有力的。

蕭念琛忽然覺得有一種幸運，此生能有這樣一位對自己盡忠盡職的師長，其實對蘇棠來說，也是一件莫大幸福的事了吧！

從教師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蘇棠似乎還有點陷入剛才的那個情緒裏面出來，蕭念琛笑着搗了搗她的小胳膊說道，“剛才是誰跟我說的，張老師兇起來跟只母老虎似的，母老虎在哪呢，在哪呢？”

蕭念琛故意學着《西游記》裏孫悟空利用火眼金睛看看有沒有妖怪的滑稽模樣四處巡視着，想到張老師方才對她的好，她忽然也有點不好意思地心虛道，“那時我們班同學經常說的，又不是我說的……”

喲，小小年紀倒曉得甩鍋了，蕭念琛知她臉皮子薄，倒也不再開玩笑了，只是在看到蘇棠鞋子上的鞋帶子散了，趕緊蹲了下去替她重新系上了。

因為下課鈴聲響了，已經有陸陸續續的學生跑出來玩了，有上廁所，有蕩秋千的，還有到校外附近小店買零食吃的，蕭念琛就這麽毫無顧忌地蹲下身子替她系鞋帶，蘇棠倒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了，連忙說，“念琛哥哥，其實我自己是可以系的。”

蕭念琛從蹲着的身子裏擡起頭來笑眯着看向她，“可是你有叔叔系的這麽好看嗎？！”

蘇棠低頭一看，瞬間整個人都在冒星星，這蝴蝶結系的，當真比女人系的還好看。

蘇棠不得不甘拜下風地哈哈大笑道，“念琛哥哥，你說你是不是變過性？”

蕭念琛拍了拍膝蓋上因半跪地姿勢而蹭上地一點灰，笑得無比得意，“這都被你發現了，當真是可塑之材啊！”

蘇棠懶得跟他在這瞎扯皮，不過兩個人鬥嘴的功夫不自覺地就走到了蘇棠班級的門口。

蘇棠的腳步忽然頓了頓，蕭念琛一改先前的嬉皮笑臉，繼續用胳膊蹭了一下她的胳膊，輕聲問道，“不進去找你的同學玩一玩？”

說真的，因為她後來越來越古怪的性格，班裏和她能玩到一塊的同學已然不多，或許她的消失對她們來說并沒有什麽的吧，就在她猶豫着到底要不要跟同學們道一聲別的時候，忽然一個聲音清澈地響在了她的耳畔。

她驚愕地拍了一下蘇棠的肩膀，轉而就是不可置信的喜悅，“蘇棠？你真的是蘇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