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入學

入學

從進校園門徑直一條路走就可以直接到老師辦公的綜合樓了，因為臺階比較多，蕭念琛叮囑她走路走慢一點，注意一點腳下，她一蹦一蹦地跟個四五歲的小女孩似的笑得異常燦爛，“念琛哥哥，你看，我可以一下跨兩個臺階啊！”

蕭念琛其實最喜歡看得就是蘇棠的這一面，抛卻身上所有的壓力和苦難，她只是瓜渡村裏的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就像他二十來歲的年紀第一次見到她的模樣，烏溜溜的眼珠子跟兩丸黑水銀似的在眼睛裏直轉，他第一眼看到蘇棠的時候就覺得這小丫頭水靈靈的可愛極了，他時不時地就忍不住要捏一捏蘇棠那如面團似的肉嘟嘟的小腮幫子，他問她，“小丫頭，你叫什麽名字呀？”

即使是第一次見面，蘇棠也一點都不怕生，她稚嫩的聲音裏有着一種清透的樂趣，她脆生生地答道，“叔叔，我叫蘇棠，蘇是蘇州的蘇，棠是門前棠梨樹的棠。”

他知道這便是老班長的女兒了，因為他很多次都會從老班長的夢呓裏聽到這個名字，他繼續笑着問道，“那小蘇棠想不想知道叔叔叫什麽名字呀？”

他以為她會好奇地直點頭，沒想到這小丫頭卻一口回絕道，“我才不想要知道叔叔叫什麽呢，我只要知道叔叔長得足夠帥就夠了，就像《神雕俠侶》裏面的那個楊過楊大俠一樣帥。”

蕭念琛被她伶牙俐齒天真可愛的模樣逗了，直抿着嘴笑道，“你這麽點大的小不點，還知道《神雕俠侶》啊？！”

她仿佛很不樂意蕭念琛喊她小不點，只沖着蕭念琛做了一個鬼臉，便跑得無影無蹤，再次見到她，蕭念琛也沒想到在她身上會發生這麽多的變故，他向來不會安慰人，卻只願意給蘇棠最無聲溫暖的懷抱和一處可以安心的避風港灣。

他知道他做得一直都不都好。但他的努力，蘇棠卻一直都記在了心裏，她總是會對蕭念琛說，“念琛哥哥，只有你會對我這麽好！”

那時候陸铮也在旁邊，大吃飛醋地嗷嗷道，“小棠棠，你陸叔叔我就對你不好啦？！”

蘇棠頭一搖，故作深沉地“嘻嘻”笑道，“誰讓你每次都逼我做那麽難的數學奧數題，搞得我現在對做數學題一點信心也沒有了……”

她當然知道陸铮找各種各樣的數學題目給她做當然是為了她的學習成績着想了，但顯然這個數學天才是高估了她的智商了，因為他的那些刁鑽的題目蘇棠真的是一道也解不出來，虧得陸铮有耐心一步一步演化給她看。不過好在這位數學大教授的聲音還是相當有磁性的，她覺得聽着聽着倒也挺順耳的。

不過因為自從上一次在餐廳陸铮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那位姑娘就是蘇棠的姑姑而且知道蘇棠的姑姑過得并不好的時候，蘇棠就沒有再見過陸铮的面，就像今天蘇棠才入學的第一天，按照陸铮的性格他一定會來送送蘇棠并且會為蘇蘇準備一個大大的禮物，然而從搬家到入校，蘇棠都沒有再看到陸铮的影子，沒有看到陸铮，蘇棠心裏有點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倒不是為了陸铮能給她帶來什麽surprise，只是因為陸铮一直都待她非常好，其實她也是在擔心他會出什麽事。

蕭念琛告訴她，其實陸铮這個人，你別看他平時嘻嘻哈哈沒個正經樣，其實他這人是最重感情的，他始終不能忘懷的是少年時那一次的軟弱和退縮，讓那個姑娘替他承擔了人本不該屬于她的不幸，如果在此後的人生裏那個姑娘可以過得幸福，那麽他心裏或許會好過一點，可是現在聽蘇棠說她的姑姑在婆家似乎過得并不是很好，陸铮心裏的負罪感就更添了一層。

蘇棠也不知道她當時告訴了陸铮關于姑姑的近況到底正不正确，但是既然話已經說出口了，就覆水難收，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去打擾陸铮，讓他自己一個人好好冷靜冷靜，或許哪天等他想通了，出現在蘇棠面前的又會是從前的那個壞痞壞痞的陸叔叔呢！

在進入老師的辦公室之前，蘇棠忽然拉了拉蕭念琛的手，對陌生的人和物，蘇棠本能地有一種小小的抗拒的情緒在裏面，她雖然知道老師嚴厲點是為了學生們好，就像她以前在瓜渡村的那個張老師一樣，但是好歸好，對于孩子們來說，她們更願意接受一個溫柔可親的老師作為自己的班主任，孩子的心思本就比大人們敏感，其實雖然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師更多，但是語言的殺傷力對價值觀還沒有很好形成的孩子們來說無疑是一種深重的打擊，一句溫柔的贊美遠比一句劈頭蓋臉的批評來得更有力量，也更有效果。

蘇棠并不清楚接下來帶她的班主任到底會是什麽樣，是男的還是女的，是面相慈和的還是面容嚴肅的，對于此刻的蘇棠來說，都是一個未知數，但也許是有蕭念琛在身邊的緣故，就連這未知數也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蕭念琛很有禮貌地敲了老師辦公室的門，當然門是敞開的，但因為裏面辦公的老師并不止一位，為了不打擾到其他老師，蘇棠連邁出的步子都變得小心翼翼的多。

蕭念琛很自然地跟蘇棠的班主任打了一聲招呼，仿佛很熟悉似的，但後來蘇棠才知道，這是蕭念琛與那位老師的第二次見面而已，或許是因為久經商場的緣故，蕭念琛身上不見半點圓滑世故卻有着他自己的一套處世原則，他待人向來真誠熱情，所以就連一向嘴巴比鶴頂紅還毒的片區承包商都說自家的這個蕭老板不但為人和藹，最重要的是從來不克扣快遞總款費用，而且就算罰款也是罰得有根有據，譬如說有快遞員在工作區域抽煙什麽的，但并不像其他有的快遞公司，有的快遞員因為電動三輪車沒電了在廠區充個電都能被罰款一百元，甚至顧客投訴丢了件，可是壓根就不是那個快遞員的責任也莫名其妙地要去賠錢，而蕭念琛之所以在業界的口碑那麽好。完全是因為他的人性化管理，他從來不去刻意地嚴格要求什麽，但他手底下的員工就是對他非常忠心耿耿。就像在他手下幹了多年的元老級別的副經理張昌輝，強将手下無弱兵，他的業務能力自然不在話下，曾有無數家獵頭公司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薪酬也是被現在蕭念琛所能給的高出一倍都不止，但是老張就是放下話來，除非元豐快遞到了，否則他這輩子也要在蕭總的手下守住元豐，守住他們最初建立這家公司的初衷和心願。

在很多時候，即使是蘇棠，也不得不贊嘆她的這個蕭叔叔過人的人格魅力，他可以站在那什麽都不說，然而對你來說卻像是沐浴了一場春風或是一處皎潔的月光，那種神清氣爽，那種怡然自得……

蕭念琛有時候都能被她誇的不好意思起來，直說，你把你蕭叔叔誇成一尊佛像了。可是蘇棠才不管，她覺得她的念琛哥哥是全天底下最好的，那麽他就是最好的。

此刻蕭念琛正在跟接下來要帶蘇棠的班主任陳老師在交談着，蘇棠一開始還有點怯怯的，但自從聽了陳老師講話以後她才感覺到這個老師說話真是好溫柔，跟蘇棠說話時，每一個都咬得極為清晰，而且還很能照顧到蘇棠的情緒，知道什麽話能問，什麽話不能問，讓蘇棠膽怯的清晰一點點消失不見，連帶着對這個學校的好感度也瞬間提升了不少。

蕭念琛後來還跟陳老師交談了些什麽，蘇棠就沒太注意聽了，從綜合樓這個位置的玻璃窗戶往外看去，可以直接看到操場上的塑膠跑道，三三兩兩的穿着校服的學生在操場上打打鬧鬧着，這種只有在電視裏才能看到的畫面，蘇棠沒想到有一天她也可以置身其中，她甚至都能幻想出無數幅美好的場景出來，她紮着高高的馬尾，穿着一身雪白的運動服在上面跑步，汗水将她的臉龐身上都浸得透濕，可是那樣肆意張揚的青春，她很想再找回曾經的那個明媚陽光的自己，然後站在蕭念琛面前，自信地對他說道，“念琛哥哥你看，我折的紙鶴是不是比你折的還好看？！”

風吹起辦公室落地窗簾的一角，她看到窗簾上有很多黃色的小絨花，那樣分明幽雅的快樂，她開始喜歡這裏，并讓自己一點一點開始去接納。

大人們交談完之後，蘇棠的幻想也就戛然而止了，蕭念琛因為公司裏有緊急事務要處理，所以蘇棠是跟着陳老師去的教室。

她現在所念的班級的六年級（一）班，也是這一屆裏學習成績紀律作風最好的班級，她心裏其實很清楚地明白，蕭念琛能夠給她的一定都是最好的，老師領着她上講臺的時候，蘇棠一開始還有點怯怯的，因為入目的每一張面孔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但看到幾乎差不多的板凳課桌和花花綠綠的書本以及鉛筆盒的我時候，蘇棠又忽然仿佛找回到了一點點的自信。

也許是班主任陳老師看出來她的一點點不自在和局促，所以也沒有刻意地讓她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做自我介紹，只是簡短地說了一下，“這是轉學過來的新同學，叫蘇棠，大家歡迎一下。”

也許是蘇棠這樣的女孩實在太不起眼，課堂下面只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掌聲，其實這也是蘇棠預料之中的事，她沒想過要在這裏跟多少同學搞好同學關系，只要彼此之間能和諧相處就夠了，她現在唯一想的就是搞好自己的學習成績，然後考一個比較好的初中，其他的都不太重要。

可是正當蘇棠略低着頭去找剛剛陳老師指給她的座位的時候。她卻忽然聽到有一個聲音在低低地喊她，他說，“小棠妹妹，到我這來坐！”

那稚嫩而熟悉的聲音，蘇棠不用去看，也能猜出是誰，當她擡起頭來目光與阮寧皓碰觸的那一剎那，她忽然露出了會心的一笑。

暈黃而明媚的陽光從幹淨玻璃窗戶處照進來，将她細瘦的身影勾勒地愈發纖柔。

她一笑，阮寧皓便也跟着癡癡地笑了起來，兩排編若齒貝的牙齒，白的好像初冬時下得第一場初雪。