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再見，瑤瑤

再見，瑤瑤

蘇棠不用回頭也知道這聲音是同桌潘瑤瑤的，瑤瑤性格向來這樣潑辣爽利，她最愛笑，也最愛古靈精怪地從蘇棠身後蹿出來，然後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然而這一次的驚喜卻是蘇棠給予她的，其實蘇棠消失的這一個月裏，潘瑤瑤也好幾次去了她家去找她，只是每次都是大門緊鎖着的，她問過蘇棠的奶奶，蘇棠到底去了哪裏，為什麽一直沒去上學，沒想到那老太婆竟兇巴巴地詛咒起來道，“和她那沒良心的媽一樣，最好永遠死在外面。”

潘瑤瑤以前并沒有接觸過蘇棠的奶奶，也從來沒有聽過蘇棠說過她奶奶的半句壞話，可是今兒一見，她總算明白了好朋友蘇棠為何會離家出走了。

不過不管怎樣，她還是希望蘇棠能夠安然無恙地回來上學，畢竟她一個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家能跑去哪裏，她原本以為的是蘇棠應該去別的城市找她媽媽去了，不過她想起蘇棠曾經跟她說的話，她說，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的母親，當初她哭着喊着希望母親可以留下來，可是母親還是毅然決然地跟着那個男人跑了……

潘瑤瑤從沒有見過蘇棠這般恨一個人的模樣，那種咬牙切齒後的無奈和心酸，她說，她就當她那個媽死了，至少她還有爸爸，爸爸是愛她的，可是天不遂人願，蘇棠爸爸的去世應該對蘇棠打擊很大，潘瑤瑤從父母嘴裏得知蘇棠父親去世後第一時間就來找蘇棠，但顯然已經人去樓空。

潘瑤瑤心裏有種空落落的感覺，雖然她覺得農村裏的奶奶大多重男輕女，就連她自己的奶奶很多時候都不太喜歡她，但是不管怎樣，親奶奶這樣詛咒親孫女，長這麽大她還是第一次見。

不過潘瑤瑤生性潑辣明快，最愛替朋友伸張正義打抱不平，所以她也不服輸地怼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好了，幹嘛還詛咒棠棠，好歹她也是您的親孫女吧，有你這麽當奶奶的嘛，哼！”

潘瑤瑤一生起氣來，小嘴巴就嘟的老高，梳得兩個沖天的羊角辮更是可愛到爆，而且她據理力争的樣子要是被蘇棠看到的話，蘇棠一定會感動地不知如何是好，她之所以不願意對瑤瑤說家裏的那些糟心事，也是希望嫉惡如仇的她不要卷入她的家庭紛争中去，雖然奶奶和二伯母是沒有動手打過她一巴掌，但很多時候，言語辱罵對精神的傷害比肉體上的疼痛更難以令人忍受的吧！

可是就是因為她這樣處處為別人着想的性格，哪怕自己受點委屈也不願別人跟着傷心的性格，才更讓瑤瑤覺得心疼，就像很多年後她依舊會對她說，“別什麽事都自己一個人扛着，至少你還有我呢？”

是啊，她還有她呢，就像安妮寶貝的《七月與安生》裏，即使中間有過那麽多的誤會，那麽多的背叛和傷害，只要七月與安生間的那麽相視一笑，所有的苦痛仿佛瞬間都消失地無影無蹤。

她一直都相信，友誼是可以地久天長的，可是潘瑤瑤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再見，卻是蘇棠回來要辦轉學。

瑤瑤有點不舍地拉着蘇棠的手說，“雖然我很想說讓你留下來，但我覺得你去慕城的話可能會有更好地學習機會，會有更寬闊的眼界，就像我爸經常跟我說得一句話，一輩子躲在這小山窪窪子裏能有什麽出息，人吶，一定要能走出去，只是你這一走，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再次見到的機會了………”

蘇棠看着她既不舍又希望好朋友可以離開這小山窪窪子去往更遠更寬闊的人生舞臺去發展的矛盾心理，她輕輕地握住了潘瑤瑤的手，然後溫聲細語地安慰她道，“瑤瑤，誰說我們不能再見面啦，你可以寫信給我，我也可以寫信給你呀，況且蕭叔叔家有電話呢，你可以随時……”

她忽然想到經常坐在客廳座機旁看電視的蕭奶奶，忽然就止住了随時那兩個字，可是又怕潘瑤瑤會多心，所以順勢又轉了一個話鋒道，”而且主要你高中能考到慕城去，咱倆幾乎可以天天見面的呢！”

一天要考到慕城才能見上一面，潘瑤瑤忽然又有點洩氣般地嘆息道，“還考到慕城去呢，我要能考上高中我爸就得去給我家祖墳燒高香了……”

潘瑤瑤成績确實不是太好，但也沒有她講得那麽糟糕，不過每年慕城高中的分數線對于他們鄉村裏的這些孩子來說不是太友好，不過事在人為，既然有那麽多優秀的鄉下子弟考入了慕城最好的高中慕城一中，那麽她潘瑤瑤為何就做不到呢？！

看到她剛才還神采飛揚的樣子，此刻耷拉着個小腦袋，蘇棠忽然忍不住噗嗤一聲笑道，“你潘瑤瑤誰呀，你可是咱瓜渡村隔壁扁擔村的一只打不死的小強，這點難題就把你難住啦！”

潘瑤瑤這人其實最吃激将法這一套，即使她知道蘇棠剛才說得那番話無非是想激起她的鬥志，不過她還真被激将起來了，一副不考上慕城一中就誓不罷休的姿态讓站在一旁的蕭念琛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終于相信什麽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了，蘇棠這小丫頭的性子本就是倔強堅強和樂觀的，那麽她的這個好朋友想必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不過他剛想轉身離開教室朝外面走廊走去的時候，卻聽到身後的這個小丫頭忽然喊了一他聲，“喂，這位大叔……”

蕭念琛先是一愣，繼而轉過身子來，看着周圍的小朋友，仿佛真的只有他一個大叔，所以有些懵懵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你是在叫我……？”

潘瑤瑤越過蘇棠一把就走到了他的跟前去，然後點了點頭道，“不叫你還能叫誰……”

嗬，這小丫頭，別看這人瘦瘦小小的像弱不禁風的樣子，沒想到說起話來的時候還句句帶風，铿锵有力的。

蕭念琛用食指摩挲了一下自己那泛着微微青色胡茬的下巴，眼睛笑成了一條縫，洗耳恭聽道，“哦，那小女俠有何指教啊？”

其實蕭念琛這個人平時看着冷冷靜靜的像一尊彌勒佛似的，其實他本人也是很幽默的，蘇棠偶爾跟他講話時，沒有做好任何心裏準備的她竟也會被他逗得‘咯咯’地笑起來。

不過潘瑤瑤可沒有想要跟眼前這位高高帥帥的大叔嬉皮笑臉的意願，她望着蕭念琛的臉，一字一句鄭重其事地囑咐道，“我把我家棠棠暫時就交由你照顧了，如果你要是敢讓誰欺負我家棠棠了，過幾年我去了慕城一定饒不了你！”

看她這架勢，就有點像婚禮現場，老父親把自己一手帶大的女兒交到準女婿的手上，然後那份千叮咛萬囑咐，卻是最最令人心疼和感動的。

蘇棠怎麽可能會告訴她，從她跨入蕭家大門的那刻起，蕭奶奶就給了她萬般阻撓和挫折，不過那又怎樣呢，她是蘇棠，是棵死了父親跑了母親已經能夠頑強活下來的野草，她不需要誰的憐憫，卻知道僅僅是同桌一場，潘瑤瑤已然給了她莫大的支持和鼓舞。

她不孤單，至少在單槍匹馬的這條道路上，她比任何人都更明白那份友誼的珍貴和來之不易。

其實蘇棠和潘瑤瑤并沒有聊多久上課鈴聲就響了，潘瑤瑤依然舍不得放開蘇棠的手，她說，”棠棠，不管你念了哪所學校，一定要記得經常寫信給我啊！“

蘇棠鄭重點頭道，”一定！“

‘一定’是她和她之間年僅十三歲的約定，她想即使她去了天涯海角，她也不會忘了她曾經有那樣一個可愛而體貼的同桌，會在她不舒服的時候噓寒問暖，會在她受欺負的時候第一個挺身而出打跑壞人……

蘇棠一直強忍着心頭的一些不适，直到走出學校校園門的時候，眼淚才再也控制不住地滾落了下去，怕被蕭念琛看見，她趕緊用袖子撸了去。

她深吸一口氣，在香樟樹結籽的微微清風中，她在心裏默默念叨了一句，“再見，瑤瑤，我們都要好好的！”

她以為蕭念琛沒看到她臉上的眼淚，其實蕭念琛什麽都明白，他用寬厚的手掌輕輕地按在了蘇棠的肩膀上，然後輕聲說了一句，“我們上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